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刘四哥今年刚到五十，瘦瘦的，身体挺棒。他养了一群羊，天天起早贪黑地放羊守护，十分辛苦。都知道羊肉贵，总免不了有人问他，活羊现在多少钱一斤了，没少挣钱吧？
　　 类似这样的问题，四哥对他们就是点点头一笑了之，这些人张嘴就是钱，谁知道放羊的难处呢？
　　 用四哥的话说：“他们是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养羊这活可不是个好干的营生。”
　　 我知道养殖业的辛苦，辛苦倒也不算什么，就是怕这些哑巴动物生病，闹瘟疫等。老百姓有句俗话：家趁万贯，带毛的不算。我知道养家禽绝对是这样，一闹禽流感就连根儿烂。我最关心的问题是，羊好养不好养，容不容易生病等问题。
　　 这天，闲着没事儿，和四哥聊天儿，我问他：“放羊很不容易吧？羊容易生病吗？”
　　 四哥说：“羊倒是不爱生病，吃了有毒的东西一般也没事儿，因为羊有四个胃，一般的毒都能挺过去。”
　　 “放羊挺辛苦吧？”我又问。
　　 “其实放羊辛苦倒不算什么，就是怕‘灾豹子’老惦心着。”四哥说话时带着些心有余悸的表情。
　　 见他那惊慌和恐惧交织的表情，我本能的想象着“灾豹子”是一种什么样的野兽，我知道养鸡怕黄鼠狼，羊最怕的应该是虎狼啦，当然还有豹子。但是这里是市郊，没有山，怎么会有能祸害羊的猛兽呢？首先，虎是不可能有，狼也不会有，至于豹子就更不可能了。我脑海里的“灾豹子”忽然和中国西南部丛林里的一种连牛都可以吃的猛兽叫“狗豹子”联系到一起，其实狗豹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那种动物世界里非洲草原上那臭名昭著的鬣狗，据说这东西在亚洲有一个分支，都知道这东西牙齿很厉害，可以把牛腿的骨头咬断，西南的人们每当提起“狗豹子”，就是四哥这样的表情。
　　 狗豹子咱们河北这一代也不可能有啊。我抱着怀疑的角度继续猜想，这“灾豹子”一定是能给养殖户带来灾难的样子又像豹子的动物，是不是哪里的藏獒跑出来了，在外面时间长了，而成了野狗？或者是其他的大型猛犬流浪了而作的孽？刚刚在网上还看到两只杜高犬咬死晨练大伯的恶性事故，这种可能倒是有。
　　 于是，我又问他：“四哥，你说的这‘灾豹子’三个字怎么写呀？”
　　 四哥斗大的字认识不了一筐，他想了半天也说不上来。最后他说：“可能是脾气暴的那个暴字儿呗。”
　　 我一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干脆对他说：“那你就给我讲讲‘灾豹子’怎么祸害羊吧？我听说鬣狗吃羊或牛不是先咬死，而是把腿咬断了以后活着吃。”我还是想确定是不是鬣狗科属的野兽。
　　 四哥一听笑了，他知道我把他说的“灾豹子”当成了动物。他开始给我仔细讲他的那次遭遇。
　　 他刚讲了几句，我就明白了，原来是“宰庖（豹）子”就是庖丁解牛的这个庖（pao）字，而这里的方言念成“豹”的音，“宰”字念成了“灾”。
　　 也就是说这里的方言管杀牛宰羊的人还叫“庖（pao）子”，宰庖子就是专业宰杀牛羊的人。真没想到这样的古文里才能见到的字，竟然还流传在普通的农民语言中。
　　 弄明白了“宰庖（豹）子”是人，我的恐惧心理便随之放松了，觉得人并不可怕，他宰牛羊就要来买呀，这不是合作伙伴吗？有什么可怕的？他给的钱少，不卖给他就是了。
　　 四哥还是一脸忧虑，比刚才似乎又多了几许愁容，他忧心冲冲地说：“那些人有一种外面有壳的像蚕豆一样大小的带壳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那玩意儿，羊只要一吃，就不住的拉稀，一直到拉死为止，他们还有一种药，喷到草上，羊吃了也是总拉稀。去年，我一开始放羊，就遇到了这种事，有几只羊不停的拉稀，我怕羊一旦死了就赔得更多了，最后都贱卖给来买羊的‘宰庖子’了。后来感觉到就是他们做的手脚，为了买便宜羊呗。”
　　 “哇，还有这样缺德的人呀？”我很惊讶。
　　 “你想，这羊一旦拉稀，马上就瘦了不少，150斤的羊两天下来连100斤都不到了。实际上是把肠子都拉空了，肉实际上没减多少。这时候，他们买去之后宰杀，几乎没有一点废物，如果再注水，羊肉一点不少出。”四哥气愤地说。
　　 “你那几只羊是按多少钱一斤卖给他们的？”我担心他赔了多少钱。
　　 “三头羊都150斤左右，如果没病，‘活毛’13元一斤，一只大羊就卖两千左右。宰庖子们就是按这样的价钱买回去，头蹄下水、羊皮、羊肉都算上，他们一只羊也能赚四五百元吧。他们说我的羊拉稀拉得都是骨头了，得论个买。那三只羊是800元一只买走的，这样算，他们一只羊就可以赚1500多。他们倒是赚大发了，你说他们的心黑不黑？”四哥心疼的说。
　　 我不知怎样安慰他好，暗恨这些比野兽更可怕的“宰庖子”。我决定上网查一查那种豆子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羊吃了就拉稀，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
　　 通过网上查找，四哥说的那种豆子应该是巴豆，羊如果吃了巴豆，拉稀的确很难恢复，但是，可以用绿豆汤解毒，只要不再继续吃巴豆，一般没有生命危险。
　　 再有就是羊吃了打农药的或者打灭草剂的草也会拉稀、流涎、腹疼，不吃草等症状。一般来说，注射阿托品可解农药的毒，如果中毒严重，也可以再灌服三到五只阿托品。如果是吃了含除草剂的草可用解百毒注射。如果吃了本身含毒的草，也可以用解百毒。
　　 我把网上的搜查结果告诉了四哥，他很高兴，买来阿托品和解百毒预备着，又到中药铺卖了几个巴豆，一看，果然是自己在羊圈周围捡到的那种东西。
　　 四哥说：“其实，本身含毒的草，羊自己就不会去吃，这些农药可就防不胜防了。野兽不可怕，咱们这也没有，就是这些宰庖子比野兽更难对付。他们既然想把羊买去卖肉，希望他们别用更毒的药，那样会出人命的。”
　　 四哥有一个理想，他扬起那经历风吹日晒而暗红的脸庞，看着远方，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我说：“真希望人们少用农药，多养些猪牛羊，用它们的粪便做肥料，那样种出来的粮食吃着也放心，猪牛羊别喂生长素、瘦肉精，那肉多好吃？我养这些羊保证不喂乱七八糟的东西。唉，可是，咱是不喂，可是草上有农药谁看得出来呢？”
　　 是啊，农药残留有的很顽固，四哥养的羊如果肉里还残留着什么毒素，那绝对不是他的过错。
　　 我的嗓子里好像堵了一个小石头，硬硬的，吞不下、吐不出，在那鲠着。
　　 四哥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马上就过五月节（端午节）了，这些宰庖子可能又会算计我了，我得严加防范他们。”
　　 我说：“你再看到有人在你那转，你就用手机给他们照相，然后报警。”
　　 四哥摇了摇头，觉得这办法不好，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两眼放光，对我说：“兄弟，你总上网，还有微博，还写小说，你就把这宰庖子的行为写出来吧，让更多养牛羊的人别上他们的当。”
　　 我欣然应允，但是我知道，宰庖子是一种职业的称谓，不是所有的宰庖子都是这样损人利己的，好样的、公平的也一定大有人在。
　　 庖子或屠夫都是职业杀生的，人们觉得他们冷血无情，其实我们吃肉时没想到自己也是罪恶的吧？把他们当反面典型，有失公允吧？正是因为这个顾虑，我把标题改成了《放羊人的忧虑》，原打算用《黑心的宰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