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散文】我的拜把子兄弟
说起我们几个拜把子的事,颇有些荒唐。
那是在部队当兵时,我们几个老乡聚到了我们汽车连汽修电工闫小班的工房里,由闫小班作东,弄了几个小菜和几瓶罐头,还有一瓶老白干酒。本来,部队生活比当时社会上要好多了,可那五毛一分钱的伙食,总是不尽人意。到了星期天,我们就聚到一块,吃一吃罐头,喝一喝白酒,啦一啦家常,发一发牢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久而久之,我们几个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就在几杯白酒下肚后,世福说,今天就咱们三个了,咱们兄弟三人何不也来个“桃园三结义”呢?小班摇摇晃晃的赶紧附和:“吾正有此意矣”!我还没来得及表态,就听到门外来人了,只见谭贤礼推门而入,“好狗日的,你们几个在这吃喝,也不叫老弟一声,太不够意思了”!小班说:“你一到星期天,谁知去哪里钻沟溜洼去了,谁能逮住个你?你还猪八戒倒打一耙,这不行,先罚你三杯再说”。不由谭贤礼分说,三杯酒就倒上了。贤礼一边喝着酒,一边叫屈:“哎呀,今天划不着了,闪得我无缘无故就得多喝三杯啊”!世福说:“今天的酒可不比往常,这是我们桃园三结义的酒啊”!贤礼一听:“好个狗日的,你们桃园三结义,就多我一个啊?这不行,我一会儿不在,你们就造反了,还敢把我丢下,今天非桃园四结义不行”!世福和小班面面相觑,说有桃园四结义的吗?我说:“管它呢,四结义就四结义吧,谁让他今天赶上了呢,再说我们这里也不是桃园,我们就军营四兄弟吧”!
就这样,说说话话,我们四人就算结成了拜把子兄弟。第二天,谭贤礼去兰州出车,回来时,还扯了一尺大红布,对开分成四块,给我分派任务,叫我把我们四人的生辰年月家庭住址都一一写上,然后再由我们四人分别亲笔签上姓名,再由我们每人保存一份。至此,我们真的就成了真正的拜把子兄弟了。
贺世福,是我们几个里面年龄最大的一个,因此,他坐了第一把交椅。我们称他为老大。闫小班次之,我们称他老二,谭贤礼就是老三,我就是老四了。
贺世福还是我们这几个人里边学历最高的,是高中毕业。我们几个都是凑凑和和的初中生。因此,他也是我们几个里边享誉最高的了。
下面我就一一地说一说我们这几个兄弟吧:
一、我们老大——贺世福。
贺世福是延长县黑家堡人。在家中排行老二。幼时丧母,是父亲把他一手拉扯成人。他的家庭在解放前是个比较殷实的家庭。贺家在村里也是一个大户家族。他有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哥哥,一生务农,膝下无儿无女。哥哥据说会一些医道,还掌握一门疑难杂症的秘方。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世福在念完高中的那一年,父亲不幸去世了。嫂子以他们早已分家另过为由,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生活。他就一个人生活了一年多。到部队征兵时,村里人念他一个人没办法过,就推举他到部队当兵。他这才来到了部队。
到部队后,我们南河沟的十个人和黑家堡的三个人编到了同一个新兵班里。贺世福是我们班里个头最小的,年龄最大的,文化最高的,又是最勤快的。班上的内务,卫生,几乎他都包干了,闪的班长常常是表扬他一个,批评我们一大堆。到三个月集训结束后,我分到了42团汽车连,他分到了42团修理所。可巧的是,汽车连和修理所就一步之遥。全团就一个修理所,也就他一个全能电工。我没事了就去他那里串,他一个人一个工房,那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平时,部队是不允许随便出去走动的。那时候,部队里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一到星期天,除了洗衣服,再就没有任何活动了。我常常是衣服洗完后,就去贺世福那里。他那时,保存着有十多大本子的笔记。那上面,全是名人名言的句子,好多都是十分经典和精彩的。当然,也有他平时的好多日记和对生活的感受。记得他写换上军装的那天,写的是一首诗,开头的两句是这样的:“久有凌云志,要当解放军。”下来的句子就是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一类的话,写得都十分精彩。还有保尔.柯察金的“当一个人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碌碌无为和虚度年华而悔恨……”,那时候,我们刚从学校出来,到了社会,一切都感到新奇。从他的笔记里,我还发现了他现在的妻子那时候写给他的“情书”,这对于我们那时候的人来说,这就是天大的秘密。对不信任的朋友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看到的。因此,我非常感激他对我的信任。以至到后来,我还发现他保存着一块白布,那白布上面竟有鲜血写成的两个字“血成”。我问其缘故,他说这是他女朋友送他当兵走时,用钢针刺破右手中指用手指写成的。这就益发让我感动。想不到,他这么平常的一个人,世上竟有女子以血定情,这就使我益发不能小觑他了。
直到当兵回来,他们结婚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这个当初和他戕血为盟的女子。那也是一个家庭不幸的女子。她的爸爸和妈妈当年都在生产队里负责,由于仗义直言,刚正不阿,在村上得罪了不少人。就在文革的时候,她爸爸遭遇陷害。最终不知是遭遇他杀还是自杀,出去开会,一夜未归,到第二天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子挂在村边的一棵树上,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无处寻公道,就那么不了了之了。也许就是这样的两个不幸的家庭,才使他们有了共同的语言,最终使他们走到了一起。
幸运的是,他们结婚以后,妻子是一个外向型人物。为人热情豪爽,说话高喉大嗓,办事果敢泼辣。家里的事,一满不用世福操心。世福那时候招到了岳口道班工作,只要一个月从单位把工资拿回来,就万事大吉。
我回来的第一年没有工作。世福知道我们家人口多,经济不宽余。就在过年的时候,给我通过邮局汇来50元现金。我爸那时候每月工资才46元。我爸感慨地说:“好娃里,你们交结下的朋友才是真朋友啊”!那知我后来一直没工作,后安排到一家社营机站,三年后,这家机站就倒闭了。从这里,我又回去受了苦。这一年,我家的大毛驴把腿绊坏了,我到处求借无门,就跑到世福家里来。世福知道后,两口子合计了一下,就给我拿出了500元。我说我不敢拿这么多,我的计划是多借几个人,多欠几个人的,大家负担就轻一些,都欠到你一个人名下,我靠受苦还这些钱,谁知什么时候能还上?世福听了很生气,说我把他不当兄弟,他妻子也说,你们既然兄弟一场,到现在,就不用多说了,你现在有难,正好我们能帮上,帮不上那是没法子了。你再客气,就真的不像是兄弟了。那一年,我不但用这些钱买了一头上好的大毛驴,还买了几十袋化肥,我那几年的小麦的大丰收,与世福的这次鼎力支持,那是绝对分不开的啊!
世福后来生了三个儿子。过继给大哥一个,给了妻家一个,他自己只有一个了。思来想去,想要个女儿,生下来后,又是一个男儿。这样以来,就先后生了四个。好的是,一个个都是好样的,都上了大专,一个个都自谋职业,都有了自己的工作。我常说,世福的本事我就不知有多大。供四个儿子上大学,供七口人的吃和穿,还要顾亲戚,顾朋友,顾人情门户,到现在没有要我们其他人大小帮他一点忙。要是我的话,我早就跑了。我哪里能负担起这么多人啊!
现在的世福,已经退休了。两口子闲不住,就跑到延安开了一个烟酒副食门市。据说,生意还相当不错。去年过年,一大家子人都回来了。他为了照门市,过年都没能回来。年三十晚上,早早给我打电话,问我年办好了没?我说,现在的人,天天都在过年,过的人都不会过了。买回来的鸡鸭鱼肉娃们都不稀罕,过年了,却要吃什么钱钱饭,你说现在的人贱不贱?他听了哈哈大笑,说你早点说,我给你捎上些黑豆钱钱不就行了,今天看来是没指望了,你就鸡鸭鱼肉凑合着过吧!
二、我们老二——闫小班
闫小班是延长县安河乡人。在家中排行老四。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三个妹妹。爸爸是一名国家税务干部。我们当兵回来的时候,他爸爸已经退休了。
我和小班是分到汽车连以后才认识的。我们都是在答“到”的那一声中,彼此都听出了是延长老乡。乡音把两个互不认识的人,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们彼此望了对方一眼,一进入宿舍,赶紧就抢着把铺盖先放到了一起。直到分班以后,他分到了修理班,是汽修电工。我分到了司机班,是司机学员。我们分开多半年后,我由于晕车,又从司机班退下来,一时没处安排,就先安排到修理班去住,这样以来,我们两个又住到了一起。一年多后,连里又安排我到值班室住,这才和小班又一次分开。
由于工作关系,我天天要到各班去派车,同时,也到修理班去送派修单,各班的人只要是看到我,就知道又有任务了。喜欢开玩笑的人,就叫我“骚毛神”,说只要是我进了他们班的门,肯定就没他们的好日子过。我也常乐得在人前指手画脚,把全连人指使的团团转。小班常说我,拿钱不多,管事不少。我说那有什么法子呢,谁叫咱他妈的是个兵呢?
不觉得间,在部队一晃就把三年过去了。我由于晕车,连里把我下回来,没给上级申报。致我在部队整编时,才被发现没有申报编制,就被提前复员了。我回来一年后,公社把我安排到拖拉机站当会计。没想到,小班一年后也复员了,当时,没处安排,公社就临时安排他也来到我们这个拖拉机站当修理工。这下,我们两个人又到了一块。小班说,咱们两个是一把韭菜不零卖哦,卖到谁手里都分不开了。几个月后,他是非农业户口,按政策分到了县农业局工作,我却在一年多后,拖拉机站倒闭了,又回到黄河畔上受了苦。
我们家距延长县城,来回150多公里。从我回来的那一年开始,他就经常骑一辆摩托车来到黄河畔上看我。那时候,我们村里人见过摩托的人都不多。都很羡慕我有这样一个朋友。我的娃娃们,要是长时间没见到他来了,就会问:“我那骑摩托的叔叔再什么时候来啊”?我说,你叔是公家人,每年能来看咱们一回,已经很不错了,哪能经常随便就能来的啊!
我在城里的亲戚朋友算起来,也够一打的。但我一到城里,小班那里就成了我唯一的去处。我每次去,他都高兴地合不拢嘴。编排着让婆姨做这做那,只怕把我慢待了。我说我一介农夫,还值得你这样款待啊!他风趣地说,哪谁让你来里么?你来我不款待你,难道还叫走路的款待你不成?我记得有句名言说:“人生有一知己足矣”!我这辈子不才,可我却有小班这样的朋友,而且还不只一个,我这辈子真应该是足矣!
小班在农业局的住处,是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子。然却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是一个很会赶时髦的人,大凡是城里人有的,他都有。只是在计划生育抓的紧的那一年,偏偏超生了一个女儿,破费了许多还不算,还要一方去做结扎手术。对此,他极不情愿,满腹牢骚,他说:“咱生娃歪好还办了个证证,是他公家说让生哩,咱才生的。可县上羞先人哩,一句话,就把咱的证证作废了不说,还连罚带打,真把人弄得猴上水里”!那次,我正到了他那里,看着他焦躁不安的样子,就和他开玩笑说:“都怪你们在公家门上太自在了,公家现在不弄一弄你们,再过几年,怕你们连公家是公的还是母的都不知道了呢”!他听了,又不由得裂着嘴笑了。
我只要是到了他那里,他只要是单位能脱开,就把他的摩托开上,就和我去贺世福那里。我坐在他摩托后面,一阵阵清风从耳旁掠过,一排排杨树急速地向身后隐去。再看着小班伟岸的身躯,和驾驶摩托的专注神情,我的思绪就翻开了锅。我想,我的这些朋友们,他们一个个都沾不上我的大小一点光,可他们一直把我当成他们的亲兄弟,他们到底是图个什么啊!
1990年后,我来到了延长卷烟厂上班。刚来时,卷烟厂没地方。小班就在他们单位给我联系了一部地方,一直住了大半年,直到卷烟厂给我分了地方我才搬走。这时候的小班,已经鸟枪换炮了。他有了自己的私家汽车,就亲自把我送到卷烟厂。以后,我多次回老家,只要他知道了,就用他的私家车,为我服务。有一次,我回老家去送墓碑,他有车,我当然不用别人的了。谁知,我们那里的路,往回走时,是重车,把他车上的后桥里的八字轮给打了。返回来时,是空车,他急着要赶路,在半路上把车电瓶给颠掉了。这次为我服务就这两项他损失了1700多元,还把车爬窝了将近半年。我要给他补偿,他说,可以啊,你有钱的话,就给我补上10万元。我看了一下,就再也不敢提补偿的事了。
现在的小班,在城里给他买了一院子地方。装修的现现成成。他的座骑,一连换了好几个,现在换成了10多万元的。按他的年龄,本应是前年就能退休的,可他在办第一代身份证时,单位上把他的年龄报小了5岁。那时候,谁也没注意,就连着户口本也小了5岁。到了退休的年龄了,和他一样的都退了,他却因这个小了5岁退不了。又碰上现在的形势抓得紧,单位人有事没事,都得“死守城隍庙”,还得和年轻人一样,按部就班,苦撑苦熬这当初没注意的小5岁了。
情义无价!穿越沧桑!祝福谢老!永远的兄弟,永远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