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当我退役后，在回顾二十年的军旅生涯时，边防文学大田在记忆中渐渐清晰、温暖起来。不由想起清代诗人王文治的诗：夜来春雨润垂杨，春水新生不满塘。日暮平原风过处，菜花香杂豆花香。
　　
　　 一、编选军旅文丛
　　 闲来无事，整理旧书，在书柜中发现了一套《塔城边防军旅文丛》。这是当年魏主任主编的一套大型文学丛书。丛书分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报告文学、散文、诗歌五卷，共计136万字。丛书发行后，得到军内外一致好评，赢得官兵广泛赞誉。丛书本着“兵写兵”的编选理念，所选作品全是边防官兵的生活写照，真实感人，获得第七届“昆仑文艺奖”特等奖。有位高层领导看后，惊叹：魏主任不简单，是个将才！
　　 荣幸的是，当年我参与了这套丛书的编选工作，主要负责短篇小说卷。看着厚厚的五卷书，轻摩书面，慢翻书页，当年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记得那是2006年10月，正是收获的季节。一日，接分区通知，抽调吕政保、陈向东、陈征和我到分区，参加《塔城边防军旅文丛》编选工作。编选丛书之事，魏主任曾在“塔城业余文学创作座谈会”上讲过，但那次讲，计划两至三年内出套丛书，全面总结近十年来塔城军旅文学创作成果。没想到事隔一年，他就要急着征集、编选和出版这套丛书了，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呢？
　　 编选的具体工作由宣传科郭天成干事负责。到分区报到后，我们被安排在分区招待所。第二天，魏主任召集宣传科全体人员和几个借调人员，外加已经转业的士官李艳阳，就文丛编选有关问题进行研讨。
　　 魏主任谈了自己的构想，然后请大家发言。
　　 说心里话，作为一个军分区着手编选和出版一百多万字的文学丛书，我觉得比较困难，恐怕难以完成，即便完成了，质量难以保证。当然，一向谨慎怕事的我，不会在桌面上说这样的话，只好顺着大家说，这是一项在分区历史上前无古人的伟大工程，必将载入塔城的辉煌历史，必将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等等，将这些溢美之辞嗑嗑吧吧地吐了出来。
　　 轮到李艳阳发言。这位老兄，一向桀骜不驯，口无遮拦。他说，就目前塔城文学创作的现状来看，还不到出书的时候，我们不能为了出名而搞一些滥竽充数的东西。虽然我们塔城这几年有几位所谓的作家，自费出了几本书，也获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奖，但我们必须放眼全军，放眼全国，那几本书不显得很单薄、很可怜吗？所以，就目前来说，不要急着出书，我们的文学骨干要深入基层、深入官兵体验生活，之后是埋头创作。有了一流的作品，才会有一流的文丛。
　　 李艳阳语出惊人，魏主任面有难色。会场静默，鸦雀无声。
　　 大约过了两分钟，魏主任打破沉默，说，塔城历史悠久，人文独特，是文学创作的宝库。近几年，尤其是自去年以来，我们认真贯彻落实全军文艺创作座谈会精神，广大官兵用拿枪的手拿起了笔，写自己的军旅生活，写自己的身边故事，文学创作呈现欣欣向荣的大好景象。当然，李艳阳去年转业了，可能没有看到这种大好形势，所以在形势的判断上难免有所误差。前几天我带宣传科的同志到各边防站转了转，几乎每个站都成立了文学创作小组，有几个站还办了文学小报，像《丘河晨报》、《野山楂》、《白杨河》等，非常不错，非常有特色。自然，正如李艳阳所说，由于我们的官兵都是业余创作人员，作品的质量还不是很高。这也正是我编选这套丛书的初衷和动因啊。你想想，当战士看到自己的作品被编成了书，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感受？他们会以此为动力，进行刻苦创作。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吗，或许，我只是说或许啊，通过这套书的出版，可能会为中国催生出几个大作家来。自然，现在他们的作品质量不高，你们可以帮他们改呀，这也是把你们抽调到在一起，集中力量编稿的原由啊。编这套书，我们不是为了出名，而是为了更好地促进塔城的业余文学创作。刚才大家都谈到稿源的问题。这个我已经给宣传科长进行了详细交待，前一段时间已经发了通知，动员全体官兵，上至司令，下至列兵，人人写搞，人人投稿，目前已经征集了一千多篇。下一步，你们一边编选，一边继续征稿，由赵雪城同志负责将征集的稿件第一时间送到你们编辑的手里。
　　 魏主任的一席话语重心长，信心满满，无疑给我们几个编辑打了一针强心剂，吃了一颗定心丸。
　　 招待所条件简陋，人来人往，魏主任一看皱了眉，说，在这样的环境中进行大田耕耘，肯定会欠收，这样吧，我给会晤站的时站长说一声，你们搬他那儿去。去年我在会晤站蹲了半个月，那儿营院环境好，学习环境好，对你们的工作有好处。
　　 魏主任是个急性子，说完就拿起招待所的电话，让总机转接时站长。
　　 “时站长，你好，我是分区魏主任，给你添麻了。是这样，分区准备编一套文学丛书，我让几个编辑到你那里去。对，吃住在你们会晤站，时间大概一个多月。好，那太谢谢你了。”
　　 魏主任放下电话，对身边的郭天成说，要一辆车，现在就去会晤站。
　　 会晤站离市区十八公里，坐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没想到时站长早已候在大门，我们受宠若惊，一个个从车中鱼贯而出，上前和他握手。
　　 时站长名叫时明光，标准的军事指挥官，脸上棱角分明，腰板坚挺笔直。他原是守备S团司令部参谋，1988年军队整编，该团撤编，分流到边防L团，先后任该团军务股长、步兵营营长、团参谋长，后到会晤站任站长。按理说，以他的军事才能，任边防L团的团长最合适不过，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他被一位外单位交流来的干部击败，就到了会晤站。
　　 会晤站长虽是正团职，但只管一个班的人，其失落之感，可想而知。然而，时站长并未消沉，在带领全体人员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大抓干部战士的学习，很快掀起了文化学习热潮，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先后有三人取得了自学本科的学历，五人取得了自学大专的学历。他带领全站人员在“建设学习型机关”中走在了全分区前列。去年魏主任来会晤站蹲点，主要是总结他们的先进事迹材料。
　　 会晤站环境幽雅，富有诗情画意。办公楼前有块大草坪，草坪中有十七棵橡树，高大入云，很是壮观。最有趣是穿过办楼右侧偏门，向前大约五十米处有一水塘。水塘四周芦苇茂密，芦花随风摇摆，水鸟不时从苇中窜出，让初来乍到者大吃一惊。靠着水塘右侧泊一小船，可顺木桥下至船中，撑着船，拿着网，可到塘中捕鱼。塘中鱼是金黄背鲤鱼，味道鲜美。但凡有客来，管理员王华总要亲自撑了船到塘中去捕几尾，炊事员做成红烧鲤鱼，招待来客。这是会晤站的一道特色菜。
　　 我们被安排在会晤站招待室。简单收拾一下，就开始工作。魏主任再三强调要快速度、严要求、高质量，所以我们也马虎不得，加班加点地干了起来。
　　 秋高气爽，景色宜人，心情自然舒畅得如同到了世外桃园。然而好景不长，过了十多天，气温骤降，老天的脸色很不好看了。招待室在背阴处，天气一变，如同冰窖。不好，我们有三人已被冻感冒。变天时，我吃了几袋板蓝根，幸好没有感冒。
　　 热心的张军翻译给我们送来了两件大衣，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但矛盾随之而来，五个人两件大衣，谁来穿？按理说，穿大衣的自然是病号，但是三个病号，你推我让，谁都不肯穿。末了，两件大衣只好叠起，放在沙发上。
　　 一天，会晤站来了一批客人。晚上，我们五人也被礼节性地邀请参加了招待宴。由于自己贪杯，结果喝得酩酊大醉。后来迷迷糊糊地回到招待室，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起，晕晕乎乎，一掀被子，感到很沉，仔细一下，大吃一惊——两件大衣全盖在我被子上！
　　 他们几个见我醒了，围拢过来，嘘寒问暖。我顿时感到有股暖流漫过心头，不争气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会晤站有间二百多平方的文化活动室，里面有台球、乒乓球、象棋，还有健身器材。每天晚饭后，我们几个都要到活动室活动半个多小时，消解一天的疲乏。我比较善长乒乓球，经常和时站长对决。时站长是体育全能，各类球都会打，打得都不错。他的乒乓球打得准、稳、狠，十有八九我都要输给他，但跟高手过招，能够学到真本事，一个月下来，我的球技提高不少，这大概是那次编稿之余的意外收获吧。最有意义的是，每到周五下午，我们几个加入会晤站业余篮球队，前往边防B站，参加篮球赛。以往因为会晤站人少，只有五个篮球队员，比赛时都得上场，而边防B站人多球员多，他们轮番上阵，会晤站几乎没赢过。自从我们加盟后，会晤站势力大增，几场球赛下来，B站全输了。时站长大喜，每次打球回来，都要通知炊事班加几个菜，以示犒劳。
　　 每到周末，因为郭天成家住额敏，他就回去了，剩下我们四人，有时弄几瓶啤酒，搞两袋花生，猜拳划令，放松放松。那时李艳阳已在地方上班，我们编选了他的几篇小说和散文，周末他经常骑着小木兰来看望我们。李艳阳是杂家，天南海北，古今中外，什么都侃。他来后，我们有时整瓶塔城白，在酒香的微熏中胡吹闲谝，异常快活。
　　 编辑工作进展比较顺利，很快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和诗歌卷的编选初具规模。但报告文学和散文卷由于稿源不足，差距比较大。这时，魏主任抽空来看望我们，郭天成向他汇报了详细情况。
　　 “这样吧，我回去后，再发通知，让全分区官兵继续投稿。”魏主任听完汇报后说。“不过报告文学，只有陈征亲自操刀赶制了。我这里有个素材，就是去年骆驼脖子演习——当时我让你全程参加了演习，你可就此写篇报告文学，字数不能少于五万。”
　　 “好，坚决完成任务。不过，加上这五万字，报告文学卷成书还差三万字左右。”陈征如实回答。
　　 正在这时，李艳阳推门进来。“哈哈，都在啊，主任也来了。”
　　 “你来得正好，我刚要打电话找你呢。”魏主任示意他坐下。“是这样的，我记得你以前写过一篇报告文学《风雪大营救》，你看能不能贡献出来。”
　　 “好说。”李艳阳快人快语。“不过，那篇只有五千多字，有许多事情没写进去。”
　　 “那你就接着写完。”魏主任说。
　　 “最近单位事太多，还有我正在赶写《青春白雪绿军装Ⅱ》，没时间啊。”李艳阳一摊双手。
　　 “哦，那就这样吧，你把原稿给陈征，再把你所经历的那场大营救给他完完整整讲一遍，由陈征来完成，你看行不行？”
　　 “好，没问题。”
　　 魏主任回去后，又命宣传科发了通知。各单位接通知后，高度重视，广泛深入发动全体官兵写稿投稿。边防L团还专门成立了写作小组，由宣传股孟思霖干事负责组稿审稿，然后每周来会晤站送一次稿件。孟思霖，四川小伙，个头不高，但是个文学奇才，在《解放军生活》发表了几篇散文，深得杂志主编赏识。后来《解放军生活》杂志社借调他帮工，最后留在了总后。他的事迹，后面还要细细讲述，这里按下不表。
　　 可以说，在全分区官兵的共同努力下，历时一个半月，五卷本《塔城边防军旅文丛》初稿终于编好了。我们来会晤站时秋风送爽，离开时已是大雪纷飞了。
　　 大概是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吧，当《塔城边防军旅文丛》由中国文史出版社终审通过，正要付梓之时，突然接到军区命令，调魏主任前往伊犁工作。他感慨万千，幸好出了一套文丛，不然塔城文学大田的青苗可能被霜打了。
　　 是啊，塔城文学大田是他一手开辟和经营出来的，其中蕴含了他多少心血，没有躬身耕耘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塔城分区自组建以来，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创造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辉煌业绩，这些都值得我们永远铭记。我想，为繁荣新时期军事文学，丰富官兵业务文化生活，《塔城边防军旅文丛》的出版发行，无疑是精彩的一笔。试想，在一个边防军分区，能够涌现出这么多的小作家、小诗人，难道不是一个奇迹吗？这个奇迹的出现，值得我们深思。
　　
　　 二、大田开垦者
　　 首先介绍一下文学大田的开垦者魏主任。
　　 魏主任者，魏怀润是也，笔名魏庄，男，1955年3月生，河南镇平人，新疆作家协会会员，中华青年教育艺术研究会会员，中国历史唯物主义学会党风科学专业委员会特约研究员。1974年12月入伍，历任团政治处书记、组织干事、政治处主任、师组织科科长、军分区政治部主任等职。入伍以来，先后发表新闻作品500余篇，政治工作研究文章120余篇，出版有《青年思想教育方法与艺术》、《思想教育方法种种》、《说服艺术》、《带兵艺术》、《士兵思想政治教育通论》、《连队思想工作概论》及《新疆民族知识手册》（合著）、《新疆之最》（合著）等专著，其中《新疆民族知识手册》获西北西南九省区优秀教育图书展评二等奖和全国第二届优秀教育图书展评二等奖，《青年思想教育方法与艺术》被中华青年教育艺术研究会评为“新时期优秀思想政治教育读物及德育专著评选铸魂创新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