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散文】从农村到城市的路
如果你生在农村,生活虽然艰难些,但能生活下去的话,你千万别进城;如果你家里太困难,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你一定要进城寻找生活。农村的生活清苦,但你的精神世界里有一份自尊,城市生活繁华的背后,你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写在前面的话
城市,把富人、穷人,财富与官宦进行组合,集中在一个繁华的地方。在这里,有伟器英华,更有贩夫走卒,流氓在出手,乞丐在要饭。警察巡逻,小偷在做案……
城市把自己摆成欲望的至高点,美丽与丑陋,善良与罪恶,功名与遗臭等,都在城市演变、发展着。对城市的亲切感觉,只有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才能说清楚。或许你在外在遇到一个同城人,你对他冷淡也行,热心也行,不理会也行。但你如果是农村人,碰上同村人,你不理或者理了,都有不同的感受。
乡里的原始性与城市的现代性是永远的冲突。
城市是圆梦得志,施展才华的地方,城市也是恶梦肇始,血汗泪水相交的地方。城市里没有同情心与关爱,好多时候都得“走单骑。”在城市里奋斗,不要用眼泪表达自己的情感。城市以冷酷的面孔让你成功,也以冷酷的面孔让你失败。当今社会,虽然处处讲和谐,学习科学发展观,要把和谐与科学发展观落到实处,最少得100年的努力才会小有成就。城市有自己的诸候一面,朝圣面君,也经常自治。
城市很大,大得你需要以车代步。城市也很小,小得你连蜗牛大的家都没有。
每一个进城的人,不管你官做得多大,财富有多大,你可以改变自己的身份,但你永远改变不了你的出身。
一、
在穷苦的农村如果没有出路,就得进城寻找出路。我打工,除了想让生活更好些外,也想参与社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观,就是也从第一天出门就诞生了的想法……
出门前,我问妈妈:“城里好么,城里人和我们一样吗?”妈妈说:“城里好,城里人和我们不一样!”
带着恐惧与渴望,也带着一个农村人对城市生活的向往,还有要走出贫穷的愿望,我背着被子,带着10元路费,还有妈妈煮好的鸡蛋、玉米面馍。每一个少年要从这个小山村走出来,都在怀里捂着个热热的梦想。那个少年头是三七分,头发有些黄,瘦是那个村子共同的特点。但每一个要出门的人很精神。他穿了一件白衬衣,尽管领子上有一圈垢甲像褐色的烂绸子一样,但这种色彩和黑色的棉袄搭配得很协调。最起眼的还有外套,是一件灰色的西装。裤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左膝盖处有个大补丁,他只想,如果这个补丁不是蓝色的就好了,在前面,太显眼了。看屁股上的两片子,就没有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鞋算是最好的了,是一双新布鞋,脚牙光着,没有袜子,不过,农村人没有常穿袜子的习惯。这个少年,就是我。
顺着贴在山坡的小路,我向三阳川走去。麦苗已经开始发青,路边的冰草也探出了尖尖的头,正如一根根绿色的针。路崎岖着,忽而看到东山的村子隔着一条葫芦河,忽而看到西山的村子,隔着一道沟。我要去的第一站----渭南火车站,能够在我极目可达的地方隐隐约约地看到。我也看到,一列火车从东到西地爬行,没有电影里的样子威风。我的内心突然升起一股热望:归来的路,能有多长,我挣的钱,一定要让我亲爱的妈妈能支付起药费。母亲还说,好好在外面挣钱,
在外面谈个对象,如果有上门的,也行,只要你能成个家妈就放心了。
出门,让我牵着父母的心。此时想起“临行密密缝”的诗句,才能真切感受到游子的揪心远去,绝对不是一个独行者行走江湖的潇洒与任性。出门的世界有多大,我要寻求的基本生活除了挣钱,可能还是挣钱。村子里有好多人已经由于年龄大了,不太出门了。听他们讲,也曾经意气春风。现在,他们老成得连曾经的辉煌都不再从人前说起。我要走的路,隐约中是他们走过的路。
“哟,要出门了,能挣钱了,要进行城了嘛!”
村子里的一位叔叔的话,我感觉不到是关心还是嘲讽。农村人的最好出路就是读书考上大学,人生会因此改变。书没有读好,除了打工与务农,没有其他路可走。但是,这个村子,是一个贫穷的村子,人均不到一亩二分的山地,靠天吃饭。那一分多地,就是收成好,也养活不了自己的村民。村里有语:好出门不如薄家里坐。但坐在家里没有饱饭吃啊。
进城,不是城市的诱惑,是山村人求生的方式。
在村子,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都要出门打工,到城市里去面对城市的一切生活。我的两个同村好友,已经到了城市,他们来信说:能吃上大白菜和白面馒头。这对我的诱惑无疑增加了最实际的动力。我放弃了补习与向往的大学,先向白菜和馒头靠近。走向城市,不是背井离乡,我还认为,或许自己面对的是生活的必然方式。因为,我背着我的爱---书。我没有想书能给我带来什么,只觉得,生活中如果没有书,对我是枯躁的。或许,是念书时间长了,对书的感情没有完全断,带着它,让它在我的生活中做个陪伴,在一些枯躁的日子滋润生活。父亲说,已经不念书了,就去挣钱是正道。打工的时候,书有用,但用处不大,以挣钱为目的吧。
回首那个山尖上的山村,榆树还是灰色的,瓦是灰色的,墙是灰色的,崖是灰色的,只有麦田是村子色彩的另类。
一个农村人的生活大多在没有太多色彩中度过,村里人对色彩的感觉,只是对季节所带来的收获而感恩有加。杏花好,没有杏子好;桃花好,没有桃子好。若果对那些美丽的花朵感兴趣,只是在劳动的空间,带着疲惫,摘下放在鼻子前闻一闻,马上被劳动所代替。在村子的任何角落,对农民而言,新鲜的是自己的收成与城市里来的传闻。
农村与城市,是红墙与灰墙的对抗。
农村与城市,是发达与落后的对比。
一个农村人走向城市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
2
渭南车站,三阳川最好的火车站,也是陇海线上一个面对农村最大的站之一。
我第一次看到水泥打的路平坦干净。在这里,台阶铺在坡上,小摊贩们的脸色冷漠而灵活,他们一种腔调的吆喝声,时而被土灶里冒出的烟呛断。看看行人行色匆匆,背着各色行李与拿着各包的人,哪一群是我要选择的同类?我已经强烈得感受到城市的味道与一个农民进行的方式。
在一个小小的醪糟摊上,我坐在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身边。看到我坐在他身边,他主动让了一下地方,这种让,不是对我的尊重,而是对我的警惕。他的目光告诉我:灰土的家伙,离我远点,你身上有黄土的味道,还有汗渍与跳蚤腥臊。
我第一次感到城里人目光的可怕。
“呵,往这边坐-----”,摊主用手指着我。
我装做不懂,他没有说我。
但是,他走到我跟前,揪了一下我的衣领:说你哩!乡棒。
我怒目而视,并握紧了拳头,我用复仇的目光和这个摊主进行了对抗。摊主先是表示惊讶,然后用审视我的目光对垒我的愤怒。“乡里人咋了,你家先人也是乡里人。看你的样子,就是个势利之辈。”我觉得自己成了野蛮的狮子,有一股大无畏的热情让我失去了控制。
“算了,算了。没有必要,我走了。”那个干部模样的人所显示的绅士风度,我感到百倍的恶心。我也带着被羞辱后的愤怒和战斗后的快感,向候车室走去。很自然地,我走进了一群和我一样打扮、装束、眼神的人当中。
顺着人群排队,我开始向售票口走去。车站里的警察没精打采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心不在焉地说声:排好队,不要乱。当售票的小姐把票送到我手上,说了声“拿好,不要丢了”时,我的感激一下子涌上心头。她也一定是城里人,但她为什么那么好?城里,也有好人。
火车一路向西,在太阳留下最后一缕光芒时,列车从渭南启动,向兰州走去。我的记忆一下回到了学校:我的老师,同学,还有初恋的她。你们是否知道,曾经在一起生活过,学习过,爱过,恨过的我,已经向生活深处走去。尽管我还有着学校里的勇敢和无畏,但我也有一种莫名的担心。可怜我连这种担心的来源都想不出来。
火车很有节奏地响动与前进。车厢里的味道让我感到陌生而冷漠,乘客,我也是乘客了。乘什么呢,客什么呢。一夜我都没有睡觉的意思,我的思绪被出门后巨大反的差打乱了,困得很,但睡不着。
一个鸡贩子很能谝,他讲了好多自己在城市里和城市里的打交道的事。他说,他正在给一个城里人称一只母鸡的时候,母鸡一上称,下了一颗蛋。城里人说那颗鸡蛋是他的,我说是我的。城里人说,鸡我已经买下了,难道鸡蛋不是我的?我说,称还没有对准点,鸡还是我的,鸡蛋当然是我的。城里人执意要那颗鸡蛋,我是绝对舍不得那颗鸡蛋。你们猜,我是怎么打发那个城里人的?我说,不是我要鸡蛋,因为你是我的常客,这只鸡有的病,我不能害你。城里人果然怕了,鸡和蛋都不要了,走了。第二个城里人一到,我说,朋友,你真好福气,这只鸡刚刚还下了个蛋哩,不相信你看,蛋还是热的。你买下这只鸡,还能下蛋。结果,我把这只鸡要了个高价,鸡蛋也留给自己了,哈哈哈。
我相信了他的聪明才智。但我不相信城里人就这那么愚蠢。在一阵高兴之余,心里有种舒展的快感,还有某种亲切,让我在火车上不觉得寂寞。作为游子,少一分寂寞是多么美好。
火车奔跑的节奏一路没有变,蒙胧中,我的心一直在丈量着自己离家的距离。火车跑的时间越长,我的孤独感越强烈。一种淡淡的惧怕在潜意识里开始活跃,我出门是不是唐突了?我也在想,那个山坡上的小村庄安静在夜色之中,母亲是否安然地睡着了。她的儿子可没有睡着,在车厢里,在火车前进的节奏声中,已经开始想家了……
天虽然没有亮透,东方的鱼腹白已经被一缕红光涂染。火车进站的瞬间,我知道我要生活在城市了。
西固,兰州以西,也是离兰州最近的地方。
街道上,我背着行李在寻找我要去的地方:绿草山。一个很美好的名字,一个没有秋天与冬天的名字。美好的名字给我脑海里多少增添了些浪漫。我也想,城里的山吧,一定是城市里的山,小、峻、美是主要特点。我的朋友在信里说,在山上盖鸡房,这让我想不出城市里要专门养鸡的理由。在农村,盖鸡房是很简单的事。偌大的鸡房,三天就能盖好,而且不要工匠。
我茫然一片,对城市的看法,多了层神秘的厚度。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街上正在扫垃圾的人,或许,那就是清洁工。小学二年级的课文里,周总理与一位清洁工亲切的交谈场面又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但是,眼前的清洁工是一位老太太,看不清她的脸,但走路的姿态与身躯显示着她的年龄,已经不是很年轻了。爸爸在出门前对我说,不知道路了就问警察,可是街上没有警察。我一边走,一边朝路上找着可以让我问路的人。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实在没有办法选择了,只知道太阳出来那边是东,我得走到西固中路,哪里是西固中路?阳光开始出现在天空与大地上,也从楼与楼之间的空隙照得地上的柏油马路发亮。西固的街上开始有人在来往。说真的,我怕城里人!尽管他们没有惹或许不惹我,但妈妈说的城里人和乡里人不一样。我操心自己会被他们看不起,要不,来个不理睬。我也第一次看到城里人早上的一切和农村不一样:城里的早上,男人穿着背心与短裤,女人也穿着背心与短裤,在街上跑步的、打拳的、做我没有做过的操等。特别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穿着很简单,简单地可以看到她的乳头顶着背心。我脸红了,并且低下头。她好像没有看到我一样,若无其事地和一帮男人说笑。农村的早晨,父亲和母亲起得很早,不刷牙,也不洗脸,带干粮到地里去。父亲和母亲经常有干不完的农活,得从早上开始。
经过很多思想斗争,我决定得问一个人。我害怕城里人,他们打扮越时髦,我也怕。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我觉得她们很傲,连看我都不看,在她们跟前问路,肯定不给我说。我要问的人,在心里是有图像的:年龄要在五十岁以上,最好是老汉。在一个机会来到之际,我很谦诚地问一个老汉:大爷,西固中路怎么走?老人没有问我是干什么的,只是顺着一指,往前走,两站路。老人走了,我的脸又一次红了:九个字的问路语言,前五个字我用汉语普通话,后四个字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说成老家里的土话。这让我觉得很丢人。没有像一个城里人说好普通话,是我事先没有想到的尴尬。我想起阿Q画圆的事,没有本事画好圆也和我没有说好普通话一样丢人。
进城的想法好,但是,进城对一个在农村生活了十几年的青年来说,既有些可爱,又有些陌生与隔阂。一个偌大,偌长的西固中路,我从早晨起,背着被子,东张西望地走到快中午了。肚子也饿得不行了,我想吃饭,但怕自己找不着吃饭的地方。在家里,妈妈说过,村子里谁到外面干些活,挣些钱就上馆子。给家里没有挣上钱,不是好东西。爱下馆子的人,在我的心里,不是好,至少对家里不牵挂。所以,我看到“馆”字,就以为不是好人去的地方,也是花钱的地方。找了一大圈,找到了没有“馆”字的“牛肉面”;肯定是用牛肉做成的面,而且才六角钱一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