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对中年夫妻，妻子叫牟蓉，丈夫叫李晓，十八岁的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家庭幸福美满。几年前因两人所在的单位不景气，产品遇到了滞销积压，企业资金周转困难，员工通过优化组合竞争上岗。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双双下岗。
　　 牟蓉凭着卫校毕业学到的一些医疗知识，在社居委的帮助下，就在小区开了一家诊所。由于她服务态度好，看病细致周到，又善解人意，所以人缘很好。什么伤风感冒头痛脑热的小病来诊所就医的病人也不少，为此诊所的收入还不错。
　　 李晓也出去打拼了几年，他在外面学到了一些技能，并且捋顺了生产出来的产品销路，开阔了视野，长了见识，聘用了二十几位工人，现在自己也开了家公司当上了老板，专门生产小电器零配件。更惹人羡慕的是，夫妻俩结婚二十多年，一直卿卿我我，恩爱如初。
　　 这天一大早，牟蓉收拾好家里，正要去诊所上班，丈夫突然回来了。李晓神情疲惫，没精打采，像是做夜车累的。牟蓉惊喜地扑进丈夫的怀里，勾住他的脖子，娇嗔道：“讨厌！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不会是想我想坏了脑子吧？”李晓一把推开她，带睬不睬，有气无力地说：“我忙得陀螺直打旋转，哪有时间想到你啊！不过，你做的煎蛋面，我倒是常常想起，这会儿就特别想吃！”丈夫一向爱耍贫嘴逗趣，牟蓉扑哧一笑，没多想什么，立马围上围裙，走进厨房忙乎起来。先是择一小把菠菜洗净，顺手从冰箱拿三个鸡蛋，抄起炒锅倒油煎蛋。
　　 牟蓉做事手脚麻利爽快，不一会儿功夫，一大碗香喷喷的煎蛋面就做好了，她把面条端到李晓的面前，说：“趁热吃，要不一会就凉了。”可没想到的是，李晓却猛力一把推开面碗，面条的汤汤水水贱了满桌都是，冷冰冰地说：“我先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牟蓉见丈夫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感到莫名其妙，诧异地问：“怎么了？”李晓盯着牟蓉的眼睛，冷冷地问：“这两天，家里是不是来过男人？”
　　 丈夫的话，问得牟蓉的心怦怦乱跳。
　　 其实家里确实来过一个男人，那男人是牟蓉在诊所给人看病时认识的，彼此很谈得来。因为丈夫很忙，常常是两三个月不回家，牟蓉难免孤独寂寞，而那男人却温柔体贴，经常陪牟蓉说话聊天，两人很谈得来。渐渐地，牟蓉对那男人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昨天晚上，那位男人喝得醉醺醺地来到了她家，他俩像往常在诊所一样聊着聊着，竟然一时冲动，那男人对她动手动脚起来，牟蓉也是情迷意乱，居然也没怎么推拒。幸亏就在这节骨眼上，楼上的王师傅因为前几天扁桃体发炎发烧输液，这时正从外面办事回来，打电话要牟蓉快去给他打吊针，牟蓉才推开那男人。要不，她现在真无地自容了。
　　 牟蓉想，丈夫是个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万万不可跟他竹筒倒豆子，孤男寡女的说也说不清，尽管没有做越轨的那种事。况且，自己爱丈夫，又一向规矩本分，从没想过要背叛自己心爱的丈夫，今后远离那个男人就是了，何必给丈夫心中留下阴影呢？还是不说的好！
　　 念头闪过，牟蓉镇定下来，干脆地说：“没有人来啊！”
　　 李晓扯着嗓门大声追问道：“果真没有人来吗？”
　　 牟蓉心里发怵，避开丈夫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小声咕哝道：“没有就是没有嘛......”
　　 这下，李晓火了，脸色铁青，“啪”地一拍桌子，愤怒地说：“好！既然没男人来，那么我问你，这烟灰缸里的烟头是哪来的？”说着将一个烟头递到牟蓉面前。只见那烟头是普通黄色过滤嘴，抽得还剩下一半。
　　 牟蓉没了退路，只得将错就错，红着脸掩饰道：“这烟头......是我早上收拾院子时捡起来的。楼上往下乱扔烟头，过去又不是没碰到过。”
　　 “捡的？捡的为什么不直接丢到垃圾桶里？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你遮遮掩掩地跟我撒谎，一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风流丑事！”
　　 李晓越说越激动，涨红的满面上，一对眼睛瞪得滚圆，发出逼人的光。他像一头激怒的狮子，抡起桌子上的玻璃水杯，狠狠地摔到地上，刺耳的碎裂声令人心惊肉跳。
　　 这下，牟蓉也有些害怕了，小声说：“我没撒谎，确实是楼上扔的呀。”
　　 “有鬼没鬼，你心里有数！既然你说烟头是楼上丢的，咱们这就去问问！”说罢李晓一把抓住牟蓉的胳膊，把她拉进院子，向楼上喊：“楼上的，大家听好了，是不是哪位向我家院子里扔了烟头，这事关系到我老婆的清白，请扔烟头的人，跟我说明一下！”喊罢，李晓又冲牟蓉吼道：“如果你没撒谎，那就应该有人承认！否则，咱俩也算完了！夫妻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说完他一甩手，走向客厅。
　　 牟蓉万万没料到丈夫会这样，见周围的住户纷纷站在阳台上看热闹。有的同情，也有的指指戳戳，她羞得恨不能钻进地缝。这里住的都是熟人，丈夫这么闹下去，爱爵舌头的人要是再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自己今后还怎么做人？她哭着跑回屋里，泣不成声。李晓似乎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垂头坐下，表情复杂，像是五味杂陈在心底翻滚，默默无语。
　　 牟蓉把自己关进卧室，泪如雨下，心如刀绞。自己的美满婚姻，难道就这样给毁了？她一万个不甘心哪！丈夫的性格她清楚，要想挽救自己的婚姻，除非有好心人，站出来帮她作证。可谁愿意往自己身上揽事呢？要真是谁扔的，躲还躲不及呢，何况主动去做冤大头？
　　 可出乎意料的是，不一会儿，就有人敲门进来了。
　　 来人是三楼的小芳，只见小芳手里夹着一根燃着的香烟，赔着笑脸对李晓说：“大哥，真是对不起！都怪我一时大意，惹你误会了，我是特意来道歉的！”看得出小芳手指夹香烟的姿势似乎有点怪怪的。
　　 小芳解释说烟头是她昨天夜里随手从窗户丢下去的。因为睡眠不好，半夜还一直没有入睡，索性就起身随手拿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还表白说，要是因为自己乱丢的一个烟头，伤害了一对恩爱夫妻的感情，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李晓撇了小芳一眼：“是吗？我记得你过去好像不抽烟呀！”
　　 “不，我其实是抽烟的！”小芳说着慌乱地猛吸了一口烟，呛得一阵咳嗽了起来。她解释说自己过去确实不抽烟，自从去年一气之下与自己那口子离婚后，心里常闷得慌，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感到无比孤寂，就学会了抽烟，“唉，现在回头想想，只怪自己不懂得珍惜，一时冲动走了这一步。所以我想感情的事，还是冷静一点为好，万万不能随着性子用事而一辈子后悔......”
　　 小芳还想继续打圆场，李晓却抬手打断了她：“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呢，也希望这只是个误会。对了，你扔的烟头，是不是和你手上这支一样，过滤嘴也是加长的？”
　　 牟蓉在卧室里听得真切，她急坏了，那过滤嘴烟头其实并不是加长的，丈夫是在下套啊。
　　 果然，小芳上当了，迫不及待地说：“是呀，是呀，我一向喜欢抽这种加长的！”
　　 李晓一声冷笑：“好了，谢谢你的好心！不好意思，我刚才说错了，那个惹祸的烟头，其实是普通过滤嘴！
　　 这烟头一定不是你扔的，你记错了，请回吧！”
　　 此时，早已侯在门外的王师傅听得焦急不安，他想了想，回家取了把菜刀别在屁股后面，急切地推门进去了。
　　 这位王师傅，六十多岁了，二十多年前离了婚，至今仍孤身一人。听说他原先对人就是热心肠，性格刚烈，因为差点砍死了一个拆散他家庭的男人，蹲了监狱，几年以后，他刑满出来就变成一个人，只因妻子远离了他，致使他性格孤僻冷漠，沉默寡言。现在，他居然也出来打圆场！李晓心中不由一动。
　　 王师傅一进门，就黑着个脸，忿忿地批评李晓：“我说你们啊，美满的一对，幸福的一双，咋就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晓得珍惜呢？！犯得着为一个烟头这么闹腾吗？我告诉你，那个烟头是我扔的！”
　　 王师傅说，昨天晚上，他白天出门办事后，傍晚又顺便去朋友那里，喝多了，回来后在阳台上抽了一支烟。烟是路上一位熟人给的，他根本没注意到过滤嘴是长是短，是粗是细，只记得在阳台上抽完后就顺手丢下楼。后来酒劲慢慢退去，就打电话叫牟蓉去给他打吊针。王老头气呼呼地说完，口气突然软下来，说：“你呀，可不能胡乱猜疑啊！”
　　 接着，事情有了合理的解释，李晓应该息事宁人，谁知他一根筋就是不通，悻悻地说，不是他不通情达理，这世上的事，能含糊的，我自然可以含糊；但该认真的，就绝不能让步，就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才是！更何况是关系到夫妻之间的情感！男女之间的那种事......
　　 李晓越说嗓门越大，脸红脖子粗，态度坚决地一挥手：“牟蓉，你再绕弯子也是白搭，既然你背叛了我，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就别怪我无情无义！我们还是好聚好散，还是分手离婚吧！我们这就去区民政局，你提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听到这话，王师傅又气又急，面部青筋扭曲，满头大汗。突然，他抽出菜刀，痛心地说：“好，祸由我这老头子起，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烟头，竟然成了你们夫妻间解不开的疙瘩！千不怪，万不怪，只怪我这个老头子抽烟的手指讨厌！”说着竟举起菜刀，向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砍去......
　　 李晓看到这情境，大惊失色，说时迟那时快，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王师傅的手，可是刀刃还是触碰到了皮肉，手指上还是渗出了鲜血。李晓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惊惶地叫道：“王大爷，您，您这是......何苦啊？！”
　　 王师傅咬着牙，说：“我不这样证明给你看，你又怎么会相信？！你还真以为你的爱人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呢！”
　　 李晓只觉浑身一阵热浪涌来，这时仿佛感到心头暖暖的。慌忙叫道：“牟蓉快拿药来！”
　　 牟蓉在卧室里看得真切，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听李晓叫她，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很快，牟蓉就找来了纱布和药品，给王师傅检查伤口消炎包扎。看没有伤到筋骨，才松了口气。望着王师傅受伤的手指，牟蓉忍不住内疚流下泪来。
　　 李晓站在旁边，一时间心潮起伏，震撼不已，他见牟蓉伤心哭泣，便走过去递给她一条毛巾，轻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对你。”
　　 好一会儿，牟蓉才接过毛巾，她擦了一把眼泪，望着王师傅，哽咽到：“王大爷，谢谢，谢谢您！”
　　 见两个人和好了，王师傅激动得满脸发光，扭曲的神经也得以舒展，说话的声音都哆嗦了：“祸是我闯的，只要你们能和好，就是丢了我这条老命也值，谢什么！你们能信任我，听我的劝，我就再高兴不过了，老头子应该......谢你们才是啊！”
　　 此时牟蓉早已热泪盈眶，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感受，双手捂着脸大哭道：“不，我知道烟头不是您丢的！其实，我根本没在院子里捡什么烟头！昨天晚上，家里确实来过一个男人，那烟头是他丢下的！只怪我一念之差，没跟李晓说实话！”
　　 牟蓉坦白了她和那个男人的事情，她缓缓地抬起头说：“我错了，夫妻之间不该隐瞒什么！有什么事应该打开窗户说亮话，要是把事情还藏在心里，我会一辈子愧疚的！李晓，我对不起你，你要是不能原谅我，我也不怪你！”
　　 “不，我不怪你，也没资格怪你！是我心中有见不得人的不轨，要说对不起的，是我呀！”李晓满面羞愧地说：“牟蓉，其实，这个烟头与谁都无关，是我，是我自己偷偷地把这根烟头放进烟灰缸里的！”
　　 “什么？”牟蓉呆傻地看着他，“你......为什么？”
　　 “我想离婚。”李晓垂下了头，抱着脑袋痛苦地讲起了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就像许多俗套的故事一样，李晓疯狂地爱上了公司里一个叫小华的女人，这女人正是李晓办公室的文秘。而小华也对李晓流露出爱慕之情。两人缠绵胶着，行动诡秘，下班之余经常出入酒吧咖啡厅，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境地。李晓提出要和小华结合的想法，可小华不知是受了良心上的谴责，还是念自己对丈夫的一番情爱，不忍心伤害自己的丈夫，始终没有正式答应李晓，心里矛盾重重。李晓认为小华犹豫不决的原因，可能是怀疑自己的真诚，只要先和牟蓉离婚，小华就一定会和他丈夫离婚再和他结合。所以他就自导自演了这样一出戏。那个烟头，不过是他为离婚而设计的一个道具、一个导火素而已......
　　 说罢，李晓幡然悔悟道：“真没想到，我厌倦的这段婚姻，在周围人的眼里却是这么珍贵！更没想到的是，为了挽救我的婚姻，邻居们不怕惹祸上身，王大爷为了我们夫妻和好，竟然要砍断自己的手指！我这才真正醒悟，要不真会酿成终生大错！王大爷，您是我和牟蓉的大恩人啊！我一辈子感激您！”
　　 “不，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担当不起啊！”王师傅异常激动地说：“既然你们夫妻都能坦诚相见，我也实话告诉你们，我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了你们夫妻，也是为了挽救另一个家庭——救我的儿子，救我的媳妇啊！”
　　 李晓和牟蓉愣住了。王师傅沉重地叹了口气，慢慢解释说：“李晓啊！你说的那个小华，就是我的儿媳妇啊！因为他们一家住在城北，小华也从不来我这里，所以你们都不认识。”
　　 王师傅继续说，他儿子其实早就察觉李晓和小华之间的关系，并为此而痛苦不堪，茶饭不思，整天愁眉苦脸只是一个劲地叹气，只是因为儿子深爱小华，所以一直隐忍不发。王师傅了解儿子的脾气，要是小华真的和他儿子离了婚，以他儿子的性子，他真怕儿子会走自己的老路，那后果不敢往下想……说到这里，王师傅如释重负：“现在我放心了，你们夫妻和好无事，我儿子的家庭也就不会破裂，他也不会再走我的老路了！帮人就是帮自己啊！有时候，一个家庭保全了，几个家庭也就太平了！”
　　 王师傅一席话，虽然声音不高，却饱含深情，字字如洪钟在鸣，在李晓夫妻心中震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