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金子(小说)
丽景琴园小区,好听且富有诗意的名字,它是这个城市的一个高档小区。小区里有个名字同样好听的人,叫金秋兰,人们都亲切地叫她“金子”。金子约摸四十五六岁,一米六八的个头儿,一张红扑扑略带沧桑的脸,有一对圆圆的、透着淳朴善良眼神的大眼睛。她是丽景琴园小区的保洁员。
金子有一对儿双胞胎儿子,叫大宝、二宝。
要是换了别人家,有双胞胎是天大的喜事儿,可金子这对儿宝贝憨头憨脑,嘴角淌着口水,走起路来歪歪扭扭,脸上总是挂着莫名的憨笑,也不知道那快乐来自哪里。自打有了这对儿子,金子的人生可就悲多喜少了。
连金子自己也弄不明白,他和福生既不是近亲结婚,也不是胎儿大脑受损,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对儿“宝贝”呢?
十几年前,婆婆听说金子要生了,喜气洋洋地从乡下赶来,准备伺候儿媳坐月子。为了金子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未来的孙子,让金子把身子补得壮壮的,她宰了那只正下蛋的母鸡。福生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对金子关怀备至,百般呵护,变着法子为她烧菜煲汤,增加营养,把金子的身体看得比什么都重。
一个雨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医院产房内射进道道闪电,玻璃窗被雨水冲刷得噼啪作响。一声声炸雷震得金子心慌意乱,亮光刺得她不敢睁眼,身子开始打起寒颤,心里觉得焦躁不安,腹部好象利刃刮骨般地疼痛,脸上的冷汗顺着面颊流淌。产房外的福生蹲在那里抽着闷烟儿,被烟雾笼罩着心里有些发慌,想着心事吐出一口烟气,也倒吸一口冷气,他嗖地起身站了起来。人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道坎儿,金子不会出事吧?他没有过多的奢望就是盼着金子给王家生个孙子,自己没什么出息,指望着有了儿子传宗接代给祖宗争口气也让娘高兴。可时间变得咋这么慢啊?像凝固了似得难捱,福生有些不耐烦了,在空旷的楼道来回的溜达。经过两个小时炼狱般地挣扎,两个男婴这才随着一泡羊水呱呱坠地。
一家人喜出望外。婆婆见是一对孙子满脸的皱纹开了花:“哎呦呦,两个大宝贝真喜死个人嘞!我看就叫大宝二宝,他们是我家的宝贝疙瘩!大金子,你给我们王家壮门面了!”产床上躺着得金子,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身子十分虚弱,脸上汗津津的,也难掩幸福的笑容。老实巴交的福生不会说好听话,站在那儿痴痴地看着襁褓里的两个婴儿嘿嘿傻笑。
一个普通人家还求什么那?不就是添丁加口热闹过日子吗?
好景不长,月子里金子给儿子们喂奶,发现他们嘴角不停地往外流着口水,眼神呆滞,对自己的爱抚和逗弄没有反应。金子有意识地摇着手铃铛想吸引他们的视线,两个孩子却像没看见,不理不睬,眼球不是跟着铃铛移动。金子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难道他们……她的心剜心割肉地痛,不敢再想下去了。
婆婆喜欢两个宝贝孙子,时不时地抱起来和他们亲热,可两个小家伙的眼神总是直直的,没一点儿灵气。天哪!婆婆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一天婆婆实在憋不住了,问金子:“金子,咱大宝、二宝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俩眼总是直勾勾的?”
“妈,不,不可能,怎么会呢?”金子听了婆婆的话,心在颤抖,也不能承认。
“金子,要不然领着孩子去医院看看吧,没毛病的话,咱不就放心啦!”婆婆委婉地说。
此时金子的心早已被揪得疼痛难忍,她何止不想弄个明白,但又怕那结果会让人更心痛,一直不敢有检查的念头。今天听婆婆说了,金子也鼓足了勇气跟婆婆到医院给大宝、二宝做了检查。结论是:两个孩子大脑发育不全,智力低下,属弱智婴儿。
金子最不愿看到的结论,可结论摆在她的面前,它像五雷轰顶,金子头昏脑涨,骨头酥软,差一点瘫倒。婆婆听到结果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大声哭嚎:“天哪!这可怎么好啊?王家也没做过缺德事儿啊,咋会遭这样的报应呢?”福生蹲下身子,用双拳发疯地捶击着脑袋,从嘴里发出了无奈的咳声叹气。
一家人的天好像坍塌了,希望也彻底破灭。
嚎过、骂过之后,婆婆一跺脚,拿起包裹回了乡下。
福生愣愣地望着两个儿子,沮丧、失望、累赘、丢人、厌恶、悲愤等种种的情绪填满他的大脑,他没什么本事儿,如今又下了岗,唯一的念想是让金子给他生儿育女壮门面。他恨金子,恨自己的命,也没脸再见盼着孙子的娘了。他也懒得见街坊邻居,尤其是老王,昨天还跟人家吹牛自己有两个儿子那,可是今天这结果,怎么见人家啊?唉!还是消失一段时间吧,几天之后偷偷离开了家。他临走前给金子留了字条:金子,我走了,别找我!其实他哪里知道,金子和他都是无辜的,弱智儿子的降生,是他不知哪一前辈近亲结婚隔代反应所造成的恶果。
金子看到那字条,心里凉了半截,冷冷清清的家,看着一边一个噙着奶头、流着口水的大宝二宝,一串串泪珠滴落在孩子们的脸上。
夜比往日都要黑,天比严冬还要寒冷。
金子无法入睡,眼睁得大大的圆圆的,看着空荡荡的家,听着屋内屋外静得让人害怕。可又能怎么样?只能一天一天地等,一夜一夜地熬,她盼着房门能被推开,盼着熟悉的脚步声。可金子一直没听到,只有大宝二宝均匀的呼吸声。她反倒觉得这声音是动听的,也打动了她的心。她的眼圈红了,向左转过去摸摸大宝,又向右侧过身摸摸二宝,孩子们的体温如一股暖流流经她的手,流遍了全身。她伸出双臂把大宝二宝搂到怀里,母子三张脸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金子想:再傻的孩子也是骨肉啊,既然把他们带到了人间,就该把他们养大,奶奶从小就给金子讲舐犊情深的道理,金子心里也有了谱了。
金子打定主意挺起腰杆,有尊严地拉扯两个弱智孩子长大成人。
让她欣慰的是,她工作的制衣公司老板是个善良的人,听说金子的家庭情况后,答应金子承担一些可以拿回家干的手工活,这样既照顾了孩子,也不影响收入。金子尽管苦些累些,母子三人平平静静地三年时光过去了。
已长到三岁的大宝、二宝,连一声妈妈也还没学会,嘴角仍流着口水,智商仍没有多大长进。金子领着两个儿子在楼下玩儿,街坊邻居的大人们,见到大宝二宝,领着孩子躲得老远的,有的小孩子还边走边喊着:“傻子!傻子!”金子看着听着心里真不是滋味,她想不能让儿子们再受委屈了。此时,金子所在的企业搬到了远郊,转了产,她不得不辞了职,另谋职业。大宝二宝还小,又是弱智,时刻离不开大人的照顾,哪个单位也不接纳金子。无奈之下,她决心把大宝二宝送进幼儿园,只要能腾出手来上班,三口人的生活虽紧紧巴巴,倒也能勉强维持。可当她领着孩子到托儿所报名时,所长是位温文尔雅的中年女人,见大宝、二宝憨憨的样子,微笑着跟金子说:“大姐,所里有规定是不收智障孩子的,你看......”无奈,她们又去了另外几家托儿所,都是相同的原因把她打发了。
看着儿子的个头儿一天天长高,金子的心里既着急也无奈。人家的孩子不到一岁就开始呀呀学语,一岁多一点就能在大人的牵扶下蹦蹦跳跳地出去玩耍,可大宝、二宝却连一句简单的话也不会说,生活起居都离不开母亲的照顾,金子如同有两座大山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没有固定收入,日子越来越拮据,但必须活下去,为大宝二宝,也为这个家,她在物业公司的关照下,领着孩子们捡起了破烂。嘲笑、冷眼金子都不在乎,只要能带着儿子们维持生活。慢慢地好心的居民,见金子和两个儿子捡拾垃圾,把准备卖掉的废报纸、书籍通通给金子,这让金子很安慰,这也是这个小区常见的场面。
眼见孩子们一天天长大,金子心想该送孩子们去智障儿童学校学习,要不然能怎么办?学校能开发他们的智力,学些文化知识,学点生存的本领,将来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啊。可说着容易,那不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啊!
金子打定主意,再苦再累也要为儿子们攒钱,可怎么去挣钱,何时才能把钱攒够,自己要去挣钱孩子谁来看管?金子被难住了。
一天,邻居的刘奶奶来看大宝、二宝。
刘奶奶是个孤寡老人和金子是对面屋住得邻居。老人的老伴三年前去世,无儿无女的她多亏碰上了金子,她给刘奶奶买粮食、买菜、做饭,样样都干。刘奶奶有了小病小灾,金子也会及时赶到病床前细心照料。一次刘奶奶病重,金子给她洗衣服、做饭、端屎倒尿地伺候了一个月。刘奶奶感激地拉着金子的手含着泪说:“唉!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闺女就好了!”金子说:“您若不嫌弃我就做您的闺女!”从此,金子和刘奶奶的关系更加亲近无话不说。
刘奶奶进门,看见金子满脸愁容,就问她怎么了。金子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刘奶奶心疼金子,也可怜大宝、二宝,笑着说:“嗨,愁什么呀?我来替你照顾孩子们!”
让刘奶奶帮着照看孩子,金子可是轻松多了,马上开始找工作。看到一条广告,丽景琴园小区物业公司招聘保洁员。她立刻前去应聘。接待金子的是物业公司一位三十多岁、十分精干的女人,她叫叶子。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金子后问:“大姐,这活儿你干得了吗?咱这儿是高档小区,业主们可是很挑剔的!”
“妹妹,放心吧,我能吃苦。正是高档小区,工资才比别处高,说实在的,我急等着用钱。”
“大姐,怎么回事?”叶子好奇地问。
“妹妹,不瞒你说,我有两个弱智的儿子,想送他们去智障儿童学校学习,我不能总活着吧,要让他们将来能自食其力啊!”
“大姐,你真不容易,那俩孩子谁管?”叶子一脸的同情。
“由我的邻居刘奶奶帮着照应,放心吧,我不会误事的!”金子生怕叶子担心。
“好吧大姐,本来是要招两个保洁员的,你要是肯干就一人包下来,咋样?”
“唉呀,妹妹,太感谢你了,我自己能干,能干!”金子感激地说,她明白叶子的好意。
“好的,明天就来上班吧!”
丽景琴园小区从此就有了金子这个保洁员。她不分春夏秋冬,寒风酷暑,从早上五点就穿梭在小区里的街道和花园甬道,用扫竺清扫道路,捡拾垃圾,倒垃圾装车清运。夏天,垃圾桶周围肆虐的蚊蝇冲撞着金子的脸,垃圾酸馊的气味让人透不过气。居民们从垃圾箱旁走过时,都捂着鼻子加快脚步。
即便高档小区,居民素质也有高有低。一次,金子正在居民窗下专心捡拾垃圾,突然一个垃圾袋从天而降,只听“砰!”的一声,正好砸在了金子头上,弄得她满头污秽,脏水流了一脸。金子擦了擦眼睛,抬头望了望早已不见了人影儿。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擦去脏东西,继续干活儿。
小区的居民渐渐认识了金子,都夸她人实诚,干活儿勤快,都向物业公司反映,金子多次受到公司表扬。
有时候,刘奶奶外出办事,大宝、二宝不得不跟着妈妈一块儿到丽景琴园小区帮妈妈捡拾垃圾。小区里的老人们可怜母子三人,一看到大宝、二宝有的送衣服给他们穿,有的拿点心水果给他俩吃,感动得金子眼里闪动着泪花。
夏天的一个星期天,跟着妈妈一起来到丽景琴园小区。大宝、二宝看到甬道上停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出于好奇,跑过去在车上摸来摸去。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提着坤包走出楼来,后面跟着一个白白胖胖、正吃着冰激凌的男孩儿。那男孩儿从楼里出来正好看见大宝、二宝在摸他家的车,跑过去二话不说,伸手拽倒了二宝。那女人拉了一把孩子,嘴里嚷嚷着:“离他俩远点儿,脏兮兮的,还是傻子。”那孩子斜着眼睛看了看从地上爬起来的二宝,在一只脚刚刚跨进车里时,冰激凌盒子突然从他手中飞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大宝脸上,然后“砰”的一声关住了车门,小车疾驶而去。看到这一切的金子哪能容忍?指着小车的后影喊道:“傻子怎么啦?傻子不干坏事,瞧你那样儿,还不如傻子,小流氓!”金子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抽搐,边骂边掏出手纸疼爱地给大宝擦拭脸上的冰激凌。走过来的几个老人纷纷劝金子:“那人是新搬来的,别跟她一般见识。我们也要跟业主委员会反映反映,孩子弱智也不能随便欺负啊!”
这几天小区创建“花园小区”,金子的保洁任务也重了,以前大半天就能干完的活儿,如今要干到傍晚时分才结束。她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子,缓缓地走上二楼敲开了刘奶奶家的门,大宝、二宝看见妈妈,笑盈盈地跑了过来。
“妈,妈……”
“金子啊,听见没?他们会叫妈了!”刘奶奶兴奋了。
金子听到那一声声的妈,心里甜丝丝的像喝了蜜一般,疲倦的身体一下子来了精神。她蹲下身子,眼里含着泪珠,把儿子们揽在怀里,在他们流着口水和鼻涕的脸蛋儿上亲了又亲。刘奶奶静静地站在那儿,脸上的皱纹像绽开得一朵花。
回到家里,金子做了儿子们喜欢吃的蛋炒饭,大宝、二宝呼噜呼噜地不一会儿就吃得精光,吃饱后两个孩子打闹着打开电视机,争抢着遥控器。金子收拾完家什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儿,倦意袭来,不知不觉已睡意朦胧……她好像看到了福生那张愁眉不展的脸,她想告诉福生,孩子们大啦,会叫妈了!可是不知怎地,福生却不理不睬,影影焯焯背过身子又缓缓离开,金子用手去抓福生却抓不到,一心急便喊了出来:“福生!”
1:产房里,怎么会“寒光道道,玻璃窗噼啪作响呢”呢?十多年前的产房,怎么能允许男人在其中呢?更不能让一个男人与老婆“两个小时生死搏斗”呀?
2:“老实巴交”的福生怎么会弃孩子和媳妇离家出走呢?没有铺垫,也没有交代,不合情理。
3:金子早五点就开始打扫卫生,夏季可以,冬季是不可以的。缺乏生活的真实。
4:金子(保洁员)怎么可以带着孩子来园区捡破烂呢?这在哪个小区业都是不允许的。
5:市里的小区怎么能苹果树、柿子树、山楂树栽在一起呢?太不合常识了吧?
6:两个傻孩子捡到“金盒子”本来就不真实,让两个傻孩子还“金盒子”就更不真实了。
7:“金子四十五六岁”“十几年前”有了两个傻儿子。十多年的时间,男人不回来,婆婆也不管;金子也不找孩子的爸爸,也不找孩子的奶奶,只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这真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