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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走在故乡的那片土地(营田码头、放牛)

作品名称:苦楝树      作者:知音      发布时间:2013-06-10 20:14:13      字数:4916

  营田码头
在这段艰苦的日子里,远在沅江的姑妈给我家的帮助是显而易见的,栽下早稻犁耙归屋耕牛被放逐到岭背后的大草场的那段农闲时期,也就是一年中最青黄不接的时期,母亲常带着兄妹仨去沅江走亲戚,其实走亲戚只是一个堂皇的遮掩,其实际目的是到姑妈家去躲荒。到了沅江姑妈家,姑妈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母亲去见粮店的额头光亮光亮的主任,费好一番口舌去叙说乡下的艰难,然后把母亲从家里带去的上好的烟叶放到桌上,委婉地说出母亲想到店里做一向临时工的微薄愿望。主任自然是装腔作势地重申了几句店里的规章制度,然后就布施恩德似的说句“好吧明天就来吧可不能偷懒怠工啊”。这样,母亲就可以在姑妈的通融下在姑妈所在的粮店缝缝米袋搞搞力所能及的搬运,十天半月的,换来的报酬是买几袋内销的小米。趁着洞庭湖涨起潮水,姑妈联系好熟悉的船主,又说了好一通好话发了好几根上好的香烟央求着他们捎带着这几袋小米顺流而下直运到营田。小米运到了营田,这就该父亲推着独轮车去运回家了。
  去营田,父亲总是叫上我,说:“流,走,我们去营田码头运米去。”
  我便从里屋里面跳出来,高兴地答应一声:“唔,好的嘞”。
  父亲拉起爷爷留下来的那架独轮车,我跟在他的身后兴冲冲地赶着,父子俩就一路欢喜地朝营田码头走去。
  随同父亲去营田码头那可是我最高兴的事儿了。
  营田是洞庭湖边上的一个小镇。方圆八百里的浩瀚的洞庭湖在历史的沧桑中早已削瘦了它的容颜,营田这个小镇才在它消瘦后显露的骨头上崛起,驻守在湘江灌注洞庭湖的入口,见证着湘江淌入洞庭湖的雄浑,守望着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磅礴气势。
  孩子的我不会去了解这颗璀璨的明珠何年何月崛起在洞庭湖边上,也不会去探求它在抗日战争中是怎样经受战争的洗礼的;孩子的我只是因为驻守在洞庭湖的边上的营田能看到浩瀚的无边的湖波,只是因为找到了一个陌生的新奇的世界,诱发了心中对美好的世界的无限神往。
  我最喜欢站在营田码头上,放眼望去——碧波泛起青色的涟漪,一圈一圈,延伸到水天相接处。这是湘江与洞庭湖交汇处,孩子的我虽然体会不了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之大观的雄伟气魄,却能在营田的洞庭湖大堤上放纵奔腾不息的欢乐。
  我沿着宽阔的大堤狂跑,双白手窝成喇叭状“嗨……”“嗬……”地长啸,不知道怎么样来渲染心中激动。湖面上起伏飞扬着许多白色的鸟儿,它们盘桓在泛着微波的青绿色的湖面上,自由自在,悠闲惬意,我的心也像它们一样在飞翔。在山里孩子心中都有一个梦,那就是跑到无垠的大海边光着脚丫去拾贝壳。站在湘江与洞庭湖的交汇处,我感受到了海的神韵,在孩提时代,这就是海,贝壳便是这鸿蒙的如点点莹光的记忆。
  二十年后,我到南方探访一个朋友,朋友驱车来到了平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海。平海是大亚湾边上的一个小镇,我站在平海的龙虎山头跳望大海,听着当地老人讲海里远处的那个叫做小舟山的小岛上英勇抗战的英雄的故事;也在软软的沙滩上徘徊漫步,迎着海风任它抚摸着光洁的额头;还在苦咸的海水里浸泡了一个多小时,在涌起的浪波中感受一番中流击水的激情。疲惫归来,躺在招待所松软的被窝里,睁着眼睛在明净的房间里激动的回味,我一会儿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而我深深地遗憾的是,在梦乡,我没有找到第一次看到海亲近海的那份激动与欣喜,我的梦乡仍然是一个孩子第一次面对着并不壮阔的波澜,在奔跑、在欢叫、在飞翔……营田码头,那是一个孩子的梦,一个遥不可及的童年时代的玫瑰色的梦。多少年后,我面对真正的大海,我却只剩下一份迷茫,也许是我再也不是一个孩子了吧,也许是平海的大亚湾的确比不上营田码头上湘江与洞庭湖交织的孩子的幸福。
  “流,走啦。”父亲装好了小米,抽完了烟,然后对着我喊。父亲不是第一次来营田,他也看到过比洞庭湖更宽阔的大海,他也就对这平凡的自然界的造物早已习以为常,因此也再感觉不到洞庭湖荡漾的清清的湖波对他的吸引力了。不过父亲毕竟理解孩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宽阔的水域的心情,要不是太阳快过头顶了,要不是担心夕阳躲到山那边休息之前还赶不回家,父亲是情愿坐在码头上一根一根地卷着他的喇叭筒纸烟抽。他可以一边抽烟一边享受孩子的快乐心情,这可是人生一种莫大的幸福。
  一步一回头,回头还忘不了向着洞庭湖挥挥手,“再见了,洞庭湖,再见了,青色的涟漪,再见了,飞翔的小鸟。”
  “走吧,否则天黑之前赶不回家的。”父亲又催促了一声。这时我才恋恋不舍地拿起独轮车的拉绳,沿着下堤的坡路下了大堤,下了堤就是营田小镇了,在小镇里就看不见湖水与水鸟了,只是偶尔听见又一艘航船起航的汽笛声。
  集市上,父亲常常用四分钱买两个包子给我,我吃完包子,尖着耳朵又听不到了湖波或欢笑或沉吟或激昂或恬淡的华美乐章,也就不再留恋街市上琳琅满目的物品和熙熙攘攘的人流。我拉起独轮车的拉绳,父亲推着独轮车,父子俩随即推着几袋小米高高兴兴地回家。
  太阳高高的,有点白,能量也不小,让汗水湿透了我破旧的汗衫。陌生的世界对孩子来说全都是新的,一路上我一边用袖子揩着汗水还一边向父亲问着千奇百怪的问题。
  我问父亲:洞庭湖有多大?
  父亲说:像海一样大。
  我又问父亲:海有多大?
  父亲的回答很精妙:你心里想它多大它就多大。
  那时我还真够聪明的,我还能理解父亲所说的心不是胸膛里不停跳动的那颗心,我也懂得我的心里还装着一个海,那个海也并不是湘江与洞庭湖的交汇,那个海还要宽阔得多。
  从营田码头回来,我是说不出的兴奋,我没有理由不高兴——我终于走出冲口出了一趟远门,看到了我心目中的海,那孩子心目中的海,那是人一生中无法代替的一个人生的梦想。而更现实的是我不再用端着装满红薯丝的瓷碗蹙着眉头,我可以在同伴的面前端着香喷喷的小米饭大口大口地扒拉着,俨然成了一位骄奢淫逸的地主儿子。
  放牛
  去营田码头应该说是我童年美好时光里一枚五彩的贝壳,而在我的记忆中,孩提的我更多的美好时光是伴着牛儿一起去寻找快乐。
  在冲里,几乎每家都养有一条牛。牛是农家宝,农家把牛儿看得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重要。就如邻居小强家,爷爷手里分得了地主周老四家的一条大牯牛,爷爷乐得了半宿睡不着觉,牵着大牯牛沿着自家新分的几亩儿田转悠了好几个圈,一边转悠着还一边对着牛儿说:“老朋友呀,以后我家的幸福生活就交给你了。”爷爷还没有跟大牯牛套几天近乎就恋恋不舍地离牛儿而去了,离牛儿而去的那个日子,爷爷已经有点走不动了。走不动了的爷爷硬是让小强父亲扶着走到牛栏门前,他抚摸着大牯牛的头儿,牛儿乖顺地低着头,眼里正贮满着泪水。爷爷眼里已是没有了泪水,他只是对着小强父亲深深地看着,一直看得这个粗鲁的汉子读懂了他的意思。这个粗鲁的汉子是泪如泉涌,他嚎啕着:“爸,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看管好牛儿的。”从此而看,我们就知道牛儿在农人心目中的地位之大了。
  虽然牛儿在农家生活中是如此重要,而大人们是决计没有时间来照管这比自己身家性命还重要的农家宝的,他们忙完田里忙地里,有的是比照看牛儿更重要的农事要干,因此看管牛儿的事情只能是交付给自己半大不小的孩子,只不过是千吩咐万叮嘱地交待一定要为牛儿找最好的草地把牛儿喂得饱饱的,然后扬起手中的牛鞭在空中抡几个来回威胁说如果有半点差池便看打得你皮开肉绽。
  放牛是孩子们最高兴的事儿。一清早,孩子们从自己牛棚里牵出牛儿,倏地爬上牛背,两腿一夹,扬扬手中从后山折来的竹条儿,“驾”的一声,俨如要冲锋陷阵的将军,雄纠纠,气昂昂地。可牛儿毕竟比不上战马,并不会撒腿狂奔,只是慢吞吞地走向它们熟悉的草场。在没有危险的境况下,孩子们就更神气了,他们时不时把竹鞭甩向牛儿木讷的背,俨然成了美丽世界最幸福快乐的主人。
  冲里有的是草场,连绵起伏的岗岭的凹凸处,到处都是装满阳光的绿荫荫的草地,长满着呼吸冲里充足的阳光雨露而蓬勃生长的青青的小草。小草席地而铺,像一方不规则的绿毯子,既充满生气也装饰着小冲里天然的美丽,更为孩子们提供了一个天然的娱乐的天地。在草地上,孩子们是绝对不会躺在阳光下安静地晒太阳的。他们把牛儿赶到草场,任凭它们散在草场上自由自在地悠闲地咀嚼着嫩嫩的鲜草,自己就放肆地玩开了。他们在草地中间摆开擂台,一对一地捉对厮杀,在草地上搂抱着、拉扯着分个输赢;他们舞动着手中的木枪木刀,不分对手不分敌我,嘶嘶地冲呀杀的闹得满山的山雀儿叽叽喳喳地欢乐不停;再者是伙伴们分成两队,在草地边上的岗地被除风蚀的玉米土上,卧在被雨水流蚀的壕沟里,摆开两军对垒的阵地,用从家门前捡拾来的苦楝树的果儿作子弹,用风化的黄土结成的颗粒掩护,一个个勇敢地冲上壕沟,一个个机智地迂回战斗,在这片传说中埋葬了不少日本鬼子的寸草不生的荒土上演绎着孩子的玩乐的激情。
  那时我是孩子王。我有足够的号召力把伙伴们团结在我的身边,唯我马首是瞻。牛一赶到草场,我很具有大将风范的来一个呼啸,先来一个集合,立正稍息向左向右看齐是免了,只是排成一排来一个整齐的队列。之后,小强管牛儿,小向照看木刀木枪,其他伙伴们随我一起来打仗,一阵噼哩啪啦,一下子把各自的活儿都安排得有条不紊。我说起话来还挺有模有样的,站在土台高处,把从电影里学来的毛主席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的经典动作学得维妙维肖,这也让伙伴们由衷地信服。
  起初,因为我个儿比小强小,憨头憨脑的小强就很不满我被孩子们拥戴为司令,时不时伸出他粗壮的胳膊向我示威。小强的行动惹恼了我,我决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就在草场中央那块平阔的地方,我摆开了擂台,公开向小强宣战。小强不屑地摆摆臂膀,学一学《霍元甲》里达得罗夫的架式。这个楞头青,居然还学得了达得罗夫的架式,他猛扑过来,我一避,借力一掌,他就狠狠地倒在地皮上,痛得嗷嗷直叫。围在一堆的小伙伴们指着他的狼狈样,笑得他躺倒在地皮上好久一阵也不敢起来。我不理他,大有这个楞头青不值一理的轻蔑,趾高气扬地让伙伴们簇拥着扬长而去。第二天,小强就服服贴贴地弓着腰站在我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司令。”当时,我头也不抬,只用手中的竹鞭子指了指草场的边缘。小强知道我是让他去看管牛儿,防止哪头起骚劲的公牛儿不听话逃出草场去找那些发情的野母牛。小强规规矩矩地去了,他不敢有半点微词,因为他知道他稍有不满,我又得在草场中央摆开擂台摔他个鼻青眼肿四脚朝天。
  在小强心里面,他实在是不满我总派他去看管牛儿的。管牛儿可是件辛苦活儿,要一个人孤怜怜地呆在一旁,掰着手指头数着牛儿的数量看着牛儿吃草,一旦牛儿有点儿不安分,就要赶快跑过去,截住它让它在划定的范围里安静地呆着。可牛儿都不一定乖乖地听话,像小向家那头倔强的大牯牛,它上扬着头使劲向内拗着,如半圆的牛角把牛绳在头上缠上几道儿圈。小强有点儿蛮劲,但毕竟抵不过范倔的牛儿,急得紧拽起牛绳大哭,闹得大伙儿指着他那委屈窘样大笑不止。小强不满也没有办法,谁叫他呆滞,藏迷藏他总找不到人,打游击战他总是第一个被击毙,翻个跟头也是千奇百怪的姿势闹得大伙儿笑得抱着肚皮喊肚子痛。他只能管牛儿,管牛儿可是照顾他免得受欺侮的好差事。
  小强其实还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小伙伴,现在常常回想起对他的异已排斥,无非他比我长得强壮强烈地损害了我孩子的自尊心,孩子的我有一种强烈的征服欲,总想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说“不”,这也是我要把小强摔倒在地并让他去管牛儿的最主要的原因。再者,小强虽然强壮,也常有一种不服输的憨劲,却还是地地道道的憨厚老实,这也足可以让我们去镇压他的强壮骑在他的头上。如今小强还在冲里本本份份地过日子,他没有学什么手艺,也没有随经济改革大潮去闯荡世界的伟大抱负,父亲给他讨了一房臂粗腰圆的堂客,他便带着堂客朝而往暮而归地耕耘着几丘垅田,播种着几分旱土,日子居然也过得有滋有润美美满满的。每次回家,我总得去他家新砌的楼房里坐一坐,抽几根纸烟,喝一杯谷洒,叨叨今年的收成,谈谈儿时的时光。儿时的伙伴大都鸟散了,能在小强这里寻一份美好的回忆,我真有一份无限幸福的感受。
  放牛的日子是一支轻松而又激越的童年小曲,在我记忆深处留下了美妙而又回味无穷的乐趣。在我的记忆中,孩子的时光是不按日转星移的地球自转而正常运转的,饿了就闹着要吃,困了便悄悄摸着睡了,其余的时光便交付与无休无止的无忧无虑,任它带着他们疯呀狂呀,把岁月演绎成一朵路旁的野菊花,无穷无尽地尽情享受阳光雨露的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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