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在省城上大学，不论是清晨还是傍晚，他走过大街小巷，都能听见“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的歌声。每每听闻这歌声，柱子就想，这首歌唱的一定就是自己的娘。
　　 柱子见过娘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候的娘真俊啦，跟歌曲里唱的一模一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双乌黑油亮的粗辫子，一双浅浅的酒窝里盛满了笑容。
　　 柱子打小就没见过爹是啥模样，有时他忍不住问娘要爹。娘就默默地抱了柱子，到村口瞭望。指着那条通往城里的柏油路，说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爹就会回来。于是，柱子就迫切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柱子依稀记得那时候村里人就叫娘“小芳”，再后来，柱子慢慢长大，村里人叫娘“柱子他娘”。长大后的柱子懂得了察言观色，娘从不提爹的事，即使是有邻居偶尔说起，娘也是一言不发，默默走开。他知道爹是娘一生的秘密，他再也不敢问娘要爹。
　　 柱子小时候特顽皮，跟村里孩子一起下河摸鱼、上山打柴，就是不爱读书。为此，娘经常用细细的柳条抽打柱子，训导柱子好好读书，一定要上省城的大学。柱子很不理解，为什么娘要逼他读书，为什么他一定要上省城的大学？最终，柱子在娘的眼泪中妥协了。他用功读书，如愿上了省城的大学。
　　 柱子上大学的时候，娘送柱子到村口，很认真地给他抻了抻衣服。眼里满含着泪水，崽啊，好好读书，替娘好好看看省城。柱子给娘拭泪，娘，将来我带您在省城好好逛逛。娘带泪的脸显出了笑模样。柱子忽然想，娘这辈子都未到过省城，娘为何要嘱咐自己呢，会不会是省城有娘惦记的人呢？柱子想起小时候娘说的话，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柱子从学校回来，陪娘唠嗑，给娘学唱那首歌，娘听着听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柱子问娘，那个小芳该不该去找当年的那个他。娘摇头，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何必要寻？小芳陪他走过了那个特殊年代，他今生今世无法忘怀。娘浅浅一笑，正因为不寻，他才能时时想起。柱子没有想到一向不善言辞的娘思想居然如此深刻。
　　 柱子大学毕业那年，五一放假他在家休息，有一天，省城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当小汽车稳稳停在村口的时候，村民们就围了上去，男人一一打过招呼后，被众人拥着走向柱子的家。
　　 柱子他娘，你看看，谁来了？村民们在门外大声嚷嚷。柱子娘倚在门首，用手搭在额头仔细瞅了瞅，脸上泛起一片桃红，轻轻说了句，你来啦。男人嗯了声便一脚踏进了门，要不是今年春节遇见老支书，我还不知道柱子在省城上大学呢？娘笑着给男人让座、倒茶，让柱子叫男人叔叔。男人问柱子今年二十三了吧，柱子看看男人，又看看娘。娘看柱子犹疑的眼神，说男人年轻时下放到村里做知青，跟村里人很熟，娘生下柱子那年，他恰好来了一趟村里。男人歉疚地说他早就该来看望他们娘俩了，只是自己这些年太忙，一直走不开。娘笑笑，你是干大事的人，哪能那么随便就有时间？那一天，娘特别高兴，她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招待男人。
　　 黄昏时，娘跟柱子送男人到村口，男人对娘说他希望柱子留在省城工作，工作的事儿让他来想办法，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小汽车冒着烟而去，娘愣了好一会才跟着柱子慢慢往回走。后来，柱子隐隐约约听村里人的议论，说那个男人此次来就是想认回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