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秧子的事情，阿声的日记里这么记道：
　　 秧子倒下去，我的心也倒了，所有的人都倒了。尤其秧子在地上打滚的样子，叫我心惊。这一会儿，我以为秧子会出什么事情，她流出的血就跟流水一样。裤子红了，地上也红了。东哥杵着已经没有了方向，田哥一边哭一边要打东哥。我想我应该比他们清醒，我就喊着送医院。一个人怎么流那么多的血呀！可能我觉得秧子的血就是我妈的血，一样的多，一样的湍急。一路上，我们拿两块板子把秧子抬走，一路上，秧子疼痛叫喊，她的疼也叫我心里疼。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又是老天安排的？终于到了这家医院，医生说来迟了，孩子可能保不住，田哥见医生这么说就晕过去。伯母一天都不说话，我们送东西给她吃她也不吃。医院所有医疗费用全是东哥出，我知道东哥很不好受，可是他一句话都不说。医生后来说秧子还得检查检查，结果要明天才出来。我觉得她肚子的孩子应该有希望，东哥也这么希望的，东哥给医生说，只要能保住孩子，要多少钱他都能给……
　　
　　 13
　　 秧子进医院的第二天，结果出来了。
　　 阿东的父母和田海中家的父母都来了。
　　 见医生之前，田家父母狠狠批了阿东。
　　 田海中的母亲病怏怏的，说话都没力气，她说：“孩子没了，你做哥哥的以后也没好日子过！”
　　 阿东父母觉得理亏便无话。
　　 阿东也低头认错。
　　 田海中父亲说：“你们家病了痛了都是我们支持，这倒好，她也是你亲妹子！说句不好听，你这是谋杀！”
　　 阿东母亲说：“亲家，你这也不能这么说，孩子也是无心的。你说都是我孩子我不担心吗我？”
　　 田海中的父亲叹息。
　　 田海中的母亲就是不依不饶，说：“要真出什么事儿，我的病要是犯起来，也记在你这当哥的头上。我问过了，秧子肚子里是个男孩，昨天海中回来说流那么多血，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呀？你亲妹妹用得着这么使劲推她吗？你媳妇挺个肚子别人推了看你什么想法！”
　　 田海中的母亲边说边擦眼睛。
　　 阿东说：“我对不住秧子！我负责！”
　　 田海中的父亲恼怒了，说：“负责？你怎么负？帮我们生孩子？”
　　 阿东说：“医院的钱我给！”
　　 这下，田家的都不吭声了。
　　 于是，两家人见了医生。
　　 医生没有很快说出结果。
　　 医生很生气指田海中说：“你是她丈夫？有你这么做丈夫的吗？自己老婆都不注意点儿！”
　　 田海中说不是自己的错。
　　 医生说：“你是她男人，她出事儿就是你的错！”
　　 阿东的母亲插话就问了，说：“医生，我闺女咋样儿了？”
　　 医生白了阿东母亲一眼说：“孩子和母体都保住。血流太多，你们得注意点儿！”
　　 田海中接道：“要住院吗？”
　　 医生说：“不用，回去自己调养调养！注意下饮食卫生，做丈夫的这个时候也得清醒些。”
　　 田海中连忙点头哈腰。
　　 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从医生那里出来，本来大家要去见秧子，田家人说不给阿东靠近秧子，说什么也不给。
　　 阿东的母亲也没表态，叫阿东先回去。
　　 没出医院，阿声给阿东说母亲被父亲砍的事情，说流很多血。
　　 阿声的意思是让秧子再住院，他担心秧子也会和自己的母亲一样。
　　 更多的，阿声担心阿东。
　　 因为，这是阿东造成的，也是自己造成的。
　　 阿东先没答应，后想想，便转身又回了医院。
　　 阿东直接就跑到他们面前说自己的想法。
　　 想法是：秧子继续住院。
　　 田海中的母亲说：“住院不要钱呀？你给？”
　　 阿东说：“我给！”
　　 可田海中说：“我们回家养也是一样的。”
　　 阿声担心阿东说不赢他们，自己便说：“还是住院好！我妈就是……就是血流多了才……”
　　 阿东打断阿声的话：“住医院我给钱。”
　　 田海中说：“回去拿药，也是一样的。到时候你送钱来就行！”
　　 实在是说不下去，阿东只有应允。
　　 后来，阿声后悔自己对阿东说的那些话了，甚至后悔阿东去找田家说的想法。
　　 阿声不愿意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为什么田家的人要这样做？
　　 后来阿声讲：自己挖个洞把自己填进去，你去怨别人事情却过去了。你能怨恨的就只有自己，特别是一厢情愿的人。既然有了一厢情愿，那就自己承担这个打击。
　　
　　 14
　　 在医院花了几百块钱。
　　 阿东心疼极了。
　　 阿声心也疼。
　　 阿东的母亲一到家就责备阿东。
　　 阿东觉得自己做得也过分了，母亲骂完，晚上偷偷地还给阿声认错。
　　 阿声安慰几下，阿东心里还是放不下。
　　 阿东总是想，如果秧子真出什么事情，自己真的没脸在这里待下去了。
　　 总归，事情还没那么严重。
　　 于是，三天后。
　　 阿东的母亲让阿东买点保健品去看秧子，到底就是送钱过去。
　　 阿东没有犹豫，冲冲地就送到秧子家。
　　 去之前。
　　 阿东和阿声商量应该给多少钱合适。
　　 阿声没有多大的意见，意思就是看他们想要多少。阿东认为送五十就够了，因为阿东去问过，一般生孩子也就花一百块钱左右，要是在家生，还不花钱。
　　 阿东认为五十块钱应该是多了。
　　 等阿东从秧子家回来，他是这么给阿声说的。
　　 开始到秧子家，秧子的婆婆没什么脸色待阿东。
　　 阿东见田家这样，他拿出钱给他们便要离开。
　　 结果，田海中的母亲说：“一个孩子被整这个样子，你这大舅子给五十块钱，现在去医院生个孩子都不够！秧子是给你推的，身子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伤着没有，生出来有没有毛病咱都不知道。好歹也要给这没出生的孩子瞧瞧医生，你这是光瞧大人不瞧孩子！”
　　 阿东说自己就有五十块钱。
　　 田海中的母亲不依，说秧子现在吃的都是医院开的进口药品，价格比较贵。
　　 阿东说：“回头我去医院给她拿好点的药！外国人的药听说掺毒，吃多了恐怕不好。”
　　 田海中的母亲说：“你个大男人懂什么！钱下次你还得送来，我们家没那个钱替你妹子堆上，事情是你弄出来，总不能全要我们来赔呀！”
　　 阿东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呼呼的从田家回来。
　　 阿东给阿声说：“他们连坐都没给我坐，我站了一会儿，给他们钱就走了。”
　　 阿声知道阿东委屈，又安慰几句。
　　 阿东说：“我知道是我错，可他们也不能这样勒我。”
　　 阿东越说越气。
　　 阿声抓住阿东的手，说：“东哥，别想了。就算你帮你的妹妹，帮你的亲人做点好事。这样你就不难过了。”
　　 阿东叹口气，点头。
　　 后来，阿东忍不住又在母亲面前叨一遍，母亲异常的愤怒。
　　 母亲是对田家愤怒。
　　 母亲说：“下次我送钱过去，哪有这样不饶人的，好歹也是一家人！”
　　 阿东这会算气消了。
　　 阿东反过来安慰母亲说：“妈，我看算了，就算给他们两百块，我这还剩很多钱，够我做生意就行！”
　　 母亲一听生意又火了。
　　 母亲说：“还整得不够呀？你是不是想整个啥事儿出来才开心啊！”
　　 阿东的话闷进肚子里，没答。
　　 母亲也不再说了。
　　 隔日。
　　 母亲在厨房忙剁菜叶子，见阿声在外头和阿声修理家具，她又把阿声招了进去。
　　 母亲对阿声说：“声儿，你能不能劝劝西东别想生意的事儿？”
　　 阿声接过阿东的母亲手中的刀，麻利地剁菜叶子。
　　 母亲又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算伯母求你了，行不？”
　　 阿声剁得很迅速，剁的也很碎。
　　 末了，阿声说：“伯母，东哥决定的事情，你也知道谁都掰不过来。”
　　 母亲一愣，很久才说：“你这孩子比我还了解他，那你说，你想做生意还是他想？”
　　 阿声说：“我相信东哥。”
　　 母亲无奈舒一口气，说：“我看呐，你们是搬石头，迟早都砸了自己的头！我告诉你，你趁现在麻子哥家不来讨债赶紧拿你的钱回家。我看过不了多久，麻子家的又来，你们做生意？我看呐，我们家的房子的墙都给挖了，哪个时候，你连路费都没有。”
　　 阿声闷闷地剁菜。
　　 阿东的母亲就是想着只要阿声拿走部分钱，阿东就做不了生意。
　　 阿东的母亲认为那笔钱应该是阿声和阿东合伙钱。
　　 到底，阿东的母亲想赶走阿声。
　　 阿声心里明白。
　　 阿声想，再过几天自己好好跟阿东说说，确实住不下去了。
　　
　　 15
　　 平静。
　　 生活。
　　 寻找出路。
　　 阿东父母的唠叨。
　　 生活的琐碎。
　　 阿声觉得，日子过得有点漫长。
　　
　　 16
　　 阿声开口说离开的事。
　　 阿东没搭理阿声。
　　 阿声十分后悔说要离开，自从他一说，阿东几乎是两天不跟他说话，连碰都不碰他。
　　 阿声极度的郁闷和痛苦。
　　 于是，在这个时间段里，嫩菜叶又来了。
　　 嫩菜叶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讨钱。
　　 嫩菜叶的消息也很明确，开口就说：“我知道你们家有钱，几千块钱！”
　　 母亲狡辩地说：“你这是听谁说的？看我们家像有那么多钱的吗？”
　　 嫩菜叶说：“我看也不像，但我相信。”
　　 阿东的父亲从屋子出来，说：“谁告诉你我们家钱多来着？”
　　 嫩菜叶奸诈一笑，不说了，自主搬个凳子来坐。
　　 嫩菜叶坐下来，从口袋拿个饼子出来啃，说：“我就往这儿呆着，什么时候给了我什么时候走。”
　　 阿东窝不住火，指嫩菜叶鼻子说：“你别欺负人！我告诉你，今儿你想拿一分钱都不行！你想坐，朝我们家门口外面坐去！”
　　 阿东说着，手动了起来，拽住嫩菜叶朝外扔。
　　 嫩菜叶反抗。
　　 阿东被击了数下，嫩菜叶最后被摁在地上。
　　 母亲过来，喊叫别打。
　　 这时，门外围观满了人。
　　 阿东松了手，嫩菜叶得到松动了，冲了起来扑向阿东身上。
　　 两个人继续扭打。
　　 眼看着阿东就要被嫩菜叶的拳头击晕了，阿声才紧张冲去拉开嫩菜叶。
　　 嫩菜叶的力气也很大，阿声拉两次没拉动，最后一拉，竟然被他给踹了。
　　 母亲叫门外的人来帮忙，门外的都杵着不动，阿声见这情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捞起地上的一条木棒子。
　　 阿声是红了眼睛过去的。
　　 就一木棒甩在嫩菜叶的背上。
　　 阿声的力气几乎使尽。
　　 嫩菜叶受打疼痛大叫，身子扭了几下缓解疼痛。
　　 阿声还是不解恨，虎视眈眈盯住嫩菜叶。
　　 母亲喝住阿声，让阿声赶紧跑。
　　 阿声没跑，嫩菜叶重新站直，把上衣扒了，喘气道：“打呀！兔崽子！”
　　 阿声认为自己这一刻是胆怯了，连连后退。
　　 阿东在地上也喊阿声跑。
　　 阿声几乎是呆住了，嫩菜叶怎么跑过来，怎么扯开木棒，怎么扯他的头发，又怎么击打他，他都还没回过神来。
　　 后来阿声日记里记道：
　　 如果我没有被他打死，他应该被东哥打死。上天都不给我们死的时候，就安排另一个人跑出来。我觉得应该是值得清醒的，但我又觉得又是另外一个厄运的开始。
　　 阿东，阿声，嫩菜叶扭在一团的时候，田海中来了。
　　 田海中进门就冲大家喊：“秧子出事儿了！”
　　 嫩菜叶被阿东扯丢得远远的。
　　 阿东返身过来望田海中，说：“秧子怎么啦？”
　　 阿东的母亲和父亲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阿声看这气氛，什么都变了。
　　 嫩菜叶还要冲过来打，田海中挡住嫩菜叶，说：“别打了！兄弟！”
　　 嫩菜叶哼的一下，说：“他们耍赖！跟他们都没完！”
　　 田海中哀求道：“我媳妇现在在医院呢！今儿，我求你别打了。”
　　 阿东紧张了，说：“秧子到底怎么啦？”
　　 田海中呜呜哭了起来。
　　 阿声忽然又觉得，事情搅得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天。
　　
　　 17
　　 秧子就躺在床上。
　　 阿东一家看到秧子，首先是看到她脸上的伤。
　　 秧子眼泪一掉一掉地。
　　 阿东朝田海中吼道：“秧子到底咋的了？”
　　 田海中不说。
　　 秧子反而说了话：“你们来这儿干啥？”
　　 秧子的话就像输液瓶的点滴，一点一点的出来。
　　 阿东的母亲心疼摸摸秧子额头上的伤，说：“这都是怎么整的呀？”
　　 秧子勉强一笑说：“妈，伤不死我！”
　　 田家的母亲也在，说了：“这钱还是你们来给！事情可是你们惹出来的。”
　　 阿东没话。
　　 秧子说：“你们别理他们，赶紧回去，他们就是要我死在这里！”
　　 阿东实在问不出什么话来，扯住田海中出去了。
　　 后来阿东给阿声说，秧子的伤是田海中打的。具体为什么打？秧子说不要孩子了，使劲折磨自己。田海中一气愤就打了秧子。
　　 再见到秧子，秧子却说这样一席话。
　　 秧子说：“他们就是想要你的钱！你给她们多少钱了？”
　　 阿东说给了些。
　　 秧子说：“你们给来的钱，我没见着！”
　　 秧子的意思是，钱没花在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阿东又说自己买过些保健品给秧子。
　　 秧子说：“保健品？我吃的是卫生所里几颗药，没见什么保健品。”
　　 阿东把田海中说的话又给秧子说了一遍，秧子一听哭了起来。
　　 秧子说：“我不要孩子还是他们不要？我说肚子闹得不舒服，得医院看看，他们说挺挺就过去。我也知道你们送来钱，我说我用娘家的钱去医院不用他们的。他们说你们没给多少钱，只给买那些药粒的钱！还叫我回去朝你们拿。我不回去！”
　　 就这样，田家就为了钱的事情和秧子起了纷争。
　　 结果，田家父母一边挑拨田海中，田海中一气就打了秧子。
　　 具体哪一方说得对，阿东也不确定。
　　 在医院，阿东当所有人的面说：“秧子住院，我只给肚子孩子的医药钱，大人的钱谁打谁负责。”
　　 不料，田家母亲说：“这大人伤还不是因为肚子孩子？大人伤这样，孩子能不伤？”
　　 田家的意思是，秧子接回家，阿东还得给他们拿钱过去。
　　 阿东说什么也不愿意。
　　 田家母亲撂下一句，说：“你不管也可以，以后秧子不是你们家人！我可把丑话说前头，孩子出生要是哪根筋坏了，孩子丢给你们养！”
　　 阿东也撂一句：“我养就我养！你们能生不能养，好歹我也是孩子的亲舅子。”
　　 田家母亲气得浑身发抖。
　　 田家也不再理了，秧子在医院躺了一天，次日阿东和阿声再来看秧子，秧子憔悴得不行。
　　 秧子说自己一天没吃东西。
　　 显然，田家的人都没来探望过秧子。
　　 秧子住院的第二天，不管阿东怎么劝，医生怎么劝，秧子都不愿意住院了。
　　 秧子说：“我要回家住！”
　　 这样，秧子又回到娘家。
　　 阿声想，阿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