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五

　　三月上旬，研究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不久，L大学的复试分数线也划定了。托祖宗的福，杨梓华的成绩刚好压在线上，他悬着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一天后传来消息说通过初试的人数是招生人数的好几倍，他的心又悬了起来，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在煎熬中度日如年，从早到晚的读书也减轻不了心中的压力，就这样他捱到了复试，复试分笔试和面试。笔试在上午举行，面试在下午举行。他的笔试还算顺利。
　　 下午三点，在看到一个一个面试者垂头丧气、黯然离去的背影之后，杨梓华忐忑不安地走进了办公室。一张熟悉的微笑着的脸映入了他的眼帘--主考官不就是一个多月前他在图书馆旁边的马路上帮助过的老人吗？对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一瞬间，彼此之间似乎已经形成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喜悦充斥了杨梓华的心，但他马上冷静下来，提醒自己不能忘乎所以，主考官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副考官老师。他平静地、微笑着介绍了自己，仿佛向客户推销商品一样。主考官开始问话了：“请问你有什么爱好？”
　　 “文学写作，下围棋、象棋，偶尔也打打排球。”
　　 “你对计算机专业是怎么看的？”
　　 这个问题杨梓华以前没有想过，有些突然，不过他并不慌张，回答道：“这是一门阴冷的学科，我想用文学与艺术的修养来温暖它。”杨梓华不知道对方对这个回答是否满意，但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对方接着问话了：“你觉得当前的文学作品怎么样？”--这个问题似乎跑题了。
　　 “我不太关注新出来的作品，我觉得只有经过时间检验的作品才值得去读--作为一个穷学生，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试验。”
　　 “那你喜欢哪些作品呢？”
　　 “经典作品，譬如《老子》、《庄子》、《论语》、《韩非子》和《商君书》。”
　　 “那你谈谈《论语》？”主考官似乎想把这个偏离主题的主题进行下去。
　　 “中国文化的瑰宝，为人处世的经典之作；但是，白璧微瑕，卿本佳人……”
　　 主考官见杨梓华停住了，有点诧异，问道：“你没有说完？”
　　杨梓华对刚才说过的话有点后悔，他想了想，说：“她是一部非常好的书，每年读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收获，她在提高人的修养，还有观察能力和认识能力方面，有着巨大的作用。”
　　主考官似乎有点失望，不过他还是微笑着，静默了片刻，副主考官老师开口说话了：“今天的面试就先到这，四天之后我们会综合笔试和面试的成绩，如果你通过了，我们会电话通知你。”
　　杨梓华迈着轻松的脚步走出了办公室--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情可以放下了。他从几个面试者的嘴里得知，刚才的主考官就是L大学计算机科学学院副院长苏业鸿教授。
　　这是一个春雨后初霁的日子，校园里的各种花草都在竞相绽放，知名的、不知名的，都争先恐后地分享着春的气息，唯恐落后似的。湖边的杨柳轻拂着湖水，微风起处，花香阵阵，花气袭人，沁人心脾，惹人遐思。在这无比美好的日子里，踏青赏景本是十分惬意的事情，而世人如此忙碌，忽略了风景，忽略了欣赏，又得到了什么呢？
　　杨梓华来到晓园的一处亭子里，选了一个石凳，像影片《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一样安静地坐下，观赏这难得的景色，任凭自己的思绪像蒲公英一般漫天飞舞。
　　“微雨夜来过，不知春草生。青山忽已曙，鸟雀绕舍鸣。”忽然想起唐人韦应物的诗来，现在的老家，燕子应该早就来筑巢了吧。每次雨后，燕子都格外地忙碌，因为巢里的小燕子都嗷嗷待哺，张着小嘴找老燕子要吃的呢……母亲应该早就下地给油菜籽施肥了吧，春天的田里泥土经常是湿的，所以母亲常常会穿着雨靴下地，雨靴粘着湿泥又笨又重，她每走一小段路之后就要休息一下。
　　“袅袅城边柳，青青陌上桑。”村里的孩子们此刻可能正爬到桑树上摘桑葚吃，嘴角上、衣服上，全是紫色的图案，经常惹得大人拿着树枝来打他们，孩子们就呆在树上嘻嘻地笑，大人只能在地上挥着树枝，一点办法都没有。等大人走了之后，他们就爬下树来，悄悄地溜进家里，而那个时候大人的火气都消了，顶多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两下当作惩罚。……
　　过了许久，他才回到现实中来，此时已是傍晚，该去吃饭了。
　　第二天中午，杨梓华正在睡午觉，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接听，是苏教授打来的，对方叫他下午四点去“赏心阁”，并叮嘱他不要带任何东西，否则就不要去了。听对方的口气，好像是叫他非去不可，没有商量的余地。杨梓华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挂电话后，他躺在床上思考苏教授此举的目的：昨天刚参加复试，今天成绩就出来了吗？这效率也太高了吧；就算是结果出来了，那也只需要学院办公室打个电话过来就可以了，犯不着让副院长亲自出马。既然猜不出苏教授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那就干脆不猜了。他又朦朦胧胧地睡去了。三点钟，他被闹钟叫醒，起来刷牙洗脸，刮胡子，换上了一套体面的衣服，然后去“赏心阁”。
　　三点五十，他来到“赏心阁”的树林里，找了一个石凳坐下；三点五十九，苏教授在一栋楼的出口出现了，他招手示意杨梓华过去。
　　“走，到我家里去，今天在我家吃晚饭。”又是方才那种不容反驳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