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纠结(小说)
黑暗中酿造着温馨,透过窗帘隐隐可以看到窗外的月光如水。
妻子在睡梦中发出了梦呓,我回头看看。透过微弱的亮光,脸上似乎仍然闪烁红润,似有意欲未尽的味道。我情不自禁的翻过身来抱着妻子,温馨的在妻子的耳边吻了一吻。
干嘛呢!讨厌。妻子死死拧了我一下,接着去做她的美梦去了。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脆脆的撕破了夜的宁静。我不耐烦的摸起手机,迷迷糊糊中按了接听键。
喂!你是吴言吗?
是,你是?
你快来一下,你上次介绍来扛包的吴明出事了,从汽车架桥上摔了下来。
严重吗?
情况不容乐观。你来了再说,医院急救室还等着家属签字呢,我们只能联系到你了。
给我打电话的是市装卸码头的一位小班长,只因跟公司有几笔生意来往,慢慢的在酒桌上成了朋友。吴明便是通过这层关系介绍到他那里的。
我的头一下子大了,妻子知道,吴明是与我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死党,此刻他出了事情我哪有不急之理。
老公,你别太着急了,人不是说吉人自有天象吗?那一年你们俩不是差一点全部掉水里爬不起来,后来吴明抓住了岸上的一株水草,等到了过路的人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这回不比上一回了。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起身穿了衣服和鞋子。
多穿一些衣服,外面冷。
我把妻子的叮咛抛在了脑后,出了家门,打了一个的士匆匆往医院赶去,途中给吴明的妻子去了一个电话。
吴明躺在重症室里,医院本着以人为本,没有等到家属的来临就匆匆进行着抢救。手术室的灯一直显示着手术中,我看见了码头的小班长正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的身上全是血迹,散发着浓浓的血鲜味,像是刚从战场上刚下来一般。
你可来了?真是急死人了,也不知道他老婆的电话号码。小班长姓李,比我略大几岁,我称他老李。
老李,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你这个吴明像拼了命似的,别人干半晚上就好了,他偏偏要做通宵,居然还天天不落下?现在谁还这么死干呀!真怀疑他是不是饿死鬼投胎,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老李,别这样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没有一个难处啊!我们尽力量抢救他吧!
谁不是这样想的?好人啊!好人……
吴言,你老实跟我说。他不是在单位做得好好的吗?为什么偏偏要来码头干这样的体力活?老李目光焦灼的望着我,望得我心里发虚。
有些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日后我再像你解释了。
那医药费怎么处理?你知道的,我这里是一个小码头,他进来的时候一再声明不交意外保险,我们每个月都把那笔钱打到他的卡上了。出于人道,我们也只能负些小责,至于以后留下什么,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老李,现在说这样的话为时过早了,尽力抢救再说了。
手术室外的灯在我提心吊胆中熄灭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似乎愁容满面。
我赶紧迎了上去,急切的问:医生,手术成功吗?
医生摇了一下头,面带愧色匆匆而且,后面陆续有几位戴白口罩的人鱼贯而出。
你们谁是伤者的家属,伤者快不行了,要求见你们。
我,我……我慌不迭的答应着。
还有,赶快去把手术费缴齐了。
昨日还与我一起喝了酒的吴明,此刻却躺在手术台上,浑身血淋淋的,早已是奄奄一息了。
吴明,你这是何苦啊!我望着吴明欲哭无泪。
吴明戴着氧气罩,眼角还淌着泪水。
你还有什么话说,我给你记着。我含泪问。
他把目光向下移了移,我知道他想拔掉氧气罩。
他的呼吸很急速,看似随时会走一样。
我把他的氧气罩向上移了移,露出了他的嘴,他的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我,我……
我听不清他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很低。
我俯下身子,把耳朵放在了他的嘴边。
对不起了,说着他的泪又淌了下来。
别说这样的话了。我安慰着他。
我知道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借我的钱只有来生还了……
我的心似刀插着,不仅仅是因为吴明即将离去,还因为那笔钱也是我瞒着妻子私自挪用的。
你说话呀!求你了,替我保守秘密。说到这里,他猛的抽搐了一下,我赶紧给他戴上了氧气罩。
还能怎么样?只有哑巴吃黄连了……
吴明终于还是等来了妻子见了最后一面,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在我面前更是一副凄惨的画面。
早就知道你们有什么瞒着我,不缺吃,也不缺喝,干嘛还要去码头扛包呀?
他说想换一套大一些的房子……我的理由很牵强,但足以让悲痛里的人深信不疑。
吴明走的时候还用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知道那种眼光包含着什么。我放声痛哭起来,甚至比他妻子哭得更伤心。
童年时的一幕幕如投影般一一掠过脑海。
妻子打电话询问吴明的情况,我还在伤痛中没有缓和过来。我如实说明了这里的情况。
你的卡放在哪里了?一会天亮了我去取两千元钱给他家送去,毕竟你们是多年的好友,也是几年的大学同学,算是尽尽心了。
嗯……我支吾着。我就怕妻子问起卡,卡里的五万元钱早让我借给朋友了。
说话呀!
卡在我身上,一会我去取。
别忘了,买花圈。
吴明和我同一个村子长大,甚至共吃过一个母奶,所以从小就很亲密。那一年我贪玩去游水,不小心跌入了深处,吴明不会游泳,却纵身跳入了水中。我们在水中不知喝了多少水,幸亏吴明抓住了岸边的一株长草,死命的拽着,我拉着吴明的衣服在水中挣扎。一直有路人经过,我俩才双双得救了。
这种死命的交情一直延续到大学毕业,各自娶妻生子也未曾淡远过。
我在一家民营企业上班,吴明则是一个政府科室的科员。工作轻松,工作且可以自保。虽不富裕,但也向小康奔进了。
某日吴明拉我出去吃烧烤,吃着吃着便谈到工作上面去了。
吴言,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我想找一点事做做,你知道的,就我那一点工资,你弟媳每月给我定死了零花钱,我现在举步维艰了。
为什么举步维艰?
你还记得小芳吗?
小芳?
是啊!就是那年我们大三去支教在鄂北山区碰见的那个小芳。吴明吃了一口酒,叹气道。
你还嫌事没有惹够呀!那一年要不是她咬牙没有说出你,你现在不定在哪里呢?
我禁不住想起了那一段往事。当年我和吴明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为了响应学校的号召。毅然踏上了支教的里程。
山区的穷让人难以想象,但山区的民风淳朴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老村长在一户稍有钱的农户为我俩安排了住宿,更让我俩兴奋的还是住户家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孩,长得清纯可爱。全身透着山里山水灵气,偏偏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小芳。
吴明每日用嘹亮的歌喉唱起那首李春波的歌曲《小芳》。哪个少女不怀春,吴明的幽默风趣渐渐的吸引了小芳……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们终于偷吃了禁果。
山区未婚先孕是属于大逆不道的事情,小芳忍痛隐瞒了真相,含泪嫁给了一个死了女人的中年男子。
时隔多年,吴明每每念及此事也是伤怀不已。
小芳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突然问。
我也不知道,哪晓得上个月在一家酒店看见她了,她在做保洁员,离婚了,因为当年他男人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
你说是你的吗?那现在也快十岁了吧!我问。
嗯!偏偏好人多磨难,孩子从小得了一种怪病,每年都需要手术一次,现在她一个人过日子,早已是入不敷出了。我只好帮帮她了,从前的私房钱全部给她了。
她现在在哪里?
我给她租了一个房子,我经常去看看她。
别玩火呀!我笑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俩其实是真心相爱的。
那你现在的老婆呢?
我哪想那么多?现在只想多挣一些钱,最好是能彻底为孩子做一次手术,我之所以求你帮我,是因为你跟码头的老李很熟,你帮我说一下,让我去打打短工。
这……
有什么难处吗?我们可是生死之交啊!
我无话可说,之后请了老李一餐酒,吴明就这样去了码头。
那孩子的病原是一个无底洞,我亲眼看见他发作的样子,任何狠心的人看了都会心疼。吴明的钱不够,只得向我求救了。
卡上的五万多元钱分五次借给了吴明。
为了圆我跟妻子说的谎,我不得不向同事借了几千元钱堵缺。
吴明的追悼会上,我看见了小芳。她躲在一个角落瑟瑟的抖着,没有人去在意她。她怀里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天真的看着伤心欲绝的妈妈,眼里充满了诧异。
直到众人都离去了,小芳才回到吴明的灵前,放声痛哭起来。
无言,孩他爸欠你的钱我做牛做马也会还给你的!吴天,给你爸爸跪头。
我不敢长时间的呆下去,怕被吴明的妻子发现了。
弟妹,你别放在心上,这是我俩欠你的。我言不由衷的说着大话,谁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妻子打电话催我了,我赶紧起身离去。
晚饭时妻子又向我说起了卡。
你把卡给我吧!我弟弟家做房子,爸妈养我这么大挺容易的,好歹也得帮忙一些钱,你看给多少?
你说了算。
谢谢你!老公。卡给我呢!
你把你弟弟的账号报给我,我把钱转过去。
不,我还是觉得直接送钱气派一些……
我找了一个话茬搪塞了过去,而后呢?
妻子一向节俭惯了,如果知道卡上的钱不翼而飞,还不伤心欲绝?看着吴明妻子孤儿寡母,我怎忍心提起吴明向我借钱的事情。
更何况吴明瞒着妻子和小芳过了一段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的日子。正在伤心的女人怎么能承受这样的刺激?不疯才怪。
老天,让我中一回大奖吧!到时候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那还会为区区几万元去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