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后的一天，我的手机突然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母亲。我先是一惊，母亲去世快一年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忐忑不安地接听了电话，原来是三哥给我打来的，他找我有事。我才想起，原来这部电话是母亲在世时，三哥给老人安装的，现在母亲不在了，显然是三哥自己在用了。扣上电话，我想起了母亲就是用这部电话给我打的第一个也是惟一的一个电话来。
　　 十几年前，父亲得了老年痴呆症，母亲照料有点力不从心，二哥就动员二老搬到他家里去住了。二哥家里有电话，我们有时候给父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也方便一些。虽然父母就住在二哥家里，但南屋北屋之间来回跑接电话多有不便，为此，二哥就给父母亲房间接了一部分机。我不知道其他几个在外地的兄弟是什么情况，反正我是懒惰的一年也打不上几个电话给父母亲。时光飞速，不觉父亲过世已经九年了。有一次，我回老家，见母亲房间的电话没有声音了，就问二哥是怎么回事？二哥说，可能电线哪里接触不好吧，也找不到原因。问母亲，母亲说不知道电话怎么突然就不响了。还是二嫂子告诉了我实情，她说，每次外面打电话家来，母亲都抢着接电话，有时候还偷听，说了她几次，也记不住，你二哥不高兴了。我明白了，我为母亲辩解说，她可能是以为我们哪个给她打的，不一定是故意偷听吧。其实，一部电话，两面接毕竟不便，我就跟母亲商量说，我出钱给你安装一部吧。母亲坚决不同意，说，花这个钱干什么？我又不会用。我说，装部电话花不上几个钱的，如果只接，不打，花钱更少，每月也就几十块钱吧。母亲一听不仅装机要花一笔钱，而且每月还要白搭上几十块钱租金，更不愿意了。我好说赖说老人就是不同意，只好作罢。
　　 母亲不认得几个字，电话只能接，却不会打。我曾经教给母亲如何使用电话，以便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母亲答应了，却一直没给我打一个电话。前年冬天，母亲确诊患了肺癌，也不知道三哥怎么说服了母亲，为母亲按了部电话。电话是手机号，却是座机，座机上把我们几个兄弟的手机号码都输入了键盘里，按照我们兄弟的大小排序，只要找谁，就按哪个号码，使用起来很方便。手机号码用座机，还能这样设置，我还是第一次见。记得那天电话装好了，三哥给我打通了电话，母亲还与我通了话，三哥给我说明了情况。从此，我就经常给母亲打电话问问老人的身体情况，而不必再打到二哥家里，叫母亲接分机了。我知道母亲患了绝症，时日无多了，我们离家较远，不能经常回去，就尽可能地多跟老人通通电话，哪怕是唠唠家常也好。母亲很坚强，每次都是用沙哑的嗓音说，我很好，你们不用挂念。每次打完电话，我都几乎掉下眼泪来。
　　 也就这二三年的事儿，我有一只膝盖上下楼梯经常有点不舒服的感觉，有时候还出现疼痛的症状。我去医院拍了片子，大夫说是骨质增生，说没什么好办法治疗，这是中老年人常见的病。从医院拿了点药吃了也不管什么用，贴膏药也是治标不治本。2011年春节，我们全家回老家过年，母亲知道了我膝盖疼的事儿，她说给我一个偏方：七个松果、七个干红辣椒、七个干月季花瓣，用烧酒浸泡七天，每天擦擦抹患处七次。以前，我对偏方治病是不屑一顾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转变了观念，深信偏方也能治大病了。母亲变戏法似的给我弄来了偏方所用的几味药材，用个塑料袋子给我包裹好了，叫我带回家去试验一下。我将药材带回自己家里，依偏方炮制出药酒来，擦抹了十几天后，药酒就擦抹完了。也许是药酒起了作用，还是我每天坚持锻炼的原因，膝盖疼痛的症状明显减轻。由于药酒擦抹完了，我觉得膝盖也不怎么疼了，因此也就停止了药酒治疗。
　　 春节后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这是平生以来母亲打给我的第一个电话。我问母亲，您老有什么事儿吗？母亲问我，你的膝盖擦那药酒效果怎么样？我说不错，已经好多了，膝盖也不怎么疼了。母亲说，那就好。我又给你找了一些松果和月季花瓣，给你寄去吧，你再另泡新药酒继续擦抹，不要停下……我一听，母亲又给我找了一些松果和月季花瓣，虽说春节刚过，但天气依然寒冷，我的家乡没有高山，一些小山上松树十分地少见，她从哪儿找到的松果呢？更难得的是月季花瓣，其他季节还好找，这大冷天里去哪儿找啊？我说，不用寄，等过几天，我回家拿吧。
　　 这次通电话，是母亲确诊罹患绝症已经两个多月的时候打的，母亲给我打电话还是沙哑着嗓子说话，底气比春节时明显地又低了一些。此后又过了不到一个月，有一天，我接到了大哥给我的电话。大哥说，母亲可能不行了，已经不能吃饭了。我一听，眼泪就忽地来了。我赶紧请假和妻子开着车就往老家赶。我们是下午一点多从自己家里走的，傍晚时分才进了家门。见到母亲时，母亲已经不省人事儿了。就在这天晚上，母亲停止了呼吸。
　　 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我看见母亲房间的电视机下面的桌子抽屉里，有一个塑料袋子包裹着一些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些松果、月季花瓣……
　　 今年春节后，我回了趟老家。在三哥家里吃饭时，我看见了母亲用过的那部座机放在三哥家里的桌子上。看见这部电话，我的眼泪又来了……
　　
　　 2013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