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这辈子，肯定爱过一个混蛋。
　　 只是当时，我们被那些甜蜜的浮夸迷住了感官，或者是被自己自认坚挺勇敢的付出当作是真正的勇敢，将彼此当做了这辈子的抵御悲伤的城墙，直至双方遍体鳞伤后才会彻悟：原来，我们自己也在扮演者混蛋这个角色。
　　 ——题记
　　
　　 1
　　 这几天的风肆虐得厉害，把仅有的那一点昭示着春天的温暖撕扯得支离破碎，留了一丝缝隙的铝合金窗演奏出一丝奇妙的声线，呜呜呜的犹如野狼幼仔的哀鸣，我懒得起身去关，这声音我并不反感，任它响去吧。
　　 顺手在桌子上找了一本小说打算打发这个无聊的下午，依着床头，目光却飘忽于窗外随风起落肆意飞扬的七彩塑料袋，幻想着它们是侵占了春天领域的妖灵，以风助势，势不可挡。街头上到处都是掩住口鼻四下奔逃的人们，他们可能是白领一族，几个风姿绰约穿着七寸高跟的女人慌乱地躲避那些散落的垃圾，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犹如踩到老鼠。
　　 我冷笑，装什么优雅洁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于己之外，我变得冷漠，闲眼看是非，不再去在意别人的悲伤欢乐。闲暇思量，可能是在半年前被那个吸血的公司扣薪解雇，我抱着自己又脏又乱的衣服走出出租屋的那一刻？还是朋友在借了我所有的积蓄后便渺无影踪的那一天？亦或是杨雨决绝地挂掉我喝醉后给她打的那个电话，让我在一瞬间感到身入冰窖的滋味之后？
　　 杨雨？杨雨……
　　 没错，她是祸首。
　　 半个小时，我没看进去三行字，我叹了口气合上书，刺眼的阳光被封面的烫金反射到我眼里，那几个漂亮的楷体书名跳跃着嘲笑我的羸弱，仿佛得胜的将军，耀武扬威的将我赶出它们深邃的世界。头又开始疼了，从三叉神经开始，一缕嘶嘶的痛楚沿线而上，最后扩散到整个左脑，让我痛不欲生，我不得不爬起来，去翻找藏在抽屉里的阿咖酚散，这种白色的小药丸不能吃多了，医生说会损害我的大脑神经，可我管不了了，因为它能让我在三个小时之内处于当机状态。书桌上有一杯老妈为我泡的茶水，已经没有温度，药丸混着冰凉苦涩的茶水滑下咽喉的那一刻，我终于哭了出来。
　　 每个人都有难以愈合的创伤，就像脆弱的肝脏被刺得千疮百孔，至死难愈，而杨雨，这个让我刻骨铭心的女人，就是我生命中的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即使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名字，可有时还会犯贱，男人是种可悲的动物，愈得不到愈觉得美丽。
　　 是的，杨雨，我被她骗走了所有的感情。
　　 2
　　 我记得王家卫电影《东邪西毒》里的黄药师曾说过一句话：“如果感情可以分胜负的话，到最后她会不会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一开始就输了。”
　　 娘希匹的，真符合我现在的心境。
　　 第一次见到这个妖精是在四年前，也是春天，猫叫春狗发浪男人女人春心泛滥的季节，我踩着刚抽芽的草坪，脚心传来的那抹柔软让我有种凌弱的快感，大概我本质就是个弱者，所以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当我把这种恶趣味与虫子分享的时候，虫子撇着嘴说：“许诺，我觉得你真的很无聊。”
　　 “为什么这么说？”我笑着问虫子。“咱俩相识多久了？”
　　 虫子说：“六年了吧？”
　　 我点头，从上学到现在。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闷骚家伙，压抑自闭，顾影自怜，活像个怨妇。”虫子嘴巴很毒，说话一针见血。
　　 我有点恼羞成怒，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实话。虫子真的很了解我。
　　 虫子随手将喝完的饮料瓶子甩在路边，擦了擦嘴巴，左手伸出两个手指示意我点支烟，“快点，趁着还有几分钟的时间，我们抽支烟。”
　　 我抽出两支烟，点上，指了指旁边的花坛，坛石上落了一层清晰的灰尘，不管不顾，两个人就这么坐下开始吞云吐雾，闲聊着公司八卦，这是我们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刻。
　　 那天的风也很大，就在我们准备起身上班的时候，杨雨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杨雨，她那天化了淡妆，眼影是妖媚的淡紫，微翘的嘴角，傲挺的胸部，盈盈腰肢，修长美腿下蹬着一双素白洁雅的帆布靴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之后的那几年，我们相爱，窒息般的热吻，然后彼此伤害，或者是为了排遣寂寞的做爱，在床上放浪形骸大汗淋漓的纠缠，还有瞬间璀璨复又湮灭的烟花，都没能真正的刻到我的心上，我对她的唯一印象就是她的紫色眼影，彩虹的第七色，摄人魂魄。
　　 旁边一家音像店正在播放着罗志祥的《转角爱》，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却是裙角被吹起，碎花洋裙下的诱惑。在我看来，敢在这种天气穿裙子出门的女人不是太过风骚就是脑袋秀逗，但杨雨貌似两者都不是。虫子和我饱了眼福，我们笑得极其龌龊。
　　 杨雨红了脸颊，像是熟透的苹果，她一边用手捋发一边瞪我们的样子很美丽。
　　 我想我就是在那一刻爱上了她。
　　 我决定追求这个女孩。
　　 爱上一个人很容易，只是一瞬间的事。同理，让一个人在一瞬间爱上你也很容易，只要找到他的心里的那个最脆弱的爆破点。我不是情圣，我只是心很细而已。
　　 杨雨是个很平凡很正常的女孩，嗯，平凡正常这几个词说的是她的脾性，喜欢忽突如其来的小浪漫，日本三流画手描绘的爱情漫画，街头小巷随处可闻的流行音乐，还有一些在我看来很幼稚的小饰品，可能每个女孩都会喜欢这些东西，我一直看不懂她的心，但我能做到让她开心。
　　 五一黄金周那天，公司人员集体休假，我打电话约她去灵山踏青，电话那头的杨雨估计没想到我会约她，楞神了几秒，最终还是迟疑着答应。听得出来，她最后说出那个“好”字的时候明显的带了一点犹豫，还夹杂着一点逆流而上视死如归的坚决。我笑了出来。
　　 那个时候，公司是不允许有办公室恋情发生的，我们都是挣扎在高压高频没有安全感的边境线上，在这种环境里，我们压抑得狠了，或许一点刺激能换一种生活格式。
　　 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杨雨忽然大惊小怪地叫了出来：“看那棵树！”在我们身前有一棵已经风烛残年老老休矣的樟树，树枝上挂满了玻璃瓶，有风吹起的时候，叮叮当当的响声混合着古钟的钟鸣在山谷回荡，这是我用一个月午餐的代价让虫子跟我爬了一夜的树的成果。
　　 “打开一个瓶子看一下。”我对她说。
　　 杨雨解下一个瓶子取出纸条，打开，纸条里的诗是我自己写的，
　　 “寂寞的时候
　　 我们学会了相互依偎
　　 即使是刹那的温暖
　　 最少我们可以暂时的忘记孤独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侯
　　 那片花海不再
　　 唯独留下那些青黄
　　 若干年
　　 经过那片荒芜
　　
　　 回忆如潮
　　 如果当初不分开
　　 是不是结局不同
　　 是不是花海依旧
　　
　　 喧闹寂静开心失落
　　 清醒沉醉梦寐逃避
　　
　　 独自一人走了好久
　　 疲惫，但是却不敢驻足
　　 因为曾经的你还在前面
　　 瞬间的眼神交汇
　　 你的眸子里已经蓦然一片
　　
　　 忘记的美好与残忍
　　 我们都深有体会
　　 我
　　 倾尽酒杯
　　 落地繁华
　　 摔落了曾经的迷离
　　 我不怕再有多远
　　 我只怕梦想不再”
　　 致我心仪的女孩杨雨
　　
　　 “全都是送给你的”，我说，“喜欢吗？”
　　 杨雨点头。
　　 三个月后，杨雨的手被我牵到了怀里。
　　 2009年的夏天，街道风景一如既往，我的人际关系平淡无常，事业成就也是无风无浪，只是生命中多了一个叫做杨雨的女孩。我们如同任何一对按部就班的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听音乐，品读小说，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依偎在一起静享那份温馨。有的时候下班后我们如同夫妻一般一起去市场买菜，我喜欢看着正跟菜贩们讨价还价的杨雨的侧脸，夕阳下她的线条温婉美丽，然后我们步行十五分钟回家，或者是讨论公司的事情，或者是憧憬我们未来新居的布局格式。我跟虫子之前常去厮混的夜店我已经很少再去，我慢慢地习惯了出租屋里淡黄色安详宁静的灯光和厨房传来的家常菜的香气。
　　 虫子经常骂我不讲义气，有异性没人性什么的。我就嬉皮笑脸的笑。虫子很诧异，说我变了，不再像是以前那个阴暗的就像是雨夜色魔的那个许诺。其实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变化很多，它能让傻子清醒，疯子悲伤，兔子咬人，岩石流泪。
　　 吃晚饭后我们会做一些情侣之间的事，我并不是杨雨的第一个男人，这我不在乎，每个人都有过往，都有故事，这才是完整的人生，我没资格指责或是质疑她的过去，我也不想去追究，这是虫子教给我的，不要去问一个女人的过去，因为问着问着，她就会回到过去，那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我们屋子的床不算是很大，可依旧占据了屋子三分之一的面积，我们的感情，从相依到相爱再到深爱，这三分之一的面积是真正的孕育地。杨雨很乖，做完后她喜欢趴在我胸前，细数着我颚下的胡须，一根两根三四根，数着数着就会沉沉睡去，像一只兔子。
　　 我抽出一支烟点上，明灭的橘色烟头照亮了夜的黑，闪烁的光亮宛若仙境，亦或曲折离奇的迷宫，我犹如一个在荆棘林中找到自己公主的青蛙王子，庆幸之中夹杂着一丝得意，吐一口烟，轻轻低头，胸前的娇美柔弱无依，这种感觉让我沉醉。我喜欢这样温暖的感觉，那个时候，我几乎就快把烟戒掉了，因为已经不再寂寞，所以没有了再抽烟的理由。
　　 早晨醒来，我们慌慌张张地穿着衣服，刷牙洗脸，彼此相互埋怨又起得晚了，然后迅速地下楼，找一家早餐铺子，几根油条补充昨晚消耗的体力，两杯豆浆荡漾着今天的动力。
　　 周而复始，又是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那是我这辈子最平淡也是最幸福的一段生活，可惜的是，在我失去后我才懂得。
　　 3
　　 人，特别是男人，都是不甘寂寞的，我曾信心满满地以为我可以这样跟她到一起迈向红地毯一起坐上水晶马车牵着手直到天荒地老，可是相恋的第二年，这种平淡让我有点厌倦了，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她的一切，习惯了她做的菜的味道，习惯了她身上栀子花香水的味道，习惯了她的每个月那几天的无理取闹。相信她对我的感觉也是如此，她不喜欢我出去跟朋友应酬，不喜欢我的鼾声，不喜欢我身上的烟草味道。我们开始争吵，开始冷战，开始不言不语，开始横眉以对，有的时候吵完架，我会独自坐在阳台上想事情，想以前的杨雨，可我怎么也会想不起初次见她的样子。往昔的杨雨如在雾中，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每个情侣都要经历的坎，但事实上我们很不幸地遇到了。
　　 这就是我们犯的错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中的男女常犯的错误，把恋情刚开始的那段甜蜜当做幸福，其实这不是真正的幸福，这种假象像是毒药，慢性毒药，不久之后我们毒发，伤心沥血，跪地哭嚎，彼此埋怨，决定再不相识之后又忘不掉那段可以暂时快乐的感觉，于是再重修旧好，再彼此伤害，直到筋疲力竭的那一天才彻底死心。
　　 瞧，多么可笑。
　　 我们彼此沉默以对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笑容也越来越疲惫，我能感觉的出来。有几次我们都说了分手，这两个字从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后来的平淡麻木，也算是一种蜕变。可后来总是放不下对方，一个电话或是一条短信就能让两个人沉默半天，继而重新又走到一起，拥抱依旧那么温暖，彼此的身体还是那么熟悉，然而泪却有了苦涩的味道，只是我们装作不知道而已。
　　 我们就这么分分合合，扰扰嚷嚷，纠纠缠缠地走过了第二年。那时的我们已经看清了其实真正的爱情梦幻不过就是些残酷的柴米油盐，也明白了所谓的五彩缤纷炫目璀璨的爱情小岛其实只是被一层迷雾所环绕而已，走近了才发现，岛上遍地疮痍。再加上之前的恋情也教会了我们一些东西，平淡就好。我们想放手却舍不得，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这份在我们看来来之不易的爱情，辛苦心累成了真正的习惯，这可能是好事，因为真正的生活就是这样。
　　 天真的我们都以为以后的路会这么一直走下去，即使跟初衷相差很远，也不算很坏的结局，至少在一起。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年关的前几天我去了她的老家，看望她的爸爸妈妈，这是杨雨要求的，她想让我们的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来改善一下，我明白她的苦心，心下歉然，一个女孩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这种决定。到了她老家的车站，发现她已经在出站口等我了，把手放在嘴边呵气，看着缕缕的白气从她的指缝中透出来，宛若精灵。忽然我就不紧张了，我们牵着手小心翼翼地踏着光滑如冰的街道，来到了她的家。
　　 她的爸爸妈妈人也很好，如同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剧情一样，一番询问和试探，二老对我还算满意，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杨雨在厨房里忙活的像只快乐的燕子，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那年杨雨是在我家过的年，我在去她家那天就把她接了过来，我妈很开心，她大概以为她的忤逆儿子终于可以修身养性了，终于能考虑到以后的生活了，终于不再让她操心了。
　　 那一夜杨雨一如初识那段时间一样伏在我的胸膛上，我们喃呢着情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朦胧之中，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到我的胸前，继而变得冰凉，那是她的泪水，我用力地拥紧她，因为夜很冷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