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诱惑(小说)
【一】
“突突突突……”
漆黑的冬夜,w市通往乡村的郊区道路上死一般的寂静,因为不是主干道,这个时候别说人影,连车影都少见。一辆经过改装,带后斗车蓬的三轮车疾驰而过,发出的噪声特别振奋,似乎一下子就要把栖息于道路边的草木虫蚁震醒,可是,它们睡得太沉了,毫无反应,那排水沟渠里有几只死鼠不时发出阵阵腐臭味。一阵风呼啸,刮过车窗,刮出怪怪的响声,仿佛听见两边高耸的山峰在一连串的冷笑“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司机阿宝控制车把的手感觉有些抖,今天怎么这么冷?而且不是一般的冷,阴冷!背脊怎么都发凉了?两只眼睛骨碌碌迅速左右移动扫描,哎呀!那两边黑乎乎的山,越看越像两只狰狞鬼!沿途跟随夹击,挣不脱,甩不掉。
阿宝的手越抖越厉害,一咬牙加大油门,车灯光一下子亮了许多,“不怕不怕,还有5公里就到了,到时把那“咸鱼”背上山,五百块钱就到手了,孩子等着我寄生活费呢。”阿宝安慰着自己,开始专注看道路,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车子转了一道弯,远远看见前面的反光指示牌,字很醒目却很让人的心扑通一下,往左边拐,下一道斜坡就是w市殡葬馆!鬼使神差,阿宝居然放缓车速,往那边瞧了一下,低矮的建筑群已淹没在山窝里,依稀只见那根鹤立的烟囱,黑夜里好像还在吐着袅袅青烟,阿宝去殡仪馆拜祭先人时见过那烟,总感觉它诡异得很,像透明的人型在烟囱上飘!
“妈的!中邪了!张春宝,你给我醒醒,别胡思乱想了。”他暗暗骂自己太胆小。一拧油门,车子呼的与那指示牌擦身而过。
其实,也难怪他胡思乱想,要知道,他那车后背装的是啥?嘿嘿,打开那两扇加装的门,你会说,嗨!只是几叠长条泡沫板,有什么稀奇?可你并不知道泡沫板下掩盖的却是一具用被单裹起来的死尸!是个老男人的尸体!眼下正是大力推行火葬的年代,为什么死尸运过殡仪馆而不入?那里面可大有文章。
这其中的秘密先不说,先说这张春宝,四十三岁,五官还算端正,黝黑的皮肤,1米六的高度,不胖不瘦。职业是国企造纸厂食堂的采购员,造纸厂规模较大,有八百多生产工人在食堂进餐,这辆车就是单位大食堂平时用来采购肉菜的车子。张春宝虽说是采购员,但平时在采购过程中的回扣并不多。别看他外表老实,却是个赌徒,麻将馆,一些聚赌的地下场所常常能见到他转悠的身影,可能是运气不济,他逢赌必输,损友于是给他起了个绰号---书记(谐音:输记)。
张春宝老婆六年前得了癌症,硬撑了半年,临死前还念叨刚上初中的儿子张宏,担心儿子上学的费用。张春宝只得在老婆病榻前信誓旦旦戒赌,保证儿子成长期间供给正常,她方肯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西归。
老婆去世后,他一个人担负起抚养儿子的责任,还要支付学杂费,张春宝这才觉得没有了老婆的艰辛。但是一个整天在食堂打转的工人,工资不高,况且那二等残废的身高,那年纪,那容貌,想再娶?简直比登蜀道还难!久而久之,张春宝打消了再娶的念头,生理需求强烈的时候,就到风月场所丢下一百几十块钱找个浪荡女人发泄一下完事。
也许是张家祖宗保佑,儿子张宏竟长得一表人才,初三时身高已经长到一米七五,而且学习成绩很好,儿子是张春宝唯一值得骄傲的理由。不过骄傲归骄傲,儿子考上省城大学却让他一筹莫展,因为大学里的学杂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单靠他那份工资,经济上真是捉襟见肘的。张春宝又开始有了下赌场搏一搏的念头,结果前盘赢,后盘输。第二天再去,倒霉极了,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糟了,儿子的学费咋办?一个大男人,到了绝境处,居然抱头蹲在赌场一角哭起来。
“下注下注,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庄家喊着,把手里的骰子筒摇得滴滴哒哒响,一群人围住桌子,开始新一轮刺激的投注,没有一个人去理会张春宝。
不一会,“妈的,今晚撞见鬼了,又输!”赌友赵云山一边嘟哝着边从一群赌徒中间溜出来,一群人又开始围住赌桌下注。赵云山一眼瞧见张春宝还蹲在那抹眼泪,便走过去逗他“张书记,你咋了?男人流血不流泪,不就输几个钱嘛,你用得着哭吗?”
张春宝抬头见老友,连忙收了眼泪,好像找到了倾诉对象:“你不知道,我儿子还等着我寄生活费呢,这可咋办啊?我真是该死!我没用!人头猪脑啊!”张春宝连连拍打自己的头。
“哎哎,别拍了,丑话说在前头,拍晕了我可没钱送你进医院。”赵云山一把抓住张春宝的手制止他。
“你用得着这么绝情吗?我死了倒好,死了干净。”
“哎,别说气话了,咱谈点正经的。”
“什么正经事?难道你肯借钱给我?”
“想得美!再说我也没闲钱借给你。”
“哼!早料到你这人见死不救!我走了。”张春宝想起平时把赵云山当作朋友,还不时请他吃饭,如今自己有难处,还没开口问他借钱,他竟然先堵住了门,心中不快,气呼呼站起来想走。
赵云山连忙拉住他:“小气鬼,我是有心帮你的。”
“有心帮我就先借五百块给我,救急!发工资了一定还你,绝不拖欠。”张春宝向他摊开了手板。
“不是不想借给你,我现在的确没有那么多钱,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如果你肯干,我介绍一门生意给你,不用砸钱投资,而且时间短,报酬高,来钱快,怎么样?”赵云山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什么生意?你快说!”张春宝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看到了希望。
“咱们到大排档吃夜宵去,边吃边说。”赵云山朝门口努努嘴。
“可是,我口袋里没现钱了”
“看你,小心眼,我又没说要你请客,这顿我请你,等你赚了钱再回请不就行了,嘿嘿,谁叫咱们一场老友呢?走吧。”赵云山抓住张春宝的手往外就走。
大排食档的餐桌上,赵云山介绍给张春宝的,是一宗需要胆量交易的生意。
【二】
时下国家大力推行尸体火葬,但有些思想观念守旧的人还是无法接受这种殡葬方式,所以,土葬还是在暗地里偷偷进行。有那么一群仵作佬(仵作:古代是官府验尸的小吏称谓,后在南方地区沿用为民间从事殡葬业人员的专称)专门接这种活,虽然一系列费用高达一万元左右,但依然能接到生意。
国家三令五申,禁止土葬占用国土资源,于是他们往往在白天先开挖好墓穴,午夜后几个人分工合作,把棺木,墓碑以及尸体背上山,再偷偷下葬。由于下葬的山头离市区较远,他们用钱收买附近乡村干部,一切顺利,鲜有人去揭发,他们就赚钱了。
单位那辆三脚鸡(三轮车的戏称)平时由张春宝驾驶保管,晚上就停放在他住处楼下的保管车棚。他还有个特权---可以方便自用。仵作佬正缺一辆运送车,赵云山便想到了张春宝,并从中捞了一点中介费。打那以后,张春宝晚上就偷偷用单位的车把尸体从各处拉到下葬地的山脚,每次可以分到三百块钱,如果愿意背尸体上山,另外再加五百元。有时候他也觉得很内疚,毕竟这辆车是单位食堂用于采购肉菜食物的,可自己却私自用来偷运尸体。每次看到职工们津津有味地吃着食堂里的饭菜,殊不知今天运肉菜的车,昨晚还躺过尸体,甚至夏天时,尸体会有那么一点点腐味,作孽啊!他一想起来就作呕。
这回是张春宝第八趟拉死尸,虽说有了经验,但可能因为天气寒冷,月黑风高的缘故,独自驾车的他还是觉得心虚害怕。
突然,前方路面好像有个蹲着的人影,黑黑的一团。车速太快眼看就要撞上,张春宝赶紧一刹车,定定睛,前面什么都没有,他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这段休息不好,眼花了。又开始加大油门往前开,一眨眼,妈呀,前面,那团黑影又出现了!听前辈讲过,这深更半夜的,正是孤魂野鬼出来游荡的大好时机,难道碰上鬼了?他心里开始发毛……手又开始抖了。
前面,又有了状况,一棵枯树倒在了路中间,三脚鸡无法通过。“真倒霉!他妈的!谁把树推倒在这,谁就生仔没鸡鸡!”张春宝骂骂咧咧只得下车,打算把枯树搬开。
刚下来,路旁昏暗处忽地窜出三个男人,不由分说把张春宝压倒在地。
张春宝吓得浑身颤抖:“好汉饶命!”
“说!钱藏在哪?不然马上送你见阎王。”
“我……我……坐垫下有一百块,都……都给你们。”张春宝嘴唇打着哆嗦。
“他妈的,一百块就想敷衍老子,卷毛,去搜搜。”高个子说。
一个矮个子马上去搜驾驶室,真的在坐垫下搜到一百块。
高个子盯着车后仓:“后面装什么货?"
张春宝心头一凛,说话结结巴巴:“没,没什么,都……都是不值钱的泡沫板。”俩高个子示意矮个子去打开那两扇铁皮门。
矮个子打开门,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一支袖珍电筒就拴在钥匙扣上,他摁了电筒开关,朝里面照射:“真的是泡沫板。”他说着,突然,那裹尸布因为一路颠簸,露出来一个小角,偏叫他瞧见了:“下面好像有个布包”他回头对高个子说。
“快,把那布包拉出来”
“嗯”他用力一拉,那被单被拉出来一点,上面有泡模板盖住,感觉很重很难拉。他干脆把几叠并不重的泡模板甩下来,这一甩不要紧,甩完了一看,“妈呀!”他吓得叫起来,脸都煞白了,只是在夜里并不明显。
“干嘛?”俩高个子问道,矮个子惊魂未定,一下说不出话来。俩高个子拖住张春宝来到车尾,一把抢过那袖珍电筒,往里探个究竟。
“哇!鬼啊!”高个子吓得扔下袖珍电筒,撒腿就跑,其余两个也不甘落后,撒腿跟上,很快消失在一条乡间小道上。
张春宝“嘿嘿”一笑,正要笑那歹人竟如此胆小,但当他仔细拾起电筒去检查时,吓了一大跳,刚才矮个子把那块裹尸布拉下了一截,尸体的头部就露了出来,看他死不瞑目,脸色紫黑,死白的眼球几乎要突围出眼眶,嘴巴张大,那口黄牙又长又尖,简直像吃人的僵尸,直挺挺的对着张春宝。
张春宝赶紧把两扇门关上,清除路障,溜回驾驶室发动车辆,“突突突”飞快朝目的地驶去。
到了山脚,孙益迎上来:“怎么这么久?”
“别提了,刚才遇到几个小混混抢劫,嘿嘿,想不到你爸竟然死了还在发挥作用,把抢劫犯都吓跑了。”见了孙益,多个人,张春宝不再害怕。孙益是张春宝的赌友,快四十岁的人了,平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那死者就是孙益的老父亲,死时刚满七十五岁。
“少说废话,赶快背上山。”孙益催促道。
张春宝前几次都是用车运尸体,不敢赤膊上阵背尸体上山。因为前天下赌馆输了钱,把心一横把这五百块钱报酬的活也包下来。可是临阵还是非常害怕,奈何钱的诱惑,上个山坡就是五百块钱,上哪去找这样高的报酬?死就死吧,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
“嗨”他一鼓气背起尸体,走在前面,孙益紧跟在后。两个仵作带路,很快就到了墓地。凌晨三点五十分左右,张春宝怀揣着分到的八百元钱,回到了宿舍,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把那身晦气衣服扔到了垃圾桶,躺在床上,一会就呼呼睡去。朦朦胧胧间,张春宝看见一个黑衣老头飘然来到床边,死白眼球盯着他,一脸恐怖的似笑非笑,“谁?”他顿时心惊肉跳,想起身,可挣扎好一会就是起不来,老头慢慢伸出一双干枯的手按在他双肩上,俯下身子在他颈项吹气,他马上闻到一股尸味。张春宝深感不妙,完了,这一定是怨鬼来找替身,闭上双眼等死罢了!
“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黑衣老头在他耳边说:“逆子不孝,我死得冤啊!”
张春宝感觉那双手从自己肩上移开了,接着听见他的哽咽声,他确认那老头没有害自己之意,才壮了壮胆睁开眼,咦,记起来了,那不是刚下葬的孙益他爹吗?孙益把父亲葬到了风水宝地,怎么不孝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发问时,老头忽然不见了。
张春宝猛地惊醒,原来是梦!大冬天竟然出了一身汗。一看墙上的挂钟,早晨五点三十分整,扭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破晓。
【三】
“吴桂雄,你们三个人以前还在哪里犯过案?希望你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坦白从宽,争取从轻量刑。”富兴派出所里的审讯室里,民警小周正在审问抢劫犯吴桂雄。
吴桂雄,十六岁,自然卷的头发,一米五八的矮个子。和同村年龄相仿的高个子吴全南,吴火贵都是好吃懒做的混世魔王,他们嫌辛苦不想干农活,又不愿正正经经的外出打工。白天,三人喜欢揣着家里给的零用钱游荡在市区,钻进游戏机室赌博。他们就是那天晚上在郊区抢了张春宝一百块钱的小混混。因为第一次行动他们尝到了抢劫的甜头,刚过了几天,因为把身上的钱都输得差不多,三人商量,用剩下的十块钱买了两把水果刀,决定去抢劫那些晚上喜好钻偏僻处谈情说爱的情侣。
可是,这回他们却有眼无珠,居然把目标瞄准了一对刚取得跆拳道黑带级别的情侣,结果被打得两个趴下,一个恨爹妈少生了几条腿,飞快逃走。逃脱的正是吴桂雄。不过刚进家门就被守候的民警擒拿归案。
“就这一次,阿sir给次机会,我再也不干坏事了。”吴桂雄一个劲的向小周民警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