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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村里有个苦命娘


作者:石寸雨 举人,3595.6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832发表时间:2013-05-13 12:05:50
摘要:母亲节到来之际,让我们祝福天下的母亲,孝顺天下的母亲,祝她们幸福、快乐、平安,望世上永远不再出现本文中的“苦命的娘”。

故事发生在1967年的秋天,祖国的西部,一个山沟小村里,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高峰期。
   七高八低的山头,延长足有百十多里,凹凸不平的山头上从来没长过树木,只生石头和杂草,到了冬天,一座座灰蒙蒙光秃秃的。所谓:“穷山恶水”,可惜,它连恶水都没有,只能叫做穷山了。
   开天辟地,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农民,他们忍受着贫穷和落后,只能靠老天爷吃饭,雨水长了庄稼丰收可以填饱肚子,如果天旱雨水少只能等着吃救济粮了。偶尔村里来辆小车或者山上直升机盘旋,没见过世面的村里人都会觉得新鲜,七嘴八舌议论上大半天。
   白露过后,深夜到黎明,秋风像安装了无数把小扇子,扇哪扇哪,它们神奇地扇走了夏天的炎热。勤快的人们在享受着大自然的同时。嗅着空气中乡村田野的麦熟稻香,掺杂着丰收的季节里才会有的幸福感觉,哪种滋味儿,让庄稼人醉了……
   清晨,东方的鱼肚白还没有完全褪色。这时,居住在四湾沟三队东头的社员孙二家,煤油灯就亮了。
   几乎油灯亮起的同时,她家的大红公鸡,就跳上了院墙头,伸长脖子,“喔,喔,喔……”瞬间,打破了乡村的宁静,引得村里的其它鸡都喔喔起来;村里的狗似乎怕落后一般,也跟着“汪,汪汪,”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响亮。它们的叫声争先恐后,比赛似的,好像在凑热闹,又像合奏曲,生怕人类忘记了它们。
   一会儿,他家外屋铁水桶叮咚响起,门“吱呀呀”一声,走出了孙二的妻子,消瘦的孙氏。只见她面容憔悴,脚步散乱,疲惫地走向院墙边,她一只手抓着两只铁水桶,另一手扣着没来得及扣上的上衣纽扣,揉着长时间没有休息好的眼睛,头发蓬松散乱,土灰土灰的细辫子一前一后,她拿起立在墙角的扁担后,手脚麻利地挂上水桶上了肩,步伐匆匆地向村里的水井走去。
   出嫁十五年,无论春夏秋冬的每一天清晨,孙氏都会奔走在半里外的水井与她家之间,因为,全家人连同喂养的牲畜,至少要挑四五担,等水倒进了缸以后,天也就亮了。
   蓝天白云,太阳躲在秋日的早霞中,像一位待嫁的新娘,羞答答地忽闪着眼睛,等待着心上人儿来揭开盖头。绚丽的天空和着炊烟袅袅,笼罩在乡村的天空。田野的清香和上升的炊烟接轨后,发出了独有的气息。村里的鸡叫猪哼狗跑,挑水的人们络绎不绝,奔走在乡村里。出现了庄稼人一天最早的忙碌。
   邻居张嫂,两手抱着柴火,头探出不高的院墙打着哈欠:“妹子,水都挑完了?你可真早啊!我刚刚才起来,昨儿那麦子也太难割了,累得腰都快断了,能歇个三五天工就好了,美美地睡个够。”“噢,是呀,今天也不知去哪块地收割去,”孙氏边放扁担边说。“谁能知道?等会儿喇叭就通知咱们了,哎呀,这庄稼多数都熟透了,急等着收割呢,盼望着年景好,却受不了这几天的苦。”张嫂微笑地答。
   孙氏说着话,手忙脚乱地去墙根儿抱柴火。露水把柴火垛浸得湿潮湿潮的,她只好蹲下身,从柴火垛最底下捋干柴,捋出来一部分,急忙抱起进了屋,顾不上拍身上的柴和土,就勺水淘米划火柴生着了火。她坐在小木凳上拉起了风箱,灶火随着风箱声呼呼响起,火苗映亮了她那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暗淡无光的眼睛和黑黑的眼圈,而那饱经风霜的面容,也更加疲惫不堪。她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拢着乱蓬蓬的头发。很快,锅里的粥就冒起了大气,她把装有窝头的笼屉放在铁锅上热着,又草草地切了几个盐菜疙瘩,一边忙碌一边叫着上小学的儿子们:“柱子二柱,快起来吃饭,快点!快点!听见了没?要迟到了!”
   睡在炕头的丈夫孙二,没好气地叨唠:“又叫,又叫,让不让人睡觉了?真麻烦死了!你就不能低声点儿?”随后,他懒洋洋地打着个哈欠,软软伸了伸了腿,拉被子盖上半个头,哼哼呀呀重新入了梦。
   同一张破被子里睡着的是她的两个儿子,哥哥柱子今年10岁,弟弟二柱也8岁了。两儿子生得俊眉毛眼,聪明伶俐,活像孙氏,可就是调皮不懂事。他们你踢一下我,我打一下你,谁也不让谁,都不愿意早起一小会儿。二柱年纪小打不过哥哥,显然是吃亏,气呼呼地发挥自己的强项,先发制人地告状:“妈,你听我说,老师说柱子学习下降了,一天不如一天,昨天他才考了2分!”“还不如个你?刚刚入学就和同学打架!让老师叫到办公室批评!还有脸告妈!”柱子躺在被褥里用拳头在弟弟面前威胁,吹胡子瞪眼大声吼,“你好,你好?我怎都比你强!”二柱不甘示弱,哥俩在被褥里边吵,边穿衣服,声音越来越高,吓得刚满周岁的小妹妹在被窝里面放声大哭。
   孙氏露出雪白的牙齿,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嘴唇,她拧着柳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两个不懂事的儿子。她实在太忙了,没时间也没精力和他们搭腔,深深地叹了口气,拉开锅盖搬起装窝头的笼屉看了看,粥已熟透,就给两个儿子盛好放在锅沿上,重把笼屉坐在锅上,催促他们快吃,千万不要迟到。
   她顾不上管教儿子们的继续打闹,忙着自己的事儿。脱了布鞋,赤着双脚重返上了炕,哄着啼哭的女儿,边给小女儿喂奶边给她穿衣服,一切就绪后,匆忙放下孩子,把几张破被褥破枕头叠好,下了地。
   她一手抱着啼哭的小女儿,一手用俩儿子刚用完的湿毛巾,草草地擦了把脸,盛了碗粥坐在炕沿上,边吃边喂孩子。“哎,柱他爸,”她边吃粥边对睡觉的丈夫说,“你一会儿最好去一下学校吧,这俩孩子太不听话,张嫂听妮子说,柱子上课不听讲,还恶作剧,给老师粉笔盒里放虫子。你想想,老师是个女人,吓得哇哇叫,这孩子也……”“吵什么吵!烦死了!什么事,让我去学校?不管不管!一早晨尽听你叨叨了,一点儿都没睡好!现在还头疼呢!要去你去!”孙二翻了个身,背对着妻子,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孙氏皱着眉头,无奈地看着丈夫的背影,这时,她肚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拧了一下,钻心得疼,心想:“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慌忙就着稀粥吞下了止痛片。
   肚子疼得紧,粥只吃下半碗就没了胃口,喇叭里就传过来响亮的“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的歌声,随即外边就传来上工的喊声,八月秋忙嘛,上工总比平时早。
   她把女儿放在丈夫枕边,又嘱咐着:“喇叭里说,我们要去远处的哪块地收割,中午是回不来了,你记着给孩子们热饭,把猪喂好。”丈夫从被子里探出头,慢腾腾地回答着:“知道了,不就是中午热饭喂猪么?每天都得安顿上一两遍,烦也烦死了,学校我是不去,不想见哪个女老师,她和你一样爱叨叨……”他软软地坐起身接过女儿,嘴里哼哼着对妻子说,“昨晚上没睡好,今天头疼得更厉害了。”
   外边传来张嫂的喊声,孙氏匆忙拿起梳子,草草地梳了梳头发,飞快地编着细黄的辫子,抓过了常年戴得已经褪了色的黄帽子,把头发全部塞进帽子里面,抓起一块窝头装上衣口袋里,边出门边回头对丈夫说:“吃完饭别忘了喝药,一天三次……”
   孙氏36岁,共生育了二儿一女,最大的儿子10岁,二儿子8岁,同在村里的学校读书,小女儿才刚满周岁,还在哺乳期呢。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虽说黄连苦,孙氏的命比黄连还要苦几分。”她六个月就失去亲娘,父亲去了外地结婚娶了新妻,活生生将她抛弃,是本家的婶娘将她拉扯大的。
   老年人常说:“宁死做官爹,别死要饭娘。”这话说得虽然不全面,但细想起来,似乎也有几分道理。盘古至今,陈世美抛妻弃子的故事多多。孙氏的父亲另立家庭后,生活稳定,又生儿育女,日子过得好坏,咱不易多说,可也得回家看望一下吃奶的孩子,给没娘的女儿一个交待。婶娘也是无能为力,家里孩子已然七八个,自己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呢。
   当时,婶娘只是同情孙氏可怜,答应替她父亲看管几天,谁料想,天下竟有如此狠心的亲爹,一走杳无音信,如石沉大海般没了踪影。
   1931年,正是战争年代,炮火连天世道不太平,山村交通不便,婶娘也无法寻找孙氏的父亲,把孩子送还。加上老是遭灾,日子紧巴巴的,路费又从哪儿来?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家里的粮食所剩有限,婶娘家人口多,无法温饱。混乱的世道,土匪也三天两头光顾,弄的日子狼狈不堪,雪上加霜。为了养活她,婶娘没奶,只好把土豆清洗干净,再用做饭用的边火烧烤,熟透后,用来喂养幼小的孙氏。
   等她长到17岁时,父亲终于出现了,说是来接她回家的。苦水里泡大的孙氏善良而厚道,说要报答婶娘的养育恩情。父亲见说不动她就离去,从此再没出现过。
   “女大十八变”孙氏成人后,虽然消瘦,却身体健康,出落得五官端正,秀丽俊俏。婶娘看娘家外甥从小懒散,生怕将来娶不上媳妇儿打了光棍,就把她许配给外甥孙二。出嫁那年,婶娘也撒手离去。
   “少年受苦不算苦,只要嫁个好丈夫。”天不随人愿,她的丈夫自私懒惰,常年吵吵自己这疼那疼,除了不能参加队里的劳动外,就是家中大小琐事也懒得干,家务活做不了多少,而且还需要妻子照顾,老说身体不舒服可能得了大病,经常哼哼呀呀,等她来问候安慰。
   日久天长,人们不知孙二究竟得了什么病,更不知他到底哪儿难受,生产队也不好给他派活,习惯了他是个病人。连秋收大忙季节他也不能下地,一大家子人,得出一个壮劳力,自然落在孙氏那瘦弱的肩上了。
   家中没有帮手,里里外外,孙氏硬撑着顶起一片天。她干活从不挑肥拣瘦,拈轻怕重。凭着那一双勤劳的双手,在外边,和男的一样,耕地播种,锄搂收割,直到粮食进仓。身体虽然薄弱,干活却不含糊,和小伙子们一样,150斤的麻袋上了肩,脚步轻盈一袋不差。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多挣工分,多赚工分才能多分粮食养家糊口。在家中,起早贪黑,担水搂柴,喂猪养鸡,缝缝补补,侍候有病的丈夫,拉扯未成年的三个儿女。
   运动中,生产队经常开社员大会,孙二懒得参加,她收工后不得不去参加会议,会场上的她闲不下来,总坐在油灯边,给孩子们做鞋或者缝补衣服。
   孙氏为人和善,性格随和,人前说话就脸红。她觉得,日子再苦再穷,总会过去的。只要孩子们健康成长,为他们付出多少也值得。
   蓝天上,大朵的白云慢慢翻滚游动,它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变幻。秋天的色彩绚丽多变,几天来,一块块金黄色的稻子麦子,在勤劳的双手中,睡在了地上,像平铺了一层地毯,田野变得非常宽广,一会儿功夫,地上的稻子麦子被社员们捆绑得结结实实,整齐地排放在收割完的庄稼地里,像一排排守卫领土的战士。
   迎着初升的红日,脚踩着大地潮湿的露水,孙氏她们又来到生产队最远的一块麦子地,离村子足有三四里呢。
   丰收了,到处盛开了五谷清香,虽然当时运动激烈,两派斗争惊天动地,可是,在这鸟儿不拉屎的落后山沟,对于这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没有文化,不谈政治,倒显出许多平静来,感觉祥和自在。比如说:工作组没有文章可做,就很少来蹲点或者检查,各家各户就可以养少许牲畜,猪啊鸡的搞点儿副业。几分自留地虽然少,在哪个年代,却派上了大用场,私底下可归社员个人所有啊。
   对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政策,队干部们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才有了这结果。就拿孙氏她们家来说,卖鸡蛋能给孩子换几尺布,年底卖头猪家里的油盐酱醋费用就有了着落,还能给儿子们交学费,买个铅笔纸张,这穷地方,过日子贴补家用呀,这小小的副业可顶了大事了。
   1967年的收成,比起前几年来,算得上是个大丰收,五谷丰登,丰收在望。站在田埂上翘首望去,白茫茫的土豆花一片又一片,正在怒放。走到地头低头一瞧,花苗下的土豆即将破土,它们的成长就像那生豆芽一样,一天一个样儿,竟然将大地顶得蓬松四起,七长八短出现了道道裂缝。土地里面的土豆迫不及待地探出头瞧外面的大世界,暴露了黄紫脸庞,个个都比拳头大,好像在暗示着社员们,不要忘记它们,早日来收获。
   没来得及收割的稻子笑弯了腰,金灿灿地随着风摇头摆尾,和人们打招呼。油菜地的黄花已经凋零,呈现出平展展的一片深绿色。
   这块最远的麦地,成熟的麦子足有半人多高,几寸长的麦穗金黄饱满,熟透的籽粒开了小缝,嘻笑着东张西望。向大家报平安问好。它们体内发出的清香,伴着早晨就地泥土潮味儿,散发在田间地头,闻着香味儿,社员们心都醉了。
   运动中,每天走走形势,到了在田间地头劳动的任何地方,无论多忙,干部们都会占用几分钟时间,开个小会,带领大家背语录,唱东方红,完后政治队长说:“难得今年收成好,这几天真像虎口夺粮,可是非常时期呀,队委会粗算了一下,只要老天爷给咱五到七天的时间,就是说几天内别下冰雹,就收割得差不多了。今天,大家再加把劲儿,中午稍歇会儿吃口干粮,我和学校老师打了招呼,让咱队的学生们放上半天课,送水送饭,帮助把这块地抢收完。这样一来,就省去路上不少时间。尽早完成今天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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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孙氏自小命苦,有爹没娘,而且爹还把她扔给婶娘自个跑到了外地。孙氏嫁了个老公,却是个懒散的人。一天到晚这病那病,赖在床上,不肯下地。瘦弱的孙氏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小说中,孙氏的一生没有惊心动魄的人生之旅,没有刻骨铭心的情感纠葛,有的只是再平凡不过的生活劳作。从早上担水到做早饭,从催儿子上学到给小女儿穿衣,从下地干活到结束时不落别人半分……正是这些简单的劳作,全部压在孙氏一个人身上,硬生生地把她给压垮了。文章最后,作者简略地描写了下孙二和两个儿子在母亲去世后,留着泪挑起了家庭的重担……说真的,我倒希望这些内容没有。因为加入了这些内容,会让孙氏勤劳、善良、坚强、乐观的形象上面,再加上一点,那就是“傻”。她傻在不懂奴夫,不会教子。所以,老公和儿子才会对她的辛苦无视,才会觉得她的付出正常。小说的内容很值得我们思考。欣赏。问好作者,感谢来稿。【编辑:水中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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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水中石        2013-05-13 12:08:42
  孙氏善良得有点过度,这让老公和儿子把她的辛苦直接无视了。
2 楼        文友:石寸雨        2013-05-13 12:18:52
  谢谢水中石编辑,其实“村里有个苦命娘”故事基本真实。更谢谢您的辛苦编辑和留言。问好祝安康。
文学比海,我愿做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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