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说】杀手之死
头顶的艳阳让我有一些烦躁,我走到一处废弃的楼,楼道的墙面上贴满了大字报,“抗议强拆”纸张的缝隙有红色的油漆,好似鲜血占满了空白,我漠视这一切。我有任务,目标会从楼前经过,我必须提前到楼顶,选一处适合的位置,做好“埋伏”的准备。
楼顶开阔,废弃的纸箱,瘪着肚子的油漆桶,歪歪斜斜倒在地上,表面布满了灰尘,我走到栏杆处,四处观察了一番,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把箱子放下来,打开,枪支的零部件四分五裂的躺在里面,闪着金属特有的光泽,是冰凉和死亡的气息,拿出来组装好,一把M99式12.7mm半自动狙击枪成型了,它似乎有了生命,在对我说话,它说渴望鲜血的滋润。
架在栏杆上调好了焦距,瞄准镜里,街上的人流,继续在缓缓移动,他们并不知道,将有枪声和死亡,我在等。正午的太阳压榨我身体里的水分,我感到干渴,身边的两只空水瓶,安静的躺在那里,似乎在抱怨我将他们抛弃。汗水从脖子顺着脊背,汇集成一汪沾稠的水渍,让内衣紧紧地贴在我的皮肤上。热,但我必须坚持,我始终保持一个固定的动作,半跪,左手和右手前后半握枪支,右手指一直放在扳机上,随时准备扣动。
风中有植物的清香,我喜欢绿色的味道,同时也喜欢空旷的原野,原野因为寂静和蓝天的衬托,很美。不知从啥时候开始,我喜欢没有阻碍的视觉,也许是岁月让我懂得了沧桑,懂得了过眼云烟般的世俗奢华,抑或是因为——我是个杀手。
对的,你没有听错,我的确是个杀手,在高处用瞄准镜,通过没有阻碍的空间把镜中的十字标尺,刻在你的头上,或者是心脏。放心不要害怕也不要慌张,没有金钱没有雇主我不会轻易杀人,我行在街上是个很普通的人,没有特别的相貌,大众一般的身高,放进人流,也只是沧海中毫不起眼的一栗。
我继续在等待,雇主留的信息在我脑海里盘旋:“张某,男,30岁,然后是目标人物的照片,后面附有他经常出现的位置,和路线图。作为杀人机器,我不需要知道目标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官员或者平民,只要给我丰厚的报酬,我只管让他短期内结束他也许还能延续的生命。
汗水让视觉有了一些模糊,太阳给予我的热量还在陆续升高,我获得的信息是张某正午3点左右会经过这条街,现在大概快到时间了。
五年的杀手生涯,我忘记了情感的模样,忘记了怜悯的感觉,凄厉的枪声让我兴奋,鲜血飞舞的瞬间让我充满激情,也许我天生就是夺人生命的使者,周边的光线逐渐炙热,不用观察也知道太阳已经当头而立,正午三点到了。
一个身影走进我的瞄准镜,和照片上是同一个人,他就是我的目标,他终于出现了,我微微移动枪管,镜头中的标尺(十字架)中心点也随着他的额头移动,食指稳稳的搭在扳机上,我在寻求一个特佳的射击机会,一枪毙命是我的专长。
汗水从头顶继续在滑落,眼睛有点干涩,我使劲眨了一下眼皮,也许这样会让汗水暂时离开我的视觉,瞄准镜里的男人被很多人围着,忽前忽后,来回移动,他们似乎在他身边说什么,情绪很激动,我看到了他身后有人举着木牌子,“抗议强拆”,我定了定神,继续瞄准我射击的目标,一个女孩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瞄准镜里。她挽着目标的手,依着他,靠的很近,他们应该是恋人,我想。
女孩很漂亮,我惋惜她挽着的人将是一具尸体,对她来说是残忍的,女孩的手背有一小块胎记,暗红色的,指甲盖大小,我忽然觉得这个印记似曾相识,准备静下心来仔细辨认,突然想起了我的任务,再一次定了定神,标尺又一次刻在了目标的额头,食指微张,然后缓缓收紧,下一刻枪声就会响起,就像死神发出的召唤。
一段影像若夜晚的流星划过我的脑海,难道……
镜头里的目标继续在往前移动,标尺稳稳的刻在他的额头,我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任务就可以完成,可以全身而退,然而我犹豫了,杀手生涯我有了第一次举棋不定。
来不及多想,瞄准镜里忽然有银白色的寒光闪过,“呯”我扣动了扳机。经验告诉我,那是一把手枪的寒芒,围着目标的人群里有另外的杀手,很遗憾他遇到了我,我把他杀了。
“呯”枪声继续响起,目标周围一共有三个除我之外的杀手,三声枪响我结束了他们的生命,街头恐慌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慌乱的人群四散奔走,剩下三具冰凉的尸体,沉默的躺在大街上,鲜红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汇集成一汪淡红的小水流,歪歪斜斜的在地上画出不成规则的图画,像是死神宣布死亡的图章。
目标和女孩随着人群早已不见了踪影,我站起身,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表情还是从前的平静,枪支慢慢的被我拆卸,装箱。
“呯”又一声枪声响起,震飞了由我创造的宁静,来不及多想,身体发软,思维瞬间有一些模糊,自然地倒在地上,我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继续站立。子弹由后背进入从前胸穿出,生命气息缓缓的从我身体里流失。
妹,哥终于找到你了,找了你20年,哥欠你太多太多……
作为一个杀手,我终究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始终明白这一点。视线逐渐模糊,黑暗笼罩了我的世界,我感觉地狱或者天堂离我很近了,天空湛蓝。
空旷的原野上,一个小男孩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欢声笑语扩散到四面八方,小女孩的手背上有一块淡红色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