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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马】《穷徒陌路》(61、62、63、64、65、66、6

作品名称:穷徒末路(续集)      作者:刘牧之      发布时间:2013-06-08 20:54:07      字数:14756

61

  张子良和老同学高军喝酒叙旧的当儿,四棱子已经被一指粗的麻绳紧紧地捆绑着,趴在地上不得动弹。他的周围站着五六个大汉,各自手里持着趁手的家伙,一个个虎视眈眈。四棱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在这帮人手里!
这一天一夜对四棱子来说一点儿也不好过。坐车本来就是很辛苦的事,何况是在逃命,盹儿也不敢打。路上虽然吃过几个包子、烧饼,喝了几瓶啤酒,被那车子一颠一颠,似乎还没到胃里就不见了。
去他妈的,上学时不理解,敢情这就是那个——饥寒交迫!但何止是饥寒交迫?四棱子更带着恐惧,时时刻刻还得保持高度的警惕……
七八个小时过后,出租车到了关西县城郊。四棱子终于耐不住了,打发司机开车走了。他进了一家僻静的小餐馆:“切一斤牛肉、上两笼包子,还有啤酒!”
老板欢欢喜喜地应着,手忙脚乱地张罗着。
四棱子刚坐定身子,无意间拧过头,邻桌一个尖嘴猴腮塌鼻歪嘴的小伙儿正用一双三角眼打量着自己。
四棱子的胸中“腾”地生起了一股无名之火,瞪圆着双眼低声吼道:“坐一边儿去!”
“耍得大!你不会坐一边儿去?”
四棱子起身的同时已经在向小伙儿靠近,猛地“呼”的一拳将小伙儿连人带椅打翻在地,随即又是一脚踢出去两米开外,落在了店门外的水泥地上。
小伙翻身起来,呲牙咧嘴指着四棱子:“有种你嫑跑,等着!”说着一溜烟跑了。
四棱子重新坐定,放开肚皮吃了起来……
等四棱子挣扎着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捆了手脚。迷糊中,他被几个人抬起,扔上硬梆梆的车厢……
从那车厢再被踹下来重重地摔了一下,四棱子这才彻底清醒了,扭头一看,一个大胖子双手握着一柄八磅的大铁锤站在旁边,斜着小眼睛看着他。四棱子想起来了,他是山大王手下的那个胖厨牛智。另一边还站着的两个人——山大王的贴身保镖大宝、小宝!大宝小宝的手里各持着一节麻花钢……
完了,落到山大王这些人手里,拼,都没有机会了。这样想着,四棱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牛胖子手指着四棱子叱骂道:“狗日的,没想到吧?你也有今日!他妈的那天打得我们弟兄好惨,我的两条腿被你打断了一双!今儿,你可是落到我们弟兄手里了!”
大宝猛然抡起麻花钢照着四棱子的脑袋就要打,却被小宝挥手挡住了:“还是等大哥回来再说。”
“大哥心软,不用等他!”牛胖子不耐烦了,用脚踢一下四棱子,“记着,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说着话,抡起手中的八磅大锤冲着四棱子的脑瓜一挥而下……
“住手!”
这一声冷冰冰的喊喝沉重而威严。
“嘭!”牛胖子的大锤擦着四棱子耳边的头发落下,在地上砸了一个深窝儿。
那喊喝之人大步走到近前:“你们要把谁在这儿结果了?”弯腰一看,不觉大惊失色,“哎!四棱子!棱子哥!哎呀,赶快放开!来呀,松绑!”
四棱子睁开眼睛,一眼就认出站在面前的正是山大王。
牛胖子和大宝、小宝依然气哼哼地握紧家伙,瞪眼观瞧,就是不动身。
山大王断声喝道:“咋?不服?”说着话手向衣服下的手枪摸去。牛胖子等几个极不情愿地拖着家伙气鼓鼓地退向一边。另有三个小马仔赶紧上前替四棱子松了绑绳。
山大王扶了四棱子上了楼,立即吩咐其他人出去置办酒肉。
二楼的大房间里,山大王、四棱子、大宝、小宝、牛胖子、胡麻子等几个人围桌而坐。曾被四棱子打过的那几个汉子面露愠色,心里仍然是愤愤不平。山大王当然心知肚明,却视若罔闻。他亲自给四棱子倒了一杯茶,关切地问:“棱子哥这是要到哪里去?咋又跟胖厨他们动起手来?”
四棱子苦笑一声,又叹了一口气:“唉,嫑提了。昨天晚上,我把翟秃子弄翻了。”
一帮人一个个立即竖耳凝神来听。山大王急切地问:“死了?”
“不死也残了。”
“那,棱子哥是出来躲风的……”
“所以,你也不要跟你的弟兄们结怨。与其叫公安逮住,不如叫弟兄们出了那口怨气!”
“哎!”山大王摆一下手,“话可不能这样说。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说老实话,那会儿,你把弟兄们收拾得也惨。但是,咱弟兄也有过分的地方。况且,你那三拳两脚的干净利索劲儿,兄弟们嘴上不说,心里佩服呀!再说,那个欺男霸女、行贿受贿的翟秃子,早已臭名远扬,他个谁都不敢惹的家伙叫棱子哥你给收拾了,兄弟们还有不服的?”除了胡麻子心里依旧忐忑不安故作镇静外,牛胖子和大宝、小宝的眼里已经不见了凶光。
这时酒菜已经上齐,大家各怀心事闷头吃肉,漠然喝酒。
尽皆散去。
山大王问四棱子:“棱子哥接下来咋样打算?”
“唉——”四棱子说,“打了你的人也罢,收拾了翟秃子也罢,想做的事我就做。以前这样子,以后也改不了。这阵儿犯了法了,也没必要打算了,随其自然,混么。”“兄弟倒有一个想法,不知该讲不该讲?”
“你说吧。”
“唉,当初没听棱子哥的劝告,一念之差,我把那纯翠做成的玉英瑞华据为己有。树大招风,不仅那文卞文老板派出一拨又一拨的人手不断来追讨,也引起了县局刑警队和当地派出所的重视,他们开始全面地搜捕。在东平县实在待不下去了,我只好带着弟兄们东躲西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去年年底我们来到了这关西县的县城,在这城郊接合部暂且安下脚来。但是没想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里我们时常受到解家村解氏兄弟还有杨家滩郝氏那帮人的欺负。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你老哥如果不嫌弃,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的意思,大哥你来坐我这把交椅,你领弟兄们闹!”
四棱子淡淡一笑:“你要我走,我立马就走,不必用啥手段。”
“你误会了……”
四棱子一扬手:“好了,你今天放过我,我也要对得起你。派个马仔领路,我替你把解氏弟兄、杨家滩那帮人解决了!”
“我没有撵你走的意思。叫你牵头的事咱先放下,只要你愿意留下。收拾地头蛇……咱再从长计议。这一阵子,你只管喝酒、吃肉、打麻将,有了机会你再出面,咋样?” 四棱子沉吟一会儿,微微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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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刚每天都要把他的“尖卡斌傀”欣赏一番。
它比符咒还要灵验。自从有了这,杨刚的事情便格外顺利。经济上,他只是到辖区内的大小老板那里走一走,坐一坐,谝一谝,就可以心满意足。事业上,他利用一切的闲暇和林立所长、贾指导、分局各个科室的科长、处长打打麻将,喝喝酒,聊聊天,时不时地受到表扬和表彰。  
不久,贾指导升任公安兴南分局副局长,杨刚也由于工作出色成绩优异,被提拔为古堡镇派出所副所长。而此时,曹燕已经是市公安局刑侦处的副处长、全市公安系统刑侦技术的权威人士。只是由于这段儿时间并没有大的刑事案件,局里决定由曹燕担任“三项”教育培训班的主任。
曹燕接到任命首先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杨刚。他是变了,但是在曹燕看来,杨刚的“进步”是一种堕落,是世故而绝不是成熟。尽管现实中世故的人越来越多,但杨刚他不可以这样!
于是曹燕给杨刚打了电话,谈了自己的看法、想法。
“曹主任,亏你想得出来,参加培训班的,都是些不思进取的、有劣迹的、可能要被清理出公安队伍的人,你让我也去!你可以保留你的想法。但是,不要让我再听到那样的话!”
杨刚的回答使得满怀热情的曹燕如坠冰窟。她反而冷静下来,考虑着下次跟杨刚谈话的方式。
七月四日,曹燕选择这一天给杨刚打电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现在很忙。”杨刚说,“快说吧,啥事?”
“我忘了今天是几号……”
“你不至于为了这个给我打电话吧?”杨刚有些不耐烦了。
曹燕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大学时代,这日子一直是杨刚帮她记着的。
“还有事吗?”杨刚问。
曹燕轻叹口气:“杨刚,你比以前浮躁多了,这样不好……”
“好了,我的姑奶奶!要教训我有的是时间。”
“我不想教训你。但我坚持我的意见,你应该到培训班来,我也准备把我的意见转达给局领导。”曹燕说。
“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应该进培训班?”
“我没有什么证据,但是,还有谁更能了解你?你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举动,有谁比我更熟悉?请你相信你妻子的直觉!”曹燕忍着心痛哀求道,“杨刚,我不想失去你,也请你以孩子为念,不要让我提心吊胆,好吗?”
杨刚沉吟一会儿,说了句“我考虑一下”就关了机。
并不是人人都想当官,并不是谁都羡慕“有了显赫的位子,就有了越来越大的钱柜子,就有了时换时新的‘妹子’”的生活。
曾被当官的压迫,于是想当更大的官来压迫别人,在杨刚看来这是最朴素、最现实的哲学思想。但是做了副所长的杨刚也深知“更大的官”离他很远,得一步一步慢慢来。于是他采用了迂回战术,巴结好上司,利用好下属。很快地,他就习惯了这种干本职的方式。尽管这样的方式曾经是自己深恶痛绝的,他却被以此方式换取的成绩所陶醉,心底里也常常以佛家的“是非以不辨为明白”而自慰。 除了曹燕的“苦谏”让杨刚颇为不快、也使得他们夫妻关系有些紧张之外,别的方面杨刚不仅踌躇满志,而且有如神助,用心想事成来比拟真是恰如其分。
高中时代的女同学祝凤的拜访就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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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山大王贴身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四棱子躲在关西县。得知张子良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把阿依奈尔和孩子送上了去新疆的火车,四棱子给阿杜打了电话,得知母子安全到达,就更加放了心。
虽然在这里只能昼伏夜出,但是衣食无忧,四棱子也还安宁自在。

  一晃三四个月过去了。有时,四棱子听到其他成员讲他们如何翻墙越院,如何弄到多少多少钱,他也随着大家一块高兴。听到某某在什么地方失手,没闹成,回来叹息连声,他也跟着惋惜。
山大王整天出出进进似乎有很多事要忙,只是偶尔同他坐坐,绝口不谈“行动”,也没再提起“收拾地头蛇”。就这样一天天地打发日子,时间一长,四棱子的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不过,四棱子身闲心不闲。他想,既然是个多余的人,何不早些离开这里?但又觉得山大王对自己不错,不该欠着人家的扭屁股走了。于是他背地里开始搜集一切关于解氏弟兄、杨家滩那帮人的信息,决定收拾了这帮人再走。 住在一起的小马仔永宏提供的情况最多也最直接。永宏被解氏兄弟、杨家滩那帮人险些要了命,听到这黄脸大汉打听那些人的事,自然倾其所知又大肆鼓动。四棱子由此了解到,那帮人其实是欺行霸市、坑蒙拐骗、明偷暗抢的奸佞之徒。因为他们结帮作案时间已久,势力不小,而且与政府、公安局多多少少都有些瓜葛。
四棱子身子横在床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电视。
几个游击队员向正面的日本鬼子猛烈射击,然后回过身来,向背面的敌人投出几颗手榴弹,随即迅速撤退。哈——敌人和敌人交火了!
四棱子“呼啦”坐起,“啪”地一拍大腿,有了!
这时,楼下传来摩托喇叭声。四棱子趴在窗口向下一看,是永宏。
昨天说好今天要去“野刺梨”歌舞厅喝酒的。四棱子关了电视机匆匆下楼。
用摩托车带着四棱子经过凤凰街中段信用联社的时候,永宏指着路边的一辆红色摩托车和两个小伙儿说:“那俩小子是‘解二’的人,停在那儿,一定是要劫大款。”
四棱子叫永宏停了摩托车,两个人小声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四棱子和永宏最后到了另一条巷口,这是那两个人的必由之路。四棱子下了摩托车。看着永宏骑着摩托车远去了,他走到路旁边公话跟前,拨了“110”……
不一会儿,一辆红色的摩托车飞驰而来。好个四棱子,一步跨到了马路中央,就在那摩托突然减速的一瞬间一把拽住司机的肩头,“呼——扑通”,连后座上的那个一起拽倒在地。四棱子一把抓过一只黑皮包顺势一脚,只听“噢”的一声,司机便缩成一团在地上痛苦地挣扎起来。后座那个翻身起来就跑,被四棱子一个“扫堂腿”“扑通”倒地。四棱子掏出手机大声说道:“郝哥,事情办妥了!”
这时,刺耳的警笛由远而近。那司机一骨碌爬起,跨上摩托仓皇逃跑。
永宏再次出现,也驮上四棱子风驰电掣般逃离现场。
马路上只留下那个躺在地上的小青年,被警察扔进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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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事”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纷纷围坐在餐桌旁准备进餐。四棱子把那黑皮包“啪”地一声丢到山大王的跟前,就近坐了。四棱子原想着山大王肯定会大吃一惊,对他俩大加赞扬一番。没想到山大王不等永宏得意洋洋讲完就沉下脸来,一幅极不高兴的样子。四棱子忽然觉得兴趣索然,无奈之中泛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当天晚上半夜十一点多,大家刚刚睡下,猛然听到楼下的大铁门被打得哐哐直响。一个小混混儿冲着外边喊道:“谁?干啥的?”
外边厉声答道:“派出所的,安全检查!”
小混混儿把消息报告给了睡在二楼上的山大王。
山大王立刻叫醒其他人马,让小混混儿下楼继续周旋,再让屋里的人立即藏匿了马刀、杀猪刀和钢筋剪子等等作案工具。
磨蹭了五六分钟,小混混儿把铁门打开了。一伙人一拥而进,果然是派出所的人,其中有四五个穿着警服,两三个穿着便衣。灯光下可以看出有的人腰中硬邦邦的,好像还别着枪。一个警察一进门劈头呵斥:“咋搞得,才把门开开?在里面干啥呢?”
那小混混儿嘴里一边“唉唉”含混应着,一边故意揉着眼睛说:“睡糊涂了。以为是外边做生意的,不想动弹。”
“胡说,告诉你是派出所的,那么大的声你听不清?”
“唉唉,开始没听清,后来听清了。听清了,不敢相信是派出所的。派出所的半夜跑来干啥呢?可能是其他做生意的想进来,胡乱诈唬呢。对不起对不起,请里边坐。”
一伙警察“呼啦啦”分散了开来,有的上了二楼。他们让茶也不喝,让烟也不接。其中一个好像是警长模样儿的宣布道:“我们是关西县城关派出所的。今晚进行安全大检查,希望你们多配合。现在各人把各人的身份证拿在手上,准备接受检查。听清楚了吗?”
底下有人零零星星地答道:“听清楚了。”
派出所的人以及那些治安联防队员开始一个挨着一个地检查身份证,断断续续地盘问着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姓啥名谁,籍贯?来这里干什么?等等,同伴儿都有谁,几个?有的答应得满意了,问几句就过去了。有的答的不甚满意,就多盘查几句。检查到最后,检查人员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没有带身份证!
那警长模样儿的人犹豫了,在阳台上转了几圈,突然转过身对着屋子宣布道:“注意,身份证是每个人必须随身携带的证件,没有身份证,谁能证明你的身份?说明你是干啥的?所以我宣布,凡是没有带身份证的,一会儿全部给我带回所里接受审查。”
登时大宝、小宝和牛胖子、胡麻子一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都用眼睛的余光看看山大王。四棱子心里也暗暗吃惊,白天的事露馅儿了?
山大王那里没有什么信号。大家都不动声色地待着,静观其变。
山大王听到要把大家全部带到派出所里,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转动眼珠子把民警们扫了一圈,知道他们有人确实带着枪,只好低下头去。
一伙人被带着下了楼,一个挨着一个朝派出所走去。
这个衣着穿戴不同、胖瘦高矮各异的“混合编队”走在灰蒙蒙的月光下,就象从战场上被押解下来的俘虏,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带回所里,工作人员对他们进行了详细地盘查、讯问,并且做了记录,按了手印。
最后警长叫来了所长,由所长对这十七八个人集中训了话。直到这帮人一个个哈欠连着哈欠了,所长才作了总结讲话:“像你们这些身份明的人,按规定,是应该遣返回原籍的。念及你们是做小买卖的,所以决定,一人罚款五十元!”
山大王赶紧接话来央求道:“唉,所长,你看俺们这都是小本生意,罚的太多了,挨不起。能不能一人罚十块钱算了。”
“不成!”所长斩钉截铁地说,“这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以为这是跟你做生意,还能讨价还价的?愿交的交,不愿意交的全部遣返回去!”
“好好,交,交!”山大王急忙答应了,“所长同志,是这,我留下,叫他们先回去,把钱凑齐了,叫他们谁拿钱来赎我,行不?”
“能成。”

  

  尽管是一场虚惊,但是山大王心头的阴云依然挥之不去。他在最快的时间内了解到:解家的马仔到手的“活儿”让郝家给劫了,解家的人还翻了把,为此,解家、郝家大打出手……对山大王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他也由衷地佩服四棱子。这“一石三鸟”的计策证明他绝不只是个莽夫。

  尽管如此,山大王还是把四棱子叫到一边说:“既然弟兄们在一块,这就是一个整体,任何一个人的擅自行动都有可能引起警方的注意,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咱弟兄们也不缺什么钱,你今后就不要轻易出动了。”

  四棱子也觉得自己一时兴起干了一件冒失事,给大家带回了一场虚惊,心中也过意不去,就低着头默不作声。

  从此,四棱子只是吃喝玩乐,对山大王他们的事既不过问,更不参与。但在内心深处却有着“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65
在杨刚正盘算着干大事的时候,祝凤的电话叫他又惊又喜。
赶往兴南饭店的路上,杨刚一直在回味着祝凤的联络暗号——“土豆”,忽然就觉得,祝凤还像以前那么风趣,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还像以前那么风流。
受过专门训练的杨刚对于暗号、密码毫不生疏,“土豆”不就是“山药蛋”嘛!他于是敲响310房间的门……
穿着睡衣的祝凤开了门,看见杨刚,一歪脑袋,一眯眼睛,轻起樱唇:“杨所长,请!”
杨刚站着没动,故作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要还像以前那么没正经,我可要走了!”

  祝凤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可怜兮兮地说:“那好,你走吧。”说完竟然抽泣起来,“满指望老同学能帮我……”她抬起头,一双泪眼娇滴滴看一下杨刚,“你走吧。”一扭柔软的柳腰往里面去了。

  杨刚微笑着跟了进去,一屁股坐到沙发里点燃了一支香烟:“说吧,啥事?”

  祝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先去关了门,再回来坐在沙发的扶手上。

  一缕奇异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杨刚眼前一亮。祝凤的睡衣竟薄如蝉翼,甚至她的内裤的颜色、花纹都能显现出来!祝凤上身倚在杨刚的身上:“不走了?”

  杨刚一动不动地坐着:“需要我做什么,说吧。”

  “不先……放松一下?”

  杨刚轻轻摇摇头。

  “也好。”祝凤款款起身给杨刚冲了一杯咖啡,在另一只沙发上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现在给虎啸当秘书。”

  “是那个私家医院的院长?”

  祝凤微微点点头:“最近,虎院长想要租下西坡村那座旧厂房办个造纸厂。西坡村有人干涉,认为纸厂的废水会有污染。那儿可是你的辖区!”

  “就这事儿?”杨刚说,“那姓虎的不是很有钱吗?帮他摆平了他给多少钱?”

  “臭杨刚!你啥时候也变得这么俗气?张口闭口一个‘钱’字!你自己说,想要多少?”

  “这造纸厂一年下来能赚多少?”

  “大概一百万吧。”

  “那好,我要十万!”

  “你真是个臭杨刚!虎院长现在正在筹集资金,这点儿事你要十万!我先不说别人也能摆平,就让你来干,能不能先给他个人情等他赚了钱再割他?”她嗔怪地瞅他一眼,“笨蛋!有那么大的厂子在,你怕他跑了?”

  “哼哼,老同学,几年不见你倒出息了!”杨刚对祝凤由衷地佩服。

  “只可惜……当年被你抛弃,到如今人家还是孤孤单单、戚戚惨惨的老处女!”

  “不会吧?”

  “试试?”

  杨刚摇摇头,看着祝凤一幅失落的样子心里暗自得意:“也许有那么一天,我真地会被你拉下水,但是今天不行。你交代的事我回去尽快办。”

  祝凤失望地叹口气:“那只好这样了。不过,你不要让我恨你入骨,早点儿满足我,啊?”

  杨刚微笑着点点头。

面对这位甘于献身的、美丽的、成熟的尤物而能够坐怀不乱,杨刚其实有他自己的想法。

  

66

  “野刺梨”卡拉OK歌舞厅位于关西县城城郊的国道旁,它脱离开背后的居民区有一段距离,周围都是庄稼地,在这中秋季节,正好被即将成熟的玉米、高粱包围,越发显得神秘而幽静。

  四棱子以前从不到这种地方。自打逃亡到关西县进入昼伏夜出的混日子状态以后,他好像把一切都看开了。人生在世倒图个啥嘛?除了酒肉,就是女人!说不定啥会儿就得进号子,也说不定就在此刻,哪还用得着想别的?反正,吃肉喝酒睡女人不就是个钱吗?我四棱子又不缺钱。

  吧台的招待员冲着四棱子微微一笑:“请进!”马上又把头拧向楼上喊了声,“胭脂!”

  胭脂正是四棱子在此结识的觉得比较称心的一个女孩子。

  楼上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应答。紧接着,一个体态丰盈、长发齐腰、柔柔媚媚的女子顺着狭窄的楼梯“咚咚咚”跑下来。胭脂一见四棱子立刻喜形于色,加快步伐跑到跟前,猛地跳起来双臂紧紧环抱住四棱子的脖子,小腿一弯将身子悬在了空中,却敛住笑容娇嗔地问道:“都三天了不来看我,把小妹忘了?”

  四棱子说:“这不是来了吗?最近事情太多。”

  胭脂似乎满意了,溜下来,与四棱子相拥着进了一个包间。不一会儿,招待员送来了啤酒、饮料和瓜子儿。

  胭脂顺手关了门,“嘻嘻”笑着一屁股坐在了四棱子的大腿上,随手打开DVD让靡柔的音乐轻轻响起,一抬手把遥控器扔到沙发上,抱住四棱子的脖子,先在他脸颊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忽然,四棱子“呼”地站了起来……

  胭脂惊疑地望着他:“大哥,咋了?”

  “我去弄杯水。”

  胭脂暗喜:“这铁板样的木头人终于起性了!”站起身,“我去罢,大哥。”

  “我自己去。”四棱子说着话就出门下楼去了。

  

  楼下的吵嚷声让胭脂皱了眉,正要下楼去看,却见四棱子一脸的怒气又上来了,于是忙问:“怎么了大哥?”

  “没事。”四棱子淡淡地说。

  “哎呀,到底咋了嘛?”

  四棱子余怒未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妈的,刚才楼底下那几个小子,把大厅里那盆好端端的玫瑰花一会儿摘一朵,一瓣儿一瓣儿撕了,揉了,扔了;不一会儿再摘一朵,揉了,扔了。”

  “那又怎么了?”胭脂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摧花就是犯罪!我抡起椅子砸过去,打得一个头破血流,一个比一个蹿得快!”这几句话一说,四棱子冷静了,甚至心底里还涌出一股得意和自豪。

  他们重新开始唱歌,喝酒,讲笑话。胭脂依然偎在四棱子的怀里,两只手很不规矩地在四棱子的身上乱摸。四棱子一手搂着她的软腰,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胭脂忽然转过脸面对着四棱子笑盈盈地问道:“哎,大哥,第一次来,你不是就要……那样吗?怎么时间长了,跟小妹熟了,情义浓了,你倒反而不提了?”

四棱子身子靠在沙发上,头依着墙闭上眼睛……

长长的一阵儿沉默过后,四棱子说:“你看,刚才就因为那个小伙子揉了一朵一朵的玫瑰,我差点儿把他打趴下,那么,要是因为我的冲动而毁了你,我不是跟那个人一样了?”

  “其实,你不懂女人。”胭脂满面伤感,“越是这样的男人,越是让女人动心……”说着她慢慢站起来,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一双充溢着泪水的大眼睛娇滴滴望着面前的男人慢慢地脱着衣服,小嘴里喃喃地说:“你不要我,我要你……”

  忽然,四棱子先前不止一次感受过的骚热和烦躁被一种“出卖自己”的羞耻感所代替,他站起来扔下一百块钱,径直向楼下走去。

  胭脂双手抓住衣服掩住胸膛呼喊着“哥——!”从包间一直追到楼梯口,望着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向远处走去。

  

67

  二里河是回来时的必经之路。本来就是闲得无聊,感觉到已经远离了“野刺梨”的视线,于是四棱子放慢了步伐。望着路旁那绿油油的庄稼,吹着带有淡淡草腥味儿的风,感受着乡间的月夜的静谧,忽然他想起天山,想起大草原,想起心爱的阿依奈尔。在河边洗衣服的阿依奈尔,马背上举着鞭儿的阿依奈尔,温顺地偎在他怀里的阿依奈尔……不时地在他眼前脑海里浮现……

  “阿依奈尔,她乌黑飘逸的长发,她丰满匀称的身姿,她笑起来那弯弯的眼睛、深深的酒窝儿……”

  为了躲避一辆急速行驶的小汽车,四棱子收敛了脸上幸福的笑。他忽然觉得,人生就像“捉迷藏”一样规则简单却又稀奇古怪。往往你想得到的总是得不到,你不想得到的却时不时地让你遇上。由此他想到胭脂,当初愿意跟她交往也许只是因为她能让自己想起阿依奈尔。

  但她不是阿依奈尔,她只是个风尘女子,我一个负案在逃的,为啥不把她……他忽然“啊!”地大叫一声,接着急忙向四周看看,没有别人,那就不怕刚才的失态了。他叹口气。清水河边儿的下岗青年,河北的六六儿,沙河畔的罗尤,翟秃子,他们都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但是,如果我再做那些不该做的事,那么为翟秃子的事而东躲西藏不是就真地划不来了?

  眼见到了二里河,四棱子停止了胡思乱想。

  二里河一带是未及改造的老区,错落在这里清一色的低矮破旧小庵间房被周围一座座高楼大厦包围,显得极不协调。尤其到了晚上,那些明亮高大的楼房就是穿金带银的有钱人,居高临下向此间投来鄙夷的目光。而那些黑糊糊的小庵间房就像一堆讨饭的穷鬼,天黑了无处可去,在别人的高檐大楼下拥着挤成了一堆儿。

  这里街道凹凸不平,路灯昏暗,但是房租非常便宜(由于迁徙转移,很多房屋都不见了主人,除了收房租,他们似乎总也想不起——二里河还有咱的房。房客们跟主人一样自由自在为所欲为,他们甚至愿意一直这么——以房子的主人自居。)于是,有两种人聚居,一是掏粪的、蹬脚的那些出卖劳力的男人,一是那些外地来的长相一般要求不高的出卖自己的女子。

  慢慢地,这里成了一个特定的区域。

  

  无聊的人总是期待奇遇。四棱子慢吞吞地走着,就想遇点儿事儿,小的有意思的事儿。比方,忽然有个野性的女子跳出来一把拽住他……

  他低着头,一边看着自己忽儿长、忽儿短,忽而正、忽而斜的影子,一边胡思乱想。

  “站住!”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两个男子,一左一右拦住他的去路,接着,有些迟疑的望着他,才冲他大喝一声:“把钱留下!”

  四棱子其实不用抬头仅凭着声音就能判断,这俩人年纪不大而且是生手。虽然眼睛的余光里已经看见了两把明晃晃的匕首,他还是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

  “把钱留下!”其中一个又喊。

  “凭啥问我要钱呢?”四棱子站住,慢条斯理地问。

  “少废话!能来这里的,会是什么好东西?赶快把钱拿出来!”

  “你俩要钱干啥呢?”四棱子的语气格外平和。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先放倒再说!”一齐扑向四棱子。四棱子摆着手,向后退了一步,顺手掏出一沓钱:“要钱我可以给你,不过我必须知道,你们要钱干什么?”

  “废话!有钱的日子谁不想过、谁又不会过?”

  “咋过?吃喝嫖赌?”

  “你管得太多了。”一个说。

  “不必饶舌,不然捅死你!”另一个说。

  只听“嗞”的一声,四棱子拉开夹克的拉链,随即“嘭”的一声,他又把衬衣扯开,双手拉着衣襟背到后面,赤裸裸的胸膛露了出来。他闭上眼睛,微微一笑:“我四棱子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整日里还要替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操心,唉——下辈子干脆托生个猪,活着吃喝不愁,死也死得壮烈,还落个‘功德圆满’。来,小伙子们,”他“啪”地拍一下胸膛,“朝这儿捅!”

  “你是哪个四棱子?”

  四棱子睁开眼,看着他们:“你认得哪个四棱子?”

  “认得……兴南县将军庙的四棱子。”

  “哈哈哈哈!”,四棱子仰天大笑几声,“想不到我四棱子也能声名远扬!”突然他板了脸,“哪你还敢惹我?”

  那两个早已收了匕首,一个说:“其实,俺俩是在这儿等人,没曾想却遇见你。”

  “对,俺是在等翟计。”

  “翟计?”四棱子皱了眉,“是翟秃子家的翟计?”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看来你真的是……棱子哥!”

  “对,”另一个激动的声音也大了,“棱子哥,正是那个翟计。”

  四棱子举一下手不让他们继续说,一边穿好衣服,装好钱:“走,寻个僻静的地方。”

  

68

  四棱子在前,那两个中学生在后,他们在昏暗的路灯下高一脚低一脚拐弯抹角来到了临河边搭建的大排档里面。

  这里的排档十分热闹,一串长蛇阵大约有十八九家,个个生意红火。他们在最边头挑了一个最僻静的座位坐下。

  四棱子将那两个小青年上下打量一番,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身板儿都显清瘦却很周正,虽然言谈举止都带着闲人儿气息,不过打眼一看,就是学生。

  那俩学生也在打量四棱子。这时,酒菜上来了。四棱子端起酒喝了一大口又放下杯,盯住他们:“你俩……等翟计……干什么?”

  “翟计把王浩的女朋友抢了,俺俩是想把他废了。”

  四棱子看对面没说话却红了脸低了头的学生一眼,知道他就是王浩了,再看着另一个:“那么,翟计为啥会在这地方出现?”

  “他家有钱,翟计在这儿有个干姐,他们常在这里吃喝玩乐。”

真他妈有其父必有其子!四棱子在心里骂着。

王浩抬起头:“棱子哥,自从那天你收拾翟镇长之后,后来的事情你还知道不知道?”

  “你都知道什么?”

  王浩说:“那翟秃子镇长被你打断了脊梁骨,虽然命保住了,却成了废人。这废人也做得不塌实,终日惶恐不安,总担心你会连他唯一的儿子也废了。于是把翟计从兴南县转到了关西县来上学,现在和我们在一个学校里。俺俩在高二,他在高三。

  “公安局逮你的时候,兴南县政府也开始调查翟秃子。那翟秃子欺男霸女、贪污挪用公款、收受贿赂、弄虚作假等许多不法事情,统统被查了出来。但是,翟秃子毕竟是一镇之长,考虑到政治影响,又考虑到他认罪态度好,还成了瘫子,只判了两年有期徒刑,还缓期三年。翟秃子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遣回乡里。”

  “这些事情你们咋知道的?”四棱子突然插口问道。

  另一个说:“这些事,是翟计告诉张璞的。张璞是王浩的女朋友,又告诉了王浩。”

  四棱子点点头:“来,吃菜!喝酒!他叫王浩,你呢?”

  “我叫郭建明。”

  王浩又加了一句:“那翟计还说,如果不是他爸翻把,早都把你抓住了。打了翟秃子这样的,嫑说兴南县,就是我们同学,凡是知道的也都拍手称快!据说,你有个兄弟叫张……子良的,给翟秃子送了些医疗费,还帮你打通了一些关节,估计再拖一阵儿,你就没事了。”

  四棱子缓缓点点头,一口气喝了一大杯酒,望向王浩:“那么,你和翟计的梁子是为啥结的?”

  “唉……”王浩叹口气,“咱屋穷,也没办法想什么大好前程了。就是考上大学,家里也供给不起。不过,翟计夺了我的女朋友,我非做了他不可!”说着,自顾自喝了一大杯酒。

  郭建明说:“其实,王浩学习一点儿不差,跟同学关系也好,上中学以来一直是班上的班长。年初,我们班新转来了一个女孩,叫张璞,漂亮、开朗、活泼、可爱,跟王浩一见如故,很谈得来。但是,翟计转到我们学校以后,一切都变了。这翟计势太大了,出手大方,又会讨好女孩子。没过多久,他就注意到张璞了,又是请吃喝,又是送礼物,每次出校门,不管路远近一概打的……慢慢地,张璞渐渐地把咱王浩冷落了。”

  “那么,”四棱子说,“对这样的女孩子又何必太留恋?只要你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还怕以后遇不到更好的?”

  “大哥有所不知。”郭建明说,“这翟计为了让张璞一心一意跟他好,花钱雇人把王浩收拾了四五次了!”

  “哼,这口气,我咽不下!”王浩一仰脖子,恨恨地喝了一大杯酒。

  “这么说,翟计的确太过分了。”四棱子说,“不过,你们还是学生,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头拧向窗外,不远处的河里有星星点点的渔火在缓缓移动,渔民们是满载而归吧?

  

69

  回到租住的小屋,郭建明实在憋不住了:“一路上你一声不吭,想啥呢?”

  王浩脱衣上床,仰面躺好眼望天花板说:“翟计可是翟秃子的掌上明珠……”

  郭建明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把翟计绑了?”

  王浩不言传,眼睛无力地合上,随即就起了鼾声。

  走了七八里路,累了,遇见四棱子,太兴奋了,又喝了那么多酒……郭建明甚至没脱完外衣,在床上一歪也睡着了。

  

  周末回家三件事,一、向家长要零花钱;二、吃一老碗妈妈的擀面再带一个锅盔馍;三、帮家里干一些农活儿。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过,王浩随着零零散散的同学们走出学校大门,忽然,一辆黑色的奥吉迎面疾驰而来,到了身边却突然慢下来。坐在里面的人是要我把他看清吧?这一次王浩的心里格外平静,隐隐之中还有一份提前透支的幸灾乐祸。翟计,我看你还能蹦达几天!

  马上要进村子了,为了躲避身后一辆喇叭刺耳、速度极快的小汽车,王浩、郭建明一前一后把自行车骑进了路旁的水沟。他们一边爬上来,一边朝那被飞扬的尘土湮没的汽车骂着:“谁他妈的急着奔丧……”

  郭建明忙说:“是军杰。”

  “哼!”王浩更来气了,“初中都没上完,就接他爸的班儿,他爸不是厨子吗?军杰连菜也切不了,不知咋弄的,给哪个当官的开了小车,立马就牛皮了,去年把屋里的旧房拆了,盖了二层楼,每回回来你不看,就差警车开道了。”

  郭建明说:“可不是吗?上回,他爸在俺屋打麻将,军杰去了,听说打的二毛四毛,就说,打毛毛票儿有啥意思?说我们司机班儿打的是五块十块,我们局长要上场子,每次,我都要给提上十万二十万的。”

  “唉……”王浩叹口气说:“‘人比人、气死人’,没办法!”说着,俩人分手,各回各家。

  王浩被锁在了门外。邻居告诉他:“你妈的胆结石又犯了,在乡医院住院呢。”王浩掉转车头,赶到医院。

  王浩在病床前牵着母亲的手一直坐到天黑。已经出嫁的姐姐来了,劝他跟父亲先回家。

  父亲开了门却没进屋:“你给你弄些吃的,我出去一下。”

  王浩进了屋大吃一惊,大衣柜不见了!这是家里唯一像样儿的家具。又到自己房间,看见原来放在柜子里的衣物、书籍通通堆在自己的床上……他疑惑地坐在床边发了呆。

  “给。”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跟前,把一卷儿钱递给王浩。

  王浩没接,抬起头问:“咋不见家里的大立柜了?”

  “咱缴不起统筹款、提留款,让乡里抬走了。”

  王浩叹了一口气,把他爸捏着钱的手轻轻推开:“留着给俺妈看病吧。我还有。”

  这时,隔壁三娘端了一碗面进来递给他:“趁热吃。明儿早起,我给你烙一个锅盔。”

王浩接过面碗放到方桌上。呆呆地盯着那碗,忽然,他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70

一年一百万,这是个不小的诱人数字,如果能参与其中,又何必为区区十万元而斤斤计较?接连两天,杨刚把能够利用的时间和精力全部花在对这件事的思考上,终于有了自以为周全的计划。

祝凤无法与杨刚取得联络,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心底里恨得不知把“臭杨刚”骂了多少次。

  虎啸说:“没关系,他拿不下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我去找马副市长,让他写张条子。”

  县长接到马副市长的条子,立即派乡镇企业局的薛局长亲自陪同虎啸和祝凤前往西坡村。

  村委会主任一脸的无奈,摊着两手说:“不是我们不给,人家金凯的合同没到期,咱要给了你们,那是毁约,村里哪有钱赔他?”

  “以前你不是这么说。”祝凤翻着白眼说。

  “咋说都一样,不能给你们。”村主任脾气也很倔。

  “可是,”薛局长说,“这个旧厂区已经荒弃一年多了?”

  “这不关咱的事。”村主任眼睛看着别处说,“人家缴了承包款,咱就管不上了。”

  “在哪儿能找到金凯?”虎啸问。

  村主任想了想:“古堡镇有个罗友酒家,他可能在那儿。”

几个人驱车赶到罗友酒家。大家上楼,一眼就看见金凯正与一个警察坐在一起喝酒。

那警察正是杨刚。

杨刚看见祝凤上来,急忙起身把她拉到一边:“我正在跟金凯交涉,你急什么?”

  “订设备的款都打出了,我能不急吗?”祝凤娇嗔道。她忽然对杨刚充满了感激,柔声问,“谈得怎么样?”

  杨刚摇摇头,又马上胸有成竹地说:“问题不大。”

  这时,只听那边金凯不耐烦地高声叫道:“你是企业局的局长咋啦?我喝多了,不管啥事,去跟杨刚说,他说咋办就咋办!”

  这边的祝凤就看杨刚。杨刚低下了头,然后又缓缓抬起来:“金凯他……是我个朋友。”

  “这么说,你能作主?”祝凤半信半疑。

  “祝凤,你,你别逼我好不好?给我一点儿时间,好不好?”

  “好,你说,啥时候回话?”

  “明天,最迟后天!”

  祝凤娇滴滴瞟了杨刚一眼,用她绵软的酥胸蹭了一下他的胸膛,随即风摆杨柳般走到虎啸他们跟前:“薛局长,咱们先走。金师傅,改天见!”

  杨刚目送着他们下了楼,和金凯互相看一眼会心一笑:“厂子建好以后,你给我好好看着!”

  金凯一幅不屑的神情:“咱又不是没干过企业!”

  “切,你那也叫干企业?”杨刚对他的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显然不满意,先抢白他一句,又说,“明天一大早,马上叫人清理厂区。设备到的时候还是乱糟糟的样子,我会立即换人。”

  金凯连连点点头。

  第二天下午,杨刚认真地看了一遍合同,随手放到一边,主动给祝凤打去电话:“那个金凯真他妈不好说话!他现在提了两个条件,一、厂区他只愿意租给我,我不参与,别的免谈;二、厂子建好以后,要安排他在里面干事。阿凤,你说我个当警察的整天忙得龟兹一样的,又没弄过企业……也不知道这家伙咋想的。实在不行,咱再重找个地方?”

  祝凤立即说:“其实这倒也是个办法。你没弄过也不要紧,他既然那么说,咱就照着他说的办!”她心满意足,“我明天一早把合同拿过来,由你出面跟他签!”

  杨刚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你不知道,给老同学你帮忙那是没说的,我担心的是,这事要让局里知道了……”

  “我这边没问题。至于那个金凯,让他参与管理能堵住他的嘴吧?”

  “我再跟他谈谈,只要不出问题大家都好。阿凤,要是真的办好了,你咋样谢我呢?”

  祝凤“嘻嘻”一笑,声音软软地小声说:“我还等着你‘开苞儿’呢!”

“你咋是个……疯子!”嘴上这么说着,杨刚的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十分钟后,两人在罗友酒楼的一个包间里见了面。杨刚笑着问:“阿凤,姓虎的对你咋样?”

  “啥意思?”

  “随便问问。”杨刚痴痴地望着祝凤,“好久没摸过……你的手了。”

  “还想摸哪儿?”祝凤身子软绵绵地偎到杨刚的怀里了。

  他抱紧她柔软的娇躯,在她光洁的额上吻了一下:“现在不行,等晚上再说。”随即松开她。

  祝凤捋了一下刘海儿站起身,满面娇羞地说:“不许食言!”

  “要不了多久,你就是款姐儿了,得罪不得。”

  祝凤敛住笑:“你还很实际。”

  “哎呀,不等食言我倒失言了。对不起!”

  祝凤看他认真的样子,说:“还有一件事,我跟虎院长说了,既然由你租下厂子,这厂子也就该有你的股份。你满意了吧?”

  杨刚微笑着点点头:“我真的满足了!”

  

  那虎啸能迫不及待地筹集几百万建设造纸厂,当然离不开他强大的关系网协助。至于销路问题,自然也在确定投资意向以前就已经解决了的。销路是企业的命脉,不愁销路的企业就有旺盛的生命力。

一切顺利,造纸厂很快建成投产了。

对杨刚来说,高效益是他求之不得的。由金凯负责生产他越来越放心。财务,虽然是祝凤安排的人,但自己有跟祝凤的这种特殊关系,他也有把握全面掌控收支。最让他惬意的是虎啸被医院的事纠缠,根本无暇顾及造纸厂。他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合理利用虎啸这笔流动着的资金为自己“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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