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小说】彩礼
一天大清早,小薇正在江山策划部办公室打扫卫生。有个年轻小伙子冒冒失失地撞了进来。
“请问,你们这达(这里)是江山拆画布(策划部)吗?”
小薇一看,妈地大叫一声,然后奔向了代菲菲的办公室。
代菲菲见表妹小薇撞门而入,也吃了一惊,忙问:“小薇你怎么啦?”
“他,他,他来了?”小薇惊恐万状,忙躲在了代菲菲大皮椅的后面,在那里瑟瑟发抖。
“小薇到底怎么回事,谁来了?”
“就是他,他!”
“他是谁?”
“田狗剩。”
“田狗剩,田狗剩,”代菲菲在脑中过了一下电,猛然想起来了小薇以前给她说过的事,“哦,是他,你的未婚夫?”
“就是,就是,他现在外面!”
“不要怕,我有呢,你先在我这里呆着,我去收拾他!”
代菲菲带上门走了出来。
只见外面有一位黑红脸膛的小伙子,上身穿一件西装,下面装一条老式军裤,脚上穿一双旧皮鞋,上面泥泥水水的。正在和外勤李小果争吵,扑着要向里间办公室冲。
哦,这就是小薇父母给她找的女婿,难怪小薇不同意,这纯粹的一傻冒加二百五啊。
李小果一边拦着田狗剩,一边劝说:“兄弟,兄弟,这是办公场所,不要大喊大叫,行不?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说个屁,额婆姨跟人跑了,额好不容易找着了,额能坐下来吗,额能慢慢地说吗?你让开,你让开,额今天非把遂骒子(小女人)的腿打断不可!”
代菲菲大呵一声:“田狗剩,你想干什么?”
田狗剩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很是吃了一惊,心想这里除了小薇,没有人认识他啊。他闪目观瞧,原来是一位美女。这位美女如同是在银幕上走下来的演员,田狗剩的眼一下直了,站在那里直流哈拉子。
“哪来的的乡巴佬,竟敢在这里撒野!”代菲菲柳眉倒竖。
“额,额是来找额婆姨的。”
“谁是你婆姨?”
“小薇,额刚才看见她跑到里面去了。”
“可笑之极,小薇就从来没答应要嫁给你啊,怎么变成你婆姨了?”
“她家收了额家彩礼,订过亲了,她就是额婆姨了。”
“收彩礼的是她爸她妈,她可没收你一分钱。”
“反正额不管,她家收了,额就要接她回去跟额结婚!”
站在一旁的李小果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怒道:“干嘛干嘛,我说你怎么是个混不吝呢?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有你这么干事的吗?”
“额怎么啦,怎么啦,额们农村就是这样,收了谁的彩礼,就得嫁给谁!”
“你这是强婚还是抢婚?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李小果已经怒不可遏。
“额这不是强,也不是抢,是结。咋啦,想打架吗,额跟你单挑!”田狗剩进行挑衅。
“好啊,咱们到外面去!”李小果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一直坐在电脑桌前保持沉默的文案孔一杰终于站起来说话了:“俺说两位年轻人,不要动怒,不要动火,更不要动手。”“俺说,这样吧,这位兄弟大老远地来了,不管怎么说,是小薇的老乡,咱也得请人家吃个饭嘛。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别一个瞪着一个,跟斗鸡似的。走吧走吧,今天俺请客,请大家吃饭。”
因为这事太恶瘾,所有的女士都不想去,结果只有技工尹小强和李小果陪孔一杰和田狗剩去了。
孔一杰等四人到了一家川菜馆,点了十个菜,要了两瓶二锅头。
孔一杰端起酒杯,说:“各位,今天狗剩不远万里来到北京,虽然目的不纯,但精神可佳,来,干了这杯!”
狗剩平时就有喝两口,一看有酒,自然热情高涨,他才不管目的纯不纯,先喝了再说,一仰脖将酒倒进了口中,咂吧两声,连说好好好,真个是好酒。
孔一杰又端起酒杯,说:“狗剩兄弟,哥敬你一杯,哥要劝你几句。”
狗剩忙说:“好好好,不过哥你先别急,等额把这酒喝了再听你说。”狗剩一仰脖,又将一杯倒进了口中。“你说,额听着。”
“哦,是这样的。你看,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
“这个额知道,今天是公元2010年9月5日,是额和小薇订婚一周年纪念日。”
“哦,那是个‘有意义的日子’,来来来,吾敬侬一杯。”尹小强端起了酒杯。
“啊,你说啥?额属狗,叫狗剩,不属龙,也不叫龙一辈。”
大家一听,轰地一声笑了。
孔一杰忙解释:“他说的是上海话,是说他敬你一杯。”
“哦,谢谢,那额就不客气了。”
孔一杰接着说:“看来你有很强的时间概念嘛,既然是这样,也就清楚现在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哪有父母强迫的道理?”
狗剩自个儿倒了一杯,一仰脖子,又倒进了口中,抹了把嘴说:“额们是农村人,农村人有农村人的风俗,子女的终身大事就由父母定。”
一直沉默的李小果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放屁!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农村也是社会主义农村,哪里有封建这一套!你这是买卖婚姻,是违法的,你知道不!”
“他家收了额家的彩礼,这说明他家是愿意的,怎么是买卖呢?”田狗剩也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孔一杰见又要打架,忙劝:“坐下,坐下,都给俺坐下!这不俺们正要商量着解决这个问题来着,你俩急啥?这样吧,好了,好了,狗剩,你先坐下。”
狗剩坐下,李小果也气咻咻地坐下了。
孔一杰接着说:“狗剩兄弟,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不是说她家收了你的彩礼吗,俺出面调解,让她家把彩礼退给你不就结了。”
“不行,不行!额这次来北京不是要彩礼来的,额是要人来的!”狗剩毫不退让。
尹小强一听也来气了,说:“狗剩,侬勿要拎不清(不识抬举),买卖婚姻是要坐牢的!”
尹小强是为了吓唬吓唬田狗剩,不料田狗剩却一拍胸脯,说:“为了小薇,额愿意把牢底坐穿!”
众人跌倒。
看来,狗剩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场酒喝得不欢而散。
第二天,狗剩又来找小薇。这次狗剩搞了点浪漫情调,学城里人,买了一束玫瑰花。
狗剩换了套新西装,皮鞋也擦了一下。
一进门,他直奔小薇,然后单膝下跪,说:“小薇,你跟额回去吧。”
小薇转身又跑进了代菲菲的办公室。
正在帮小薇打扫卫生的李小果,走了过来,指着狗剩的鼻子,骂道:“你还真成癞皮狗啦,怎么这样不要脸!人家小薇不意愿,你还不赶快滚!”
狗剩把头一仰,说:“额今天就成癞皮狗了,咋啦,如果她今天不跟额走,额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你你你!”李小果无语了。
小薇刚跑进代菲菲的办公室,手机响了,一看,是老家打来的。
“喂,啊,是娘啊。你别急,别急,你慢些说。啊!你说额达得癌症了?!”
小薇得知父亲得了癌症,如遭电击一般,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
代菲菲忙上前扶起小薇,问:“刚才姨妈说什么?”
“额达得癌症了。”小薇已是泪流满面。
这时,狗剩又和李小果吵了起来,直想往里面扑。
小薇的怒火一下被点燃了,她冲出去,大喊一声:“田狗剩!额跟你回去,但额把丑话说在前头,额达现在得了癌症,你出钱先把额达的病看好了,额就嫁给你!”
狗剩被小薇给镇住了,呆立在那里半响,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额,额,额得回去,跟,跟额达商量。”说完,红着脸,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一看到田狗剩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大家就想笑,但又无法笑出声来。因为小薇的父亲得了癌症,谁还好意思笑呢?
李小果决定陪小薇回米脂去看望她父母,并劝说其来北京治病。
自从小薇来到策划部后,李小果慢慢爱上了这个农村姑娘。
陕西有句顺口溜,叫做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意思是米脂女的长得漂亮,绥德男的长得英俊。小薇是正宗的米脂女子,长得水灵出条,而且勤快朴实。
李小果有空就帮小薇干活,借此来接近她。小薇也感觉到了李小果对她好,可她总想自己是农村女子,文化程度不高,在这里也是零时打工,觉得自己配不上李小果,不敢跟李小果交往。李小果有时约她出去看电影,她总是借故推辞掉了。
得知父亲得到癌症后,小薇感觉自己的天塌了。原先她弟弟要上大学没钱,父母只好把她许给村会计的儿子狗剩,弟弟拿着钱去上学了,而她逃婚了,来到了北京。父母被狗剩逼得紧,夹在中间很不好受。这次父亲又得癌症了,这从哪儿弄钱治病啊?
小薇遭受重大家庭变故,李小果果敢地伸出援助之后,他在江山网发出了倡议,呼吁全体会员救助小薇的父亲。
倡议发出后,很快收到了广大会员的响应,大家纷纷捐钱,最后共捐得义款20万元。捐得最多的是代菲菲,3万元,因为她是小薇的表姐嘛。其次是李小果,2万元。
当小薇从肖总手中接过这笔钱的时候,感动得泪流满面,扑嗵一声跪在了肖总面前。
肖总赶紧扶起,说:“小薇,快快起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嘛。江山是我们所有江山人的家,江山人的父母得病了,难道我们不应该帮助吗?”
“谢谢肖总,谢谢大家。”小薇站起,擦了把泪。
因为考虑到小薇的特殊情况,策划部开会研究,派一个人陪同小薇回老家接她的父亲来北京治病。李小果当机举起手来说:“我陪小薇去。”
代菲菲用神秘的眼神望了一下小薇,以示征求她的意见。
小薇红了脸,悄悄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样吧,由小李子陪小薇去。”
一路无话,这天小薇和李小果来到了米脂县城。
米脂县城倒也不错,车水马龙,攘来熙往,一片繁华景象。
“不错嘛,不愧是李自成的故乡。”李小果感慨道。
“县城嘛,自然好,你到山区去看看就知道啥情形了。”小薇应道。
由于小薇急着要回家看父母,一下班车,就坐上三轮车直奔十里铺乡。
李小果在三轮车上颠得差点没把肠子吐出来,好不容易到了乡上,小薇扶李小果下来。
三轮车师傅跑过来要钱,李小果连忙掏了10块钱给他,并开玩笑说:“我的妈呀,这是路吗,这哪儿是要钱,是要命啊。”
师傅接过钱,笑着说:“额们山上人不要命,只要钱。”
李小果无尽感慨,尔后转过头来问小薇:“到了吗?”
“还早着呢。”
“啊,我的个奶奶啊,来趟你家比上青天还难啊。”
李小果跟着小薇爬了十几里羊肠小道,终于来到了她家。
李小果几乎散了架,一屁股坐在土坑上起不来了。
小薇的父母一看女儿来了,自是惊喜,但更加惊恐。他们把女儿拉在一旁,问:“这个小伙子是谁?”
“是额的一个同事。”
“额把你个碎女子,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你在外面自个儿找的女婿?”
“娘,说什么呢?不是的!”
“哎,碎骒子,你已经有女婿了,你让人家狗剩家知道了,可咋办呢呀?”
“没事,这事额来办,达,娘,你们就别管了。”
在来的路上,李小果已经和小薇商量好了,等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到狗剩家退彩礼。
“这样吧,退彩礼的钱由我出,那20万就别动了,留家着给你爸爸看病。”李小果看着小薇的眼睛说。
“那不成,这钱由我出。”
“就这么定了,算是我暂时借你的吧。”
“小果,这样……”
“好了,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小薇和李小果一起来到了狗剩家。
狗剩正在家和几个狐朋狗友打麻将,看小薇突然从天而降,赶忙站了起来。
“狗剩,我们来退彩礼!”李小果首先说话。
自从上次去北京找小薇,狗剩无功而返,他后来一合计,肯定是小薇跟李小果搞到一起了,不然,那小子怎么处处护着小薇,成心跟自己过不去。今天这小子自动送上门来了,岂能轻饶了他。
“这从哪里蹦出来的个鳖孙,你是老几啊?”狗剩首先向李小果发难。
“说话文明点!”
“你爷爷今天不喜欢说好听的,咋啦。”
“你再这么蛮不讲理,我就不客气了!”
“耶呵,这吃屎的还把屙屎的给管住了,爷今天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狗剩顺手抄起一个板凳扑了上来,迎头便砸。
李小果见狗剩动了武,并不慌张,他一侧身,板凳砸空,尔后抬起一脚,正好踹在狗剩的前胸,狗剩仰面摔倒。
狗剩从地上爬起来,向后招了一下手,说:“弟兄们,给额上,今天做了这小子,额明天请大家喝酒!”
狗剩的那帮狗友,仗着人多,呼啦一声拥了上来。
李小果见势不妙,一个箭步跳到院中,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拉开了战斗的准备。
狗剩和狗友们各拿家伙,将李小果围在中间。
李小果先发制人,施展开在部队学过的八八六十四路军体棍,眨眼之间,将狗剩一帮打翻在地。
那帮家伙躺在地上喊爹叫娘,纷纷求饶。
李小果将两万元丢在狗剩面前,说:“狗东西,如果再骚扰小薇和他家人,我打断你的狗腿!”
让小薇和李小果犯愁的是,父亲死活不愿去北京治病,说自己的这病没法治,得了癌症就等于判了死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家等着死吧。
“叔叔,现在科技很发达,不像以前了。再说你患的是胃癌,做完切除手术,完全可以康复的。”李小果劝道。
“白浪费钱,再说额家也没那么多钱啊。”
“我正要给你说这事呢,江山听说你得了这病了后,都自动捐款了呢,捐了20万,足够给你做手术了。”
“是的,达,大家伙对你很关心,尤其是额菲菲姐,她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医院,你到了后,马上就可以做手术的。”小薇在一旁补充。
“好人啊,都是好人啊。”小薇的父亲老泪纵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小薇的父亲终于同意去北京治病。可是到北京一检查,身体十分健康,哪有什么癌症?
小薇很是奇怪,莫非父亲的癌症一夜之间好了不成?她赶忙给老家医院打电话,医院核查了一下检查记录,结果发现是他们给弄错了。原来那天有两个叫赵大能的人来做胃镜,医生把化验单给发错了。小薇的父亲赵大能53,另一个叫赵大能的65。医生连连道歉,希望小薇能原谅。
小薇说:“听到这个结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你们得赶紧通知他家,不要耽误了赵大能。”
“好的好的,谢谢你的谅解和好意。”医生在电话的另一边说。
小薇陪父亲到北京各景点转了几天,然后买了张火车票把父亲送走了。
临走之前,父亲拉着小薇的手说:“丫头,这辈子达对不住你,因为家里穷没让你上大学,后来你弟弟要上大学,额就……”
“达,你不要说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看,现在多好啊,额在北京工作,弟弟过两年就大学毕业了,以后咱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就是的,就是的。丫头,还有件事,就是额看病,你们什么山的捐了那么多钱,就退还给大家吧。另外,额来之前让你娘到你舅家借了2万块钱,你把这钱给人家小李子,他帮咱退的彩礼钱。”
“达,不用了,小李子的钱额来还。你总不能和娘背着债过日子吧。你说的那20万,额会退给江山的,请你放心。”
小薇送走父亲后,把20万交给了代菲菲,代菲菲交给了江山董事会。
董事会研究决定用这20万成立救助基金,凡江山会员本人或家人有什么困难,经求助委员会研究,都可拿这项资金进行救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