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秋霞 (小说)
我是《济川晚报》讲述栏目的一位编辑,昨天早上到编辑部上班一会儿,抬头一望,一位穿着比较时尚的女子走了进来。这位女子身材高挑、长发披肩、胸部饱满、一双大大的眼睛不是很有神,好像没有睡够似的。看她走路的姿势,却显得稳重成熟,不是那种轻浮放荡的女子。
“您好,请问您是李编辑吗?”
“我是,请坐!”我站起身,指着旁边的沙发说。
女子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坐了下来,她说:“我经常看《济川晚报》讲述栏目的文章,知道您是这个栏目的负责人,我贸然前来找您,是想对您说说我自己大学毕业以后的生活故事。”
女子开门见山,可见她是一个敢爱敢恨、性格豪爽之人。我猜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子,下一期栏目的内容看来非她莫属了。我连忙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放到女子面前的茶几上。女子温柔一笑,对我表示谢意。
我坐回办公桌前,认真地倾听着女子娓娓道来的故事。
我叫秋霞,今年28岁,是一个对情感很执著的女人。大学毕业后,我拒绝了学校留校任教的要求,毅然决然回到了北方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济川市。不知情的同学都说我“傻巴拉几”,了解我家庭背景的同学认为我的选择是对的。
我的父亲是济川市劳动局局长,母亲是法院副院长,哥哥从部队转业后不到一年,当上了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父亲母亲从小视我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当初我考上大学时,家人就对我打了“防疫针”,要我毕业后回到家乡。说凭他们的关系,我还愁找不上好工作吗?
如今这世道,只要有关系,有后台,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其实从我内心来讲,我愿意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亲人的身边,但我不想依靠父亲母亲的权势来谋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里,我会感到很不自在,也体现不出自己的人生价值。
从学校回来没多久,父亲和母亲商量该怎样安排我的工作问题,父亲说:“工商局一把手是我高中时最要好的同学,小霞就去那里吧,呆上几个月在局里弄个一官半职应该不成问题。”
母亲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小霞还是到我身边吧,我跟院长打过招呼了,先让小霞在办公室适应一下,然后到刑事审判厅或民事审判厅弄个科级干部,一步登天也不可能。”
父亲母亲各有各的想法,两人意见没有统一,就没有告诉我商量的结果。那天晚上,夜幕早已降临,哥哥满身酒气地从外面回来了。
“妹,你大学毕业了,你到底想去哪里上班啊?也不告诉哥,好像不拿哥当回事啊。”哥一到家就趁着酒兴大声问我。
“哥不是吹,妹,即使老爸老妈不管你,你也不必担心找不上好工作,哥保证一个电话就搞定。”没等我开口,哥哥又拍着胸脯对我说。
“哥,你今天又喝多了吧?滔滔不绝的,来,喝点茶。”我泡了一杯上等的龙井端给了哥哥。
有一天的双休日,我终于将埋在心中已久的想法对家人和盘托出。我的话刚说完,一个个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小霞,你是疯了吧?”父亲火冒三丈。
“小霞啊,我和你爸绞尽脑汁,还不都是为你找个理想的工作吗?你说你要到中心小学当教师去,我们的面子往哪搁啊?”母亲很不理解。
“妹,你自己看着办吧,等几年老爸老妈退休了,你再想换工作找谁去?反正到时后悔就迟了。现在这社会到哪儿都是一个样,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一旦下了台没人理你。”
他们劝说了整整一个下午,说得口干舌噪,说得嗓子冒烟,说得咬牙切齿,我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秋霞到中心小学当教师了。”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济川市的四面八方,有竖起大拇指赞赏的,有皱起眉头怀疑的,还有唉声叹气大骂“傻瓜”的。总之,堂堂一局之长的女儿当老师,好像名不正言不顺,好像是天方夜谭的传说而已。
一般人不知道,我是一个很有主见很有个性的黄毛丫头,凡是我认准的事我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更不会半途而废。我做每件事都力求做到完美无缺,让人无可挑剔,无话可说。在大学的四年里,我已经养成了这个性格。性格一旦形成,想改吗?有那么容易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在大学里,我一直是班主席,又是校学生会主席,领导布置的工作我从来不打折扣,无论是演讲比赛,还是体育比赛、文艺演出比赛,我们班的成绩每次都轻而易举获得第一。学校领导对我的表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在我毕业之后,他们极力挽留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最终我没有答应他们。校领导们无可奈何,只能摇头表示不理解。校领导也好,同学也好,我的家人也好,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暗藏的心事呢?
中心小学的校长海涛是我高中时的同学,他大专毕业后在这里当上老师,前不久升为这个学校的校长。那天我去找他说出了我的想法,海涛校长乐得眼睛迷成了一条缝。他激动地对在场的老师们介绍说:“这位叫秋霞,是我的同学,也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现在她就成了我们这座小庙里的‘大菩萨’了,我们向她表示热烈的欢迎!”掌声、叫好声顿时在校园里久久回荡。
海涛校长及时请示了市教育局领导,三天后我就正式来到中心小学上班,海涛校长还为我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弄得我就像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英雄一样。面对全校两千多名师生,我激动得心儿“咚咚”直跳。中午,在学校食堂海涛校长和全体老师又为我设宴款待,我喝下了有生以来的三杯红葡萄酒。三杯没醉,我的感觉美极了。
海涛校长对我在大学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对我的工作能力绝对放心。三个月不到,海涛校长和其他校领导一致决定,让我到六年级的一个班担任班主任。如此重任,我还真的不知能否胜任?决定一宣布,海涛校长向我投来信任和肯定的眼神,我的心里霎时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意。“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做好自己的份内事,用优异的成绩来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帮助!”我情不自禁地表示决心。
六年级是小学的最关键最重要的一个年级,老师的工作量是最大的,面临的困难和压力也是远远的高于其他老师。六年级的学生必须始终保持追与赶的姿态,六年级马马虎虎,升入初中就会糊里糊涂。
据说我带的这个班过去一直是个差班,无论是学业成绩,还是道德品质,考试成绩总是倒数第一。凡是当过这个班的班主任无不为之感到头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的性格决定了我迎难而上,敢肯硬骨头。我采用了我特有的“微笑上课”教学方法,温柔的标准普通话,不厌其烦的回答学生的提问。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班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学生们专心地学习,调皮捣蛋的现象消失了,互帮互学的同学越来越多。在我接管后的第一次考核,这个班一举脱掉了倒数第一的帽子,终于打了个翻身仗,我和我的学生们忍不住一齐欢呼雀跃。
一晃我到中心小学度过了三个春秋,我一直在六年级班主任岗位上任劳任怨。不管是学校组织考核,还是全市组织考核,第一名的名额非我莫属,我连续三年获得市“优秀班主任”称号。《济川电视台》、《济川日报》、《济川晚报》的记者三番五次对我进行了采访报道。其实我这个人不喜欢张扬,不喜欢抛头露面,我只想完成好自己的工作,让学生满意,让家长满意,让领导放心,这就是我的追求,也是我的快乐。
父亲听说我在中心小学成了新闻人物,一次趁我正在上课的时候,悄悄地来到校长室了解情况,海涛校长如实汇报了我在学校的表现,并夸父亲“教子有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夸得父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下课铃声拉响之前,父亲急急忙忙下楼钻进了停在校门口的小车内,小车一会儿就鸣着喇叭加入到滚滚的车流中。
那天下午,我刚下班回到家,只见父亲坐在宽大豪华的沙发里,对我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小霞啊,在学校感觉怎么样啊?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毕竟我现在还在位,在咱们济川市我还是行得通的。”父亲难道还不死心?
“爸,我在学校一切安好,您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我选择小学教师这个职业,是我由来已久的愿望,我永远不会离开这个岗位。”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唉,我真拿你没办法了,你太单纯了,这世道还是有权有势才好,你一辈子当个穷教师有啥前途?”
官瘾十足的父亲,还想对我洗脑。
“别说了,爸,您看电视去吧,我要去房间备课了。”说完,我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后面传来父亲沉重的叹气声。
市公、检、法三个系统这几年增加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我都放弃了,父亲母亲在我的工作问题上终于死了心。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怎么就生了我这个不听话不争气的“穷丫头”?
由于我一门心思扑在教学工作上,却忽略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和我差不多大的同学同事一个个都当上了妈妈,而我却始终无动于衷。因为工作问题我伤了父亲母亲的心,对我的婚姻问题他们只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一天半夜三更,我刚刚备完课,忽然发现他们房间的灯仍然亮着,侧耳细听,原来他们是为我的婚姻问题你一言我一语,没完没了的议论着。
父亲说:“都28岁了,至今连个影子也没有,她还当自己小啊?”
母亲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她不当一回事,我们老两口急死了又能怎样?”
父亲咳嗽了一声,问:“你们法院刚来的小王人怎么样?听说他爸在镇上开了厂子,是个千万富翁呢。”
母亲接着说:“小王在法院算是最帅的小伙子,我也注意到他了,他和咱小霞一样大。”
父亲来了兴趣:“你明天将小王喊到你办公室跟他挑明了说,越快越好!”
母亲打了个呵欠,说:“好吧,要是人家小王愿意了,还不知咱小霞是啥态度呢?”
他们又东拉西扯说了很多很多,因我太累了,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会周公去了。
第二天,不见动静。第三天中午,我正想午睡片刻,只见母亲笑嘻嘻地走进我的房间。我已经料到母亲想要说什么了,便先开了口:“妈,我倒忘了告诉你们,我有男朋友了,你和爸可以放心了!”
母亲两眼疑惑地望了我一会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转身退出门外,边走边嘟哝:“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母亲走后,我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
什么小王最帅呀,帅又怎样?帅能当饭吃吗?再说了,有的人仪表堂堂,说不定灵魂最肮脏;有的人其貌不扬,也许是心地最善良。还有,他爸开厂子,是什么千万富豪啊,那是他爸的本事,与他有什么关系?我最讨厌拿这些谈条件,真正的爱情是不讲条件的。如果我对他有感觉,如果我真心爱他,我绝对不在乎他长得帅不帅,不在乎他家是穷还是富。
也许有人会说我怪,父亲母亲好心为我找工作找对象,我为啥总不领情呢?我还就是这样怪!
不错,婚姻是大事,但再大也是我自己的事,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搞过去父母包办那套吗?我的婚姻我做主!你给我介绍也可以,但你别自作主张,这个决定权谁也夺不走!
哥哥每天忙得很,好几天不见人影了。现在这社会,犯罪率越来越高,哥哥经常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有时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干公安这一行真让人担心。哥哥这人办事干净利落,说一不二,在同事中很有威信。哥哥平时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喝点酒。哥哥说“酒能壮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哥哥对我的婚姻问题也不放心,一次我刚下课,悦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啊,是哥哥的电话:“妹,想哥了吗?我在外地执行任务呢,我突然想问你对象的事有眉目了吗?”
“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有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爸打电话说法院那个小王挺好,人家还是富二代呢,你可以考虑一下呗,啊。”
“哥,等你回来再说吧,我要上课了,你要注意安全啊。”
我除了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交际来往。每天两眼一睁,忙到熄灯,空闲时间不是多么充裕,下班回家后,我喜欢打开电脑,时而看看网友的原创日志,时而涂涂写写自己的心情,时而听听歌曲。我喜欢听忧伤的歌曲,尤其喜欢听瞎子阿丙的二胡“二泉映月”。有时听得如痴如醉,泪流满面。不知是为阿丙,还是为自己的感情空白而感伤。
我的网友不多,一共就三十六个网友,且大多数是我大学同学和高中同学。
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网名叫老土的网友突然加我。老土?别具一格的网名吸引了我。怀着好奇心,我按下鼠标,点击同意了老土的请求。我倒要看看这个老土是怎么一个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老土空间里面的文章亲切朴实,故事真实感人,大多是写自己身边发生的人和事。我对老土的文字一见倾心,一有空就去他空间欣赏,默默地品读那一篇篇用心写出的文字。
久而久之,我读懂了老土这个男人,从内心敬佩老土坚强、乐观的人生态度,我对老土好象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一个双休日的晚上,我刚打开电脑,忽然看到老土的留言:“祝你一切安好!”我情不自禁地立即给他发去了一条消息,表达了我对他的感激之情。
这篇《秋霞》成功地刻画出人物简单个性的丰富性,也渲染出浮躁的社会尚充满着清凉,一滴水能见太阳的光华,那么一个人物也能看到社会的希望。在结尾上,报社的”我”和”老土”似乎有合二为一的嫌疑,倒是直接揭示,”老土”人物更加丰满。欣赏梅老师大作,学习了!问好老师,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