“燕子姐，这是江山前天发布的文件，还有最近需要你赶班完成的电子书封面设计题目。经理让我看到你来上班，第一时间就给你，还让你好好看看。燕子姐，我给你泡杯咖啡吧，看你眼睛怎么是肿的，昨天晚上没睡觉啊，多注意身体。”
　　 刘晓燕刚无精打采地走进江山策划部，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还没来得及伸伸胳膊，揉揉眼睛，那从陕北农村刚来半年时间的勤务员小薇就抱来一堆文件，殷勤地问安。
　　 “哦，不用了。你去忙吧，我看文件了。都是些甚么啊这是？”
　　 刘晓燕的心情很不好，她把“工作中勿扰”的牌子挂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扭头看了一眼整个办公室就小薇在忙碌的身影。看看时间，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回过头来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小山包文件，眉头皱得紧紧的。如果这放在平时，这样的再来三大堆，对她来说，也是小菜一碟。两年前，在北京工艺美术学院毕业的21岁的她，没有选择回家乡，而是慕名来到了江山文学网站发展她的文学梦想。半年前，江山成立了策划部，她凭着美工的扎实功底，加上她那活泼可爱，单纯善良，追求时尚，爱幻想，喜追星，有点小心眼的性格，顺利地走进了江山策划部，这策划部可是江山文学网站最重要的部门了。从策划部正式成立以来的这半年时间，燕子和策划部里的各位大师们都激情高涨，在用最真诚的行动回报领导对他们的赏识。
　　 领导……赏识……想到这两词的刘晓燕更是心烦意乱。她随手拿起一本文件夹，打开放在自己的脸上，让自己整个身躯都陷入软皮办公椅里去了，大脑里又一次地重复着前天昨天发生的一切画画：
　　 “燕子吗？我是你姑妈，我到北京了。我现在在火车站。”
　　 前天早上，刚坐到办公桌前，没来得及喝小薇递上来的咖啡，就接到了姑妈的电话。刘晓燕心里咯噔一下：“还真的来见网友了她，这姑妈还真是的。”
　　 “哦，姑妈啊，你这么快就到了啊，你现在在火车站是吗，那你就在候车室里等我，我马上过来接你哈。不要乱走哦，我这就赶过来，嗯，嗯。”
　　 刘晓燕边挂电话，边巡视着经理代菲菲的身影，目光扫遍了策划部，都不见经理和同事的影子。她一边傻笑自己的这已成文的习惯，一边快速地写了请假条。
　　 “小薇，来。把这请假条等下帮我交给经理，我有急事。走了。”
　　 刘晓燕把请假条放进傻愣着的小薇手里，就快速地“噔噔噔”跑出了江山文学网站大门，随手招来一的士直奔火车站。
　　 “姑妈，你真的是来见他的啊？嘻嘻嘻，我姑妈好勇敢啊，很赶时髦的哦。嘻嘻嘻。”刘晓燕抱着这刚从火车站接回自己出租屋里的姑妈，笑嘻嘻说着憋了一路的话语。
　　 “臭丫头，不许笑你姑妈。你也知道，从你姑父走了以后，如果不是你教会我上网，我早就见你姑父了。想当初，我有多消沉，天天不是赌钱就是喝酒。把和你姑父辛苦打拼下来的生意也败落了。我一点生存下去的念想也没有了。还是燕儿你好，那年你回老家，教会了我上网聊天。我的生活才有点起色，才感觉到这人世间还有我值得留念的迹象……”
　　 “姑妈，你又来了，说啥子嘛，啥子没得留念的嘛？我爸，我妈，还有我堂……不是还有燕儿我嘛，我们都是你的亲人，都是最亲的亲人啊。瞧瞧，姑妈，别流泪啊，你，我不说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姑妈，我给你弄吃的哈，做点稀饭吃，养胃，坐了车的人，吃稀饭好的哦。嘻嘻。”
　　 刘晓燕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再提那已经死去多年的表弟。她快速化解了尴尬，转身去厨房做饭了，可是眼泪却悄悄地滑落在她脸上了。那一年，她高考毕业回到老家，却见到让她心痛不已的事实，从小就疼爱她的三十五岁的姑父和刚满五岁的堂弟在一次车祸中，两人双双不幸遇难撒手西去，留下孤苦伶仃的姑妈刘玉玲一人痛苦欲绝地过着每一个泪水泛滥的日子。那年，娇娆玲珑的刘玉玲才27岁。看着自己心爱的亲人受此等苦难折磨，心地善良的晓燕教会了姑妈上网聊天，玩游戏。在以后的日子里，刘小燕时常从爸妈口里得知姑妈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几天前，姑妈来电话说要来北京见网友，燕子一直认为是姑妈开玩笑，想不到还真地来了。
　　 “姑妈，来，吃点稀饭。等下带你去洗头，出去看看北京，好好地玩玩。”不一会，刘小燕擦干了眼泪，给刘玉玲端着一碗玉米粥走出了厨房。
　　 “喂，你好，你是武郎教授吗？我是泪花飘零啊。对，是我。我早上就到了。嗯，现在在我侄女这里。哦，好的，好的。那先这样吧。明天见。”刘玉玲看见燕子端着饭碗出来，忙挂了电话，接过燕子手里的碗，脸儿红红的，带有羞涩地看了眼侄女燕子，低下头吃饭了。
　　 “姑妈，你和他通电话了，他怎么说，今天出来吗他？嘻嘻嘻，我姑妈现在可越来越年轻了哦。越来越漂亮了哦，嗯，看看，脸儿红霞飞了哦。”刘小燕愣愣地看着姑妈，那圆圆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那诱人的红润嘴唇，还有那白皙的脸蛋上的红晕，十足地女儿怀春的羞花闭月神情嘛！看得出姑妈这次千里迢迢地从四川赶来北京，要见的人对她很重要的哦。
　　 “姑妈，你有那人的照片吗，我看看，是哪位潘安把我姑妈迷得这样了哦。”刘小燕抱着刘玉玲的双肩，头靠在刘玉玲的肩头上，柔声问着。
　　 “没，我没他的照片，也没视频过。三年多了，我们靠的是心灵感应，灵魂穿越时空的吸引。怎么，燕子，难道姑妈现在还有选择人家长相的机会吗，姑妈老了……”
　　 “嘻嘻嘻，我家姑妈才不老哈。看看，现在不是年轻了十岁的模样了吗，多俊俏哦。哪没见过本人模样，没照片，你们怎么见面，怎么认识对方啊？哦，我知道了，姑妈也要来一场电影里的浪漫情节哦！暗语，嘻嘻嘻，你们对好号了吗，怎么个对号法，给我说说，姑妈，说说嘛！”
　　 “我早想好了，燕儿，说真的。这是我第一次见网友，也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试着真实地与男人接触的机会。所以，我在火车上就想好了一切。燕儿，明天，你帮我去和他见面，我在旁边看着。好嘛，燕儿，乖嘛，你就帮帮姑妈吧。姑妈实在是没有信心就这样去直接见他的，你们先见面，你年轻，你们见面了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了，过后我就装着巧遇到你啊，好不好嘛？燕儿，反正我不管，我来也来了，你这次一定得帮姑妈。”
　　 “啊……姑妈，你，你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啊，从四川跑来北京见网友，还从来没视频过，没照片，完全不认识的网友，这就已经够稀奇的了，还想让我替你去相亲……我的姑妈呢，我的好姑妈，你，你饶了我吧……”
　　 “你不想帮姑妈的忙？从你姑父走后，你一直都在外面读书打工，姑妈什么时间说过要你帮忙的话了。呜，我知道，现在你姑父走了，你就不认你姑妈我了，我好命苦啊我……呜，呜，呜！”刘玉玲捶胸蹬足地唉声埋汰起来了。
　　 “姑妈，姑妈你在干嘛啊你，说什么啊你，不哭不哭，看看还真有眼泪了啊。好好好，我答应你，明天我去，好不好，呀，呀，呀。这眼泪，吃饭吃饭吃饭哈，好姑妈！”刘晓燕眼看着刘玉玲的眼泪就这样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一下慌了神。
　　 刘玉玲这哪里是在跟刘晓燕商量来的哦，根本就是交代事情罢了。听着燕儿答应了，快速地吃好饭，起身往卧房走去。
　　 “燕儿，我要好好地睡一天了哦，别叫我哈。我一连十天都没好好地睡觉了，今天终于可以放心地睡睡啦，好好想想明天的事情，请好假哦，燕儿。”
　　 “啊……你，姑妈，你睡觉啦，出去洗头啊……姑妈！”刘晓燕知道再喊再叫也没用了，想想姑妈就这脾气，说一不二。又是坐了火车，睡睡也好。那，明天的事情，就真的要自己去吗？这不是得精心策划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吗……必须得好好想想……
　　 第二天，刘玉玲早早地推开了刘晓燕的卧房门，看着梳妆台前站着的那背影，惊讶得嘴巴张大了足足五分钟合不拢来了：一齐耳短发，蓝色的宽松女士西装显得太不得体了，一条花哨的大摆裙，一双中跟半新旧皮鞋。皮鞋里面的袜子颜色是多样化。刘玉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把人抓过身来，正面的模样更让刘玉玲感觉简直是在做梦：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块脸蛋，上嘴唇和下嘴唇还不对称。在墨镜外面的脸蛋皮肤上，看起来是那么的粗糙。
　　 “你，你是燕儿吗你，我，我看看，啊！”刘玉玲用手轻轻地在刘晓燕的头上摆弄，本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不想手指一带，一头假发掉了下来。那肉色的光秃秃的脑袋露在了刘玉玲的眼睛里，这着实把刘玉玲吓得倒退了几步。看着脸色发白的姑妈，刘晓燕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姑妈，怎么样，这够刺激，够疯狂了吧，还不是为了迎合你的稀奇啊。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见什么网友，见就见好了，还非得要我代替你去见。我在北京呆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又是有名的江山人，还在江山最重要的部门工作。我的身份可不能暴露在网友见面的情节里哦……干嘛吓成这样啊，姑妈！”
　　 “头，你的头，你，你剃光头了你，你这又是何苦啊！”刘玉玲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感动，那眼泪花花就在眼睛里转啊转地转到了脸上了。
　　 “啊？头，光头？哦！哈哈哈哈，姑妈，哪里啊，你看！”刘晓燕用手一拉，那看似肉皮的光头掉了下来，一头漂亮的长发落在了肩上。
　　 “你啊你啊，小鬼灵精哦，把姑妈我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了哦你。哎呀，时间不早了哦，走，快，快收拾好，出门时间到了。”刘玉玲这才敢亲切地走到刘晓燕的身边，催着赶快行动起来。
　　 刘晓燕心里可美了：嘻嘻嘻，也不想想我燕子是谁，从小就爱幻想的我，什么想象不出来啊，有什么可以难倒我燕子的吗，不就是剧情里的网友见面，变相相亲吗？等我和那男人见面了，让那男人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后，再让姑妈出现，那一定会对姑妈有好印象吧……我这个样子，再有多少熟人，也不会认出我的了吧……
　　 刘晓燕和刘玉玲一前一后走进了约会咖啡厅。各自坐在了一张座号前。刘玉玲的端庄，和刘晓燕的滑稽让任何人也难以链接起她们是熟人的关系。不一会，刘晓燕手里的刘玉玲的电话响了起来，一文雅男士走进了咖啡厅，寻着电话铃声走到了刘晓燕的座位前：
　　 “泪花飘零，你就是泪花飘零吗，你——好，我是武郎教授。”男士彬彬有礼地半弯腰，伸手过来了。
　　 “啊！武郎教授，你，你，你好！”此刻的刘晓燕，那墨镜里掩盖着的眼珠子，似乎要冲破墨镜镜片了，心里迷雾浓密：“这，这不是孔一杰，孔教授吗，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是他！”原来，她姑妈刘玉玲千里迢迢来见的网友，是自己的同事孔一杰，江山文学网站策划部的文案，山东人，酷爱文学、历史，时常有文章发表，大家都称呼他“教授”。虽然大家都知道他离异并有一子，但办公室早就有传闻说他孔一杰暗恋着刘晓燕。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嘻嘻嘻，原来孔教授喜欢网恋，这天大的秘闻，竟然是我燕子发现并亲自参与的，看我不好好上演这场好戏。
　　 “亲，你好吧？”孔一杰完全没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见的网友，从四川跑来见自己的网友，是如此滑稽之女子，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刘晓燕憨笑着站起来，把上半身尽可能地从桌上扑向对面的孔一杰，眼睛半闭，不对称的嘴唇嘟起很高：“一见面，话都没说句，就要先亲啊，这是北京人的风俗吧，好吧，姑娘我就入乡随俗一朝。”
　　 “嘿嘿，不急不急……服务生，来两杯哥伦比亚曼特宁。”孔一杰感觉到窒息的尴尬。
　　 “哥伦比亚，还曼特宁，这要去外国旅游吗，就你我两人啊，就现在吗，好啊好啊，好浪漫的哦。嗯，你真好，武郎教授。”刘晓燕耸耸那宽大的西服肩膀，扭动着身躯坐了下来，那不伦不类的南腔北调，那嗲呀程度，让孔一杰感觉到胃袋里有万马翻腾地难受，本能地把身躯往后面极力仰去。
　　 “先生，女士，你们的咖啡来了。女士请……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女士，这太对不起了，是我不小心，我，我帮你擦擦，啊！这，这，这。”
　　 在服务生端着大盘子，把咖啡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刻，燕子起身想要自己端盘子里的咖啡，不料却和服务生手里的盘子来了个大碰撞。盘子里热腾腾的咖啡，直接淋在了刘晓燕的大摆裙上，服务生慌了手脚，燕子也及时地跳了起来。
　　 “你，你干嘛啊你，我，我没带多的衣服来北京啊，啊，干嘛啊你！”原来服务生手慌脚乱地用毛巾擦污迹的时刻，不小心把刘晓燕的大摆裙拉扯了下来。这裙子里面穿着黑长裤的奇特现象，马上成了咖啡厅里最抢眼的风景线，齐刷刷的目光，嘘语高低起伏，一浪接一浪地传进了刘晓燕的耳朵。
　　 “来，泪花，我带你去卫生间洗洗，擦擦就没事了。服务生，你忙去吧，我来。”孔一杰眼看着这哭笑不得的情形，起身安慰着刘晓燕。
　　 “燕儿，你，你怎么在这里啊，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的裙子？”那刘玉玲以为这时刻是自己出场的最佳时机，走到了刘晓燕的面前，装着刚见面的惊讶表情。
　　 “姑妈，怎么是你，你怎么在北京？我，我，丢死银了我！姑妈，走，陪我去卫生间吧。”燕子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