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散文】草原随笔
走进秋风秋雨中的大草原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古人描写草原的诗辞歌赋,白居易的《赋得古原送别》虽然不敢说是关了千古之口,但属千古绝唱,亦是当之无愧。尽管依依伤别,缕缕离愁,道不尽的悲欢离合,说不完的郁闷惆怅,而他却在送别的伤感无奈之中,深情地礼赞生命的顽强,即便野火肆虐,春风一声呼唤,原上的离离春草,依旧芳浸古道,绿染荒城。今天,我吟诵着白诗的抑扬顿挫,走进这梦幻般的大草原,走进白诗的意境与韵律之中,寻找草原的温馨与浪漫,感受草原的辽阔与苍茫,更领略草原历史的博大与精深,草原文化的多彩与多姿。
如绿毯一样在脚步下铺展开去的,是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灰腾(也名辉腾)大草原。在以草原、草地、草甸为地貌特征的内蒙,灰腾草原只是众多的大草原之一。若从历史与人文的角度看待,它的名声远不如呼伦贝尔、科尔沁大草原那么叫响,掷地有声,这不仅是因为它们的面积也比灰腾草原大得多,更重要是它们所拥有的历史与文化比灰腾草原深厚得多,斑斓得多,是呼伦贝尔与科尔沁大草原造就了曾经称霸欧亚的大蒙古汗国,成就了孛儿只斤?成吉思汗本人以及他子孙们的轰轰烈烈。但是,对于没有见过草原的人们,能踏上这片绿色苍茫,心胸与情思也同样随着它的辽阔与坦荡,红红绿绿地扩展与舒卷开去,就如同站在大海的岸边,心潮逐浪,意气飞扬。清风中摇曳的芳草,阳光下绽放的鲜花,远处洁白的羊群,空中牧人的歌声,身边一座座散发着温馨与温情的蒙古包,整个蓝天白云之下,无处不是幻梦般的牧歌情调。而这时,那“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的优美旋律,会不由自主地在你的耳边缓缓响起,即便是在激情不再燃烧的今天,这歌声,也依旧让人情醉意迷,心花怒放,更情不自禁地憧憬在《草原之夜》的沉静之中,甚至会幻想一次浪漫的《敖包相会》。然后,你就梦这草原,梦这蓝天,梦这白云,梦这蓝天白云下自由飞翔的雄鹰;梦这芳草,梦这鲜花,梦这马头琴声中的缠绵相思,梦这牧歌声中的炽热情怀,梦这草原上奔驰的骏马与撒欢的羊群,更梦这月光与星辉之下那充满神秘与浪漫的“敖包”,尽管它只是用石块重叠垒起的一堆堆石头,或是自然隆起的一个个土堆,而珍藏的却是牧人的悲欢离合与爱恨情仇,却是草原的沧桑与永恒。
蓝天、白云;青草、鲜花;羊群、骏马;小鸟、雄鹰;鞭哨、歌声;毡房、敖包,种种诗情,团团画意,实在是让人目不暇接,浮想联翩。这一切美好中的想象和想象中的美好,似乎让语言与文字都失去了魅力,变得苍白无力。而遗憾的是天公并不作美,当我们走进草原行李还未来得及放下时,绵绵的秋雨就淋淋沥沥地下了起来,打湿了满目的青色与遍地的花朵,更打湿了原本兴奋不已的浪漫情怀与早已放飞的五彩梦幻,于是就有了几许沮丧,几许无奈。
但是,晴天有晴天的靓丽风光,雨天也有雨天的柔美景色。透明的蓝天下,暖意融融的风,把人吹拂得别样的开心与惬意,甚至几近飘逸空灵。而这秋风细雨中的大草原,尽管没有了阳光下的那一层明亮与爽朗,但却增添了别样的柔情与妩媚,别样的恬淡与清丽。湿润而细腻的风,吹过身前身后那一望无际的黛青与苍绿,吹过五颜六色的绒绒小花,无论是纤细的小草,或绽放的花朵,既湿漉漉的,又水灵灵的,更亮汪汪的。当细雨偶尔停下来的那一片刻,经雨洗涤过后的阳光,煽情似的穿透密布的云层,把一抹耀眼的金色,尽情地洒满草原,秋草由青返绿。那绿,也是很秋色的,全无春天的娇柔与稚嫩。临近凋谢的花朵,不仅开得更加娇美艳丽,而且更多了几分成熟与妖娆,别样的令人怜悯。此情此景,想起李季的长篇叙事诗《王贵与李香香》:“山丹丹开花红娇娇,香香人才长得好。一对大眼睛水汪汪,就像那露珠儿草上淌。”这秋风细雨中的大草原,不就是那位美丽大方的香香姑娘吗!
水一样的柔情,在雨后的阳光照耀下波光荡漾,让人感受从未有过心旷神怡。人生中曾经有过的失落、抑郁、烦恼、惆怅、浮躁、伤感,都一一荡然无存。充盈在你胸腔里的,全都是激情的燃烧与生命的张扬,全都是草原的辽阔与天地的空旷,全是风的潇潇洒洒和雨的酣畅淋漓。
而此时,我也是一叶秋草,一抹秋色。草原拥抱着我,我同样拥抱着草原,并且都是那么痴迷与忘情。
草原之夜
半轮雨后的残阳,把蓝蓝的天际涂抹得火一样艳红。没有翱翔的雄鹰掠过万里蓝天,只有归巢的鸟儿像是带着几分眷恋,来回盘旋于晚霞流动的草原上空。弹唱了一天的牧人,此时也悠哉游哉地驱赶着羊群,清脆的鞭哨声一串接一串的炸响,连同他自己的声声吆喝与歌唱,伴随着雨后湿润得醉人的一天晚霞,一同在草原的上空回荡,把草原的傍晚宣染得声情并茂,如诗如画,亦梦亦幻。
夜色虽然已经降临,但很稀薄,还没有把草原全部覆盖,那带着眷恋的余晖如柔缦的轻纱,飘起一缕淡淡温情。于是,一片又一片的空旷与苍茫,一座又一座的土丘与山岗,既像是含情脉脉地朝着我迎面走来,又像是依依不舍地离我而远去。而我,多么的希望能够走进“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情与画意之中,去领略一番那种已经远去的古朴与经典,以及那种挥洒在空旷中的苍凉与壮观。但是,如今的草原,早已不再是千年前那位牧人歌唱的草原了,虽然远远望去青青一片,却已经远没了想像中的丰茂与葱郁。“敕勒川,阴山下”“天”当然还依旧“酷似穹庐,笼盖四野,”但“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已经难以寻觅。稀疏纤瘦的小草,不要说掩盖不了撒欢的牛羊,即便是这脚下松软的泥土也掩盖不了。
俏皮的风,贴着地面着意吹过,看不见的细沙尘土,惹得人泪眼婆娑。年轻的同行似乎有点失望,因为他一直想在草原上做几个驴打滚,感受一下在电影画面中见过的浪漫与刺激。同行太天真了,忘记了艺术能够逼真地表现生活,但生活永远也不可能等同于艺术,艺术之所以叫艺术,原因就在于能以假乱真。当然来到大草原上,想起电影画面,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古人曾经有诗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其实不同的又何止人呢!这草原景色,不也是不同于以往了吗!
尽管如此,草原给人的美感依旧,没有因为这些而改变。草原的美丽是一种文化定格,一种无法改变的美学定格。同行想在草原上做几个驴打滚,那就是他记忆中的草原和草原文化美的定格。
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一代风华正茂的城市知识青年,一方面响应领袖号召,另一方面也带有追梦的浪漫色彩,远离父母,放弃城市的繁华,把自己火红的青春年华,交给“挥动鞭儿响四方”的美好憧憬,交给“百鸟齐飞翔”的大草原。后来,虽然后悔莫及的人大有人在,因为草原既有能让人心仪神往的美丽,也有能让人不寒而栗的残酷,既有牧歌清唱,百花争艳,扬鞭催马,奶茶飘香,也有风雨交加,沙尘飞扬,霜雪冰冻。但是,不管是美丽或残酷,草原永远都会让激情燃烧的青春男儿与花季少女魂牵梦绕,向往不已,永远会让不再青春、甚至年过半百的他们回忆留在草原上的青春岁月时,眷恋之情溢于言表。我,我的同行,不也千里迢迢,寻梦来了吗!
入夜,气温急剧下降,衣服加了一件又一件,还是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接待方库存的军用大衣早已租用一空。草原上本来昼夜两重天,温差很大,再加上洋洋洒洒的一场秋雨,寒冷可想而知。尤其是那风,一直吹个不停,也不知道这风哪来的这么多,不知疲惫,整整吹了一个下午,仍然劲头十足。雨后的草地上自然一片潮湿,厚厚的乌云在低沉的天空赖着不愿离去。我们,也自然被困在蒙古包里。
原定的露天篝火晚会,不得不改在室内举行,这多少让人有一点沮丧,尽管晚会照旧举行,歌可以放声地唱,舞可以纵情地跳,而没有了燃烧的篝火,或多或少会让人兴味索然。但是,没有篝火,自由与浪漫却照样让人热血沸腾,草原之夜却照样让人激情飞扬。当《骏马奔驰保边疆》的歌声与《赛马》的琴音,马不停蹄般地响起时,会跳的跳起了经典与现代混为一体的“蒙古舞”,不会跳的也疯狂地扭腰晃肩,并于经典的民歌音乐中玩起了摇滚与流行,至于旋律与节奏,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尽情地把个性渲泄到淋漓尽致,把心中烈火般的情愫燃烧成《金蛇狂舞》。辽阔的大草原从来就不仅仅只有疯长的野草和年年盛开的鲜花,哺育的也不仅仅只是牧人的牛羊骡马!无论过去与现在,草原都是一部大气恢弘的历史画卷,都是一朵绚丽璀璨的文化奇葩。而最让历史铭刻在记忆中的,自然是那至今还让人荡气回肠的英雄史诗,它蕴藏着让后人永远都能够感受到的金戈铁马与风起云涌,这就是那个曾经横跨欧亚的大蒙古汗国,就是那位一生都在马背上弯弓射雕、叱咤风云的草原雄鹰——孛儿只斤?铁木真成吉思汗。
无情的岁月,翻过了一页又一页;草原的风雨,吹打过了一年又一年,几度花红草绿,几轮残阳冷月。如今,大蒙古汗国与英雄的孛儿只斤?铁木真,连同曾经的辉煌业绩,都早已成了远去的历史往事,但却千古不朽,永远都是草原民族的骄傲与自豪,同样也是整个五千年历史文化的一份珍藏,一份荣光,一份辉煌,一曲绝唱。而这,只有大草原才有能够承载得起,才能够容纳得下!
草原文化,首屈一指的当是马头琴上那极度抒情的音乐,马蹄声下那极度奔放的舞蹈,把草原那种比大海还要坦荡,比蓝天还要深远的博大情怀,彰显挥发到了淋漓尽致,演绎到了登峰造极。也正是这样一种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纳日月精华于其中的文化底蕴,才造就了曾经的无与伦比。千年后的今天,无论谁走进草原,都会身不由己地踏入草原的音乐与舞蹈之中,陶醉在草原文化的氛围之中,令你忘情,让你痴迷。每当马头琴的声音响起时,你立马就会感到你已经扬鞭跨马,在琴弦上的马蹄声中唱向蓝天,唱向辽阔,唱向远古,唱向未来;你会把你美与不美的舞姿,留给天上那一轮秋月,留给夜幕下那安祥得如淑女般的寂静草原,留给夜晚的草原上那些或明或暗的点点流萤。
可以这样说,大蒙古国,孛儿只斤?铁木真,用大刀,用马蹄,唱出了一个时代的绝响,唱出了草原上的空前绝后,唱出了草原民族至今记忆犹新的英雄情节。但是,那个时代已经远去了,那个强大的汗国早已经四分五裂了,并且也早已消失在草原的苍茫与辽阔之中,消失在永不褪色的蓝天白云之下,唯有那一腔不老的草原情怀,那一团不老的英雄气节,依旧在草原的牧歌声中荡气回肠,这就是并称草原上“三代歌王”的胡松华、拉苏荣、腾格尔。他们,以各自不同的演唱风格,唱出了当今草原的不朽与辉煌,唱出了草原永恒的情怀与向往。
胡松华的《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拉苏荣的《北疆颂歌》,腾格尔的《天堂》《蒙古人》等,脍炙人口,百唱不厌,百听不腻。而让人费解的是,女中音歌唱家德德玛以她至今也没有人可以比拟的演唱风格与甜美浑厚的独特音色,以她至今还没有人能够模仿的《我从草原来》《美丽的草原我的家》等经典作品,既没有“称王”,也没有“封后”。其实,在以刚烈激越、奔放热情为主要特色的草原文化中,德德玛那浑厚柔美的歌声独树一帜,把草原文化的另一面表现得美轮美奂,把牧人特有的温柔情怀和牧歌特有的抒情韵味,把马头琴特有的舒缓与柔曼,演唱到了无以复加的艺术境地。德德玛,曾经的美丽姑娘,如今依旧老当益壮,大草原上一朵怒放的大红花,火一样炽烈,霞一样鲜红,挥洒着草原的奶茶香飘千里,伴随着骏马的蹄声唱向未来。
晚会已进入了尾声,我信步走出了小餐厅。乌云还没有散去,闪亮的一天星星和迷人的淡淡月光,让我去任意地遐想与自由地描绘。风,还在一股劲地吹,气温更低了。看来,不远之处那些隐隐约约的敖包,尽管充满了甜美得不能再甜美、温馨得不能再温馨的梦,但今夜也一任风吹雨打,不会有故事发生。
身后,李双江的歌声还在唱响:“美丽的夜晚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好事总是多磨,忍心“等到千里冰雪消融,等到草原上送来春风”吧。那时,也许“可可达拉改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
草原看日出
小时候,读过《海上日出》的课文。后来有幸,曾经站在大海边上,看过海上的日出日落,也曾经站在高山顶上,看过山下的日出日落。而今,我走进了草原,几乎不假思索,就想到了草原的日出与日落。但一场来的不是时候的秋雨,看日落化为泡影,没有戏了。滚滚的一天乌云,也不知道明天一早能不能散去?如果云不开,日不出,看日出也只能是一场梦呓了。那么,也只好把遗憾留给草原,带着抑郁踏上来时的路了!好沮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