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浪子(短篇小说)
在每个人的人生之旅中,会不经意地遇到很多人,有的人只是擦肩而过,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印象,而有的人却会在你的心海里泛起层层涟漪,有时会让你生出一种无端的惦记。
——作者题记
浪子是个打工仔。
浪子第一次引起我的注意,是他来我的小超市打电话。那时我的小超市里装有4部电话,算是公话亭了。来打电话的大都是外地来的打工仔,他们有的是给亲人打、有的是给朋友打、有的是给网友打。我整天就坐在店里的收银台前,除了收钱之外,空余的时间不是观察进进出出顾客的脸型、走姿,就是听他们打电话了。我可以从他们说话的语调和神态上,以及打电话时间的长短上辨别出他们的电话是给什么人打。那段时间,听他们打电话成了我每天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内容。
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打电话者。他每次来打电话总是在九点后,而且每次一打就是两个小时,最短也要一个小时。为何最短也要一个小时呢?因为话吧的电话有设置,通话一个小时的时候自动挂机,目的是在提示打电话者。长话啊!打这么长时间的长话者我当然是非常欢迎的啦!因为我可以从中赚到一定的利润的。那时,在话吧打长话一分钟收3毛钱,一小时下来就是18块啦!除去上缴电信局的一半,剩下就全是我的利润啊!这可比卖其它商品赚来的利润都大的。我还发现他与别的打电话者有个区分是,他在电话接通之后到挂机时,他说话的时间不到四分之一,他在大片的时间里听对方讲话,他说话的内容大都是一些安慰对方的话语接下来就只有“嗯、对、是、OK”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就分析出与他通话的人是女性,但不是他的老婆,因为我认为与老婆煲电话粥的男人世上少有。我对这个与众不同的打电话者开始另眼相看啦!但我也只能另眼相看,因为我无权打问顾客的名字,这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感激他每天为我提供的电话利润。
过了几个礼拜的一天早上,他匆匆忙忙地来我的店里,他交给我一张纸条和50元钱,纸条上有个手机号码和名字。他把纸条递给我说道:“麻烦老板帮我做点事好吗?”他是用普通话对我讲话的,但就那样我也听出他是关中人。
我很客气地问道:“是给这个手机号缴费吗?这是你的名字?”他那样一说,我已经很明白了,因为一早我超市对面的移动缴费厅还没有开门,而他是要赶时间上班的,所以我就那样问道。
“谢谢老板啊!那名字不是我的,是一个朋友的,我用他的身份证办的手机卡,我叫浪子,就住在你们小区内,以后我会常来光顾这里的,我要走了,快迟到了。”说完他就要走出门去了。
“下午下班来拿缴费单子。”我朝着他跑出门去的背影喊道。
他下午下班没来拿缴费单,晚上九点来打电话时我给了他。其实,在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之前我们已经很熟悉了,因为他即使不来打电话,也会来我店里买一些日用品和方便面饮料之类的。
出乎我的意料,这次的电话他在一个半小时的时候挂了。他过来付费的时候我疑惑地问道:“怎么不打了?不在时间段上啊!”
“她今天有点累,我让她早点休息。”
“哦!你爱人吗?你还挺会疼人的啊!”
“哦!不是,一个网友。”
“哦!你在网恋啊!你行啊!你为何不去上网呢?我听说上网包夜也花不了多少钱的。”
那时很多人都去网吧上网,我虽然没有去过,但“包夜”这个名词我不陌生,有的学生还在我的话吧里打电话约同学们一同去包夜。我那时还专门让一个学生给我解释“包夜”是什么意思。
“她这段时间失业了,出去上网不方便,心情又不好,所以我只是听她诉苦而已。”
“哦!那你应该多安慰几句啊!怎么总是听见她在讲话,你打通电话,就是听她说话吗?”
“是啊!我笨嘴笨舌的又不会讲话,其实,我感觉听她说话,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这样啊!”
“我走啦!这么晚了也没有什么人来买东西了吧!你也应该打烊了吧!太晚了不安全的。”
“打烊,你走了,我就打烊。”
那段时间,只要浪子来打电话,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我也总是等到他离开之后赶紧关门休息。
又过了一段时间,浪子在一次电话打完之后问我道:“她让我去给她过生日,你说我去吗?”
“你怎么问我呢?那是你的事啊!”
“你们都是女人啊!你给我分析一下吗?”
“你们是见过面的网友吗?已经做朋友了吗?”
“没有见过面,只是网友,比较聊得来的。”
“你和你爱人感情不好吗?你们生活的不幸福吗?”我想,家庭不幸福的男人或许想在外面找点安慰!现在这社会也完全允许。
“我爱人在广东,好几年不回家了,我5岁的女儿妈妈带着。”
“她抛弃了你?”
“现在还没有,但是两年了,过年也不回家。”
“那你的网友呢?她的生活呢?”
“她说她与丈夫闹矛盾了,丈夫出差了,她的生日要到了,一个人很孤单。”
“那你考虑吧!我也没上过网,也不知道网友是怎么回事,总之听见你们说话好像挺暧昧的,她要你给她过生日,会不会也是一种很暧昧的行为呢!网上能把一个人了解透彻吗?总之你们的动机不纯,现在这社会别上当受骗就是好事了,再说她骗你的什么呢!不要心好最后落个难受,就让人受不了了。”
浪子走了后,我就关门了,可躺下之后却睡不着,又想起了浪子说的话。
浪子看起来内心里很苦,老婆离开他和孩子走了,他或许真的是需要让人安慰的人。
我很理解浪子的老婆为什么离开他走了。
浪子长得很丑,个子低低的,衣服穿得虽然干净,但看起来特邋遢,没有年轻人的一点精干劲。如果给我介绍与浪子相亲,打死我也不会相准的,就连做朋友我都嫌他长得丑。他的老婆或许就嫌他长得丑吧!我对他那么的和气,其实只是喜欢他来打电话或买东西而已,商人重利啊!
几天之后,浪子来店里买东西,我问道:“几天不见,你是去了?”
“没去。”
“为何?”
他很诡秘地一笑道:“老板,你说我长得这么丑,我怕去了之后找难受,钱倒是小事,再说还要请假,误工要扣工资,她又不是我生活中的朋友。”浪子很有自知之明,他认识到自己长得很丑。
听了他的话,我有点后悔当初给他做那样的分析了,害得他失了一次交朋友的机会。
之后,浪子便很少来打电话了,这是我每天的一大经济损失,为此我心里着实后悔了一阵子。
我过生日的时候,老公买回一个笔记本电脑,说是为我送的生日礼物,当时我很是感动。
电脑安装好后,我却一窍不通,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操作,别说聊QQ了,我连申请QQ号都不会,甚至连怎么打字都不会。一段时间内,我反而埋怨老公无故费钱,买了个摆设。
浪子又来买东西了,我问他道:“怎么后来总不来打电话啊?”
“不打啦!人家不理我啦!再说这段时间我玩上游戏了,顾不了打电话。”
“在哪里玩游戏?”
“网吧玩。”
听了浪子的回答,我来了灵感似地问道:“你对电脑很熟悉吗?”
“还差不多,怎么?”
“我家买了电脑,可我什么也不会,你说电脑除了玩游戏,还可以做什么?”
“我的老板啊!你太落后了啊!要钱干什么?拜我为师,我给你教,包会。电脑上可以看电影、可以查资料、可以交朋友、可以写文章。反正人脑想要做什么,电脑就可以帮你完成什么。”浪子说得头头是道,我真的就有了想要他教我的想法。
“还可以写文章,哪里写呢?”
“文档里写、博客里写、QQ空间里写,想哪里写,就哪里写。”
“是吗?那你今晚不要上网玩游戏了,给我教教好吗?”我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到“博客”这个新鲜的词。我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总之就像学一门学科一样,我想把电脑的皮毛操作首先要掌握了。
“今晚不行,我要加班,明晚可以吗?”
“可以,可以,那说好了。”
“学费呢!”
“要学费啊!就这店里的,随便什么,拿得动的都可以。”
“店里的都不要,其实,不必你付费的,只要你哪天陪我吃一次饭即可,是我请你。”
“好啊!”我嘴上这么说了,实际心里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美事,我才不陪你吃饭呢!长得那么丑。
第二天晚上,浪子真的来给我教电脑了。他很认真,给我介绍了电脑的基本操作和所有按键的作用,还给我申请了一个UC号。当时我电脑上还没有安装QQ,他给我下载了几次,不知什么原因,都没有成功。最后他还把他的几个UC好友给我加上,让她们教我怎么玩电脑,还让我不懂什么可以随时请教她们。他说,学电脑首先必须练好打字,要让打字速度提高,最好的办法是聊天。
我开始真的很不熟悉,从来没有和陌生人说过话,一下子要我和那些陌生网友说话,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连她们问我话,我都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浪子说:“新网友必须要回答人家的问话,不回答不礼貌,况且人家在教你,随便说什么都可以,不是写文章,脑子里不要想,手上敲出来什么字就是什么字,刚开始上网,人家不会怪你的,况且我给你加的好友,都是我最要好的好友,她们不会笑你的。”
我还是觉得和陌生人聊天不习惯,不过我已经掌握在WORD练习打字了。浪子那晚临走的时候,给我教了一下怎么下载安装QQ,他让我自己试着慢慢摸索,不懂之处,以后再慢慢教我。
我把QQ号已经申请下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开通QQ空间,是他帮我开通了QQ空间,给我教了怎么在QQ空间里写文章、保存文章、发表文章或删除文章,还有看别人的空间文章,写留言、写评论之类更深刻一点的操作。
现在,浪子在我心目中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打工仔了,他已经晋升为我的老师,电脑启蒙老师。
其实,人一生中会遇到很多老师。之所以能成为老师,是因为老师比学生博学。谈恋爱看长相,拜老师是没有这一说的,学生需要老师给传授知识与学问,长相很丑的人往往学问很高。浪子之所以能成为我的老师,是因为我需要他给我传授操作电脑这门技能课,当然,当时会电脑的人很多,为何单单浪子就成为我的老师呢?也许是缘份。
这里我有必要穿插个说明:我这人有个毛病,自卑感特严重,女性朋友特少,别人以为我清高孤傲,不好接触,实则我怕某些弱点被她们发现,久而久之我就养成了一种习惯,喜欢和异性交往的习惯。因为和异性交往有明显的度,又因为性别的差异,异性朋友都有乐于助人的精神,为人仗义、肯吃苦、爱逞能。这种种优点都让他们有一种我用他们是抬举他们、看得起他们的感觉,他们从来不会笑话一个女子没本事或者懂得太少。
浪子自从晋升为我心目中的老师之后,我从内心深处开始尊敬他,虽然他的年龄比我小五岁。
之后,浪子来我店里买东西,我偶尔会刻意地往少算,但是他立刻纠正我算错了,从来没有少付一毛钱。
一天中午,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浪子却来买东西,买桶面、矿泉水之类的吃食。我收完钱感到浪子似乎要出远门的迹象,所以就问道:“你是要出去旅行吗?”
“哪里是去旅行,我要回家一趟,得十多天,回家帮父母摘石榴。”
“你家还有石榴?我以前看着别人吃过,当时还有点馋,但没吃过,是什么味道呢?”听到他说回家摘石榴,我竟然口馋起来,想要他给我带几个来,但我不能明说。
“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吧!你吃了就知道了,挺好吃的,卖价也挺高的,算是高档水果吧!”
“不、不、不,我随便说说的,你别以为我和你要的吃啊!”其实他的回答太让我满意了。
“不是的,我告诉你回去摘石榴,就是想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刚才听了你的话,更肯定了我的想法而已,你别客气,是我们自家树上产的啊!下午我就坐火车回去了。”
十多天后,浪子真的给我抱来了一箱石榴,箱子属于精装的。我很是过意不去,当时要付给他钱,他说如果付钱的话,以后买东西他就去别人家店里买,以后电脑上不懂处也别问他。
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但又没有什么法子回报他,感觉到我好像欠了他的人情。
我一天也很忙,一天在店里守着,哪也去不了,我把那一箱石榴给我留下几个,其它的连箱子抱回家里,给亲人吃了一部分之外,余下部分原放在箱子里。由于一天在店里,一天也没时间吃,到了晚上店门关了之后就想睡觉,也就懒得吃那香甜的石榴了。
过了很长时间,当我又想吃石榴,专门跑回家去找的时候,打开箱子一看,石榴全坏了。我好心疼啊!不是因为我没吃,而是因为它坏了。我感觉我真正地欠下浪子的情了,他从那么远的路上给我带来,而我却没有去珍惜,就让石榴坏掉了。我不敢把这事告知浪子,独自在心里承受了好久。
有一天浪子来买东西的时候告诉我:“这里的工程已经结束,我们要撤离了,我们走了你肯定会想我们的。”
一个浪子,能做到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并非华丽的东西就美丽,平时朴素更贴近生活。但这篇作品的语言还可以提炼得更加干练一些。拜读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