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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走在故乡的那片土地(守山老人、书籍费)

作品名称:苦楝树      作者:知音      发布时间:2013-06-12 08:57:44      字数:3850

  守山老人
  守山老人已有七十余岁了,他是一个孤寡老人。
  守山老人没有什么传奇的历史,他一生的经历也不过就是一支最简单的五线谱。而人生往往就是这样,最简单的人生乐谱上,他也总有几个激越的音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说说这位老人,是不是我所认为的他人生所谓的几个激越的音符真正地也给了我感动。
  老人也是周姓,只是他早死的父母亲没有给他留下了个人生的符号,至今也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老人父母亲死了后,他就给冲里的地主周扒皮放牛,自己也做牛样的把自己瘦骨嶙峋的身子支撑起如一根瘦长的權木。这棵瘦骨嶙峋的權木经历了风也经历了雨,但他既没有像湛茂点一样地去消灭一个个日本鬼子,也没有推着粮推着米去支援前线,他只是委琐地佝偻着身子,像一只躲藏在石缝里海鸭一样不时伸出畏缩的头来看看风向。
  解放了,周扒皮上了批斗台,老人可高兴了,他还记得他小时候给周扒皮放牛挨的那顿皮鞭子,是两头老公牛顽皮斗架,结果一头公牛把角拗断了。周扒皮怒了,吩咐他的独眼龙管家硬是一顿皮鞭打得他死去活来。
  哈哈,翻了天了,不可一世的周扒皮挂着大牌子耷拉着鸡公头站在台上挨批斗了,那在他家做长工的周老五可以跳上台去指着他的鼻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骂他一气,痛心处还可狠狠地给他撂一勺子。老人看了过瘾,也跃跃欲试地想跳上台去撂他一勺子去报小时候那顿皮鞭之仇。而老人毕竟还没有这个勇气,只是在台下痛快地享受着周扒皮受批斗的快乐。
  当然老人的快乐并只不在于痛快地享受着周扒皮被批斗像一头受伤的野猪那样的熊样,令他更高兴的是他居然也可以从生产队里分得一亩田和五分地,从此以后他可经播着自己的田种着自己的地喜滋滋的享受着自己劳动的收获。
  只是老人在享受着自己的快乐的同时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怕孤单了。过去那种一个人吃饱喝够全家不饿的感受渐渐地变得折磨起人来了。老人知道要讨一房堂客对于自己来说那是一种奢侈的想法了,但如果能养一个儿子那也不错。有了这个想法,老人也就特别留心起来,终于机会来了,五四年特大洪灾,南阳村一下子被淹成一片汪洋。南阳村的人在洪水中折腾了一番,幸运的搬了一些家什逃上了冲里的山岭上变成了灾民,不幸运的赔了房屋赔了整个家当有的甚至于连身家性命也搭上了。就有这么一个小孩,他一打开眼睛就到了河边上,他呼喊他的父母到处找寻他的父母只听到洪水卷起波涛一阵阵的狂吼。孩子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孤儿,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孤儿。
  老人毅然把孩子带到了家里,给他扯了几尺灰棉布做了一套新衣服,把他调理得远胜过亲生父母对他的关照。老人带着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孩子走走东家串串西家,向冲里人通告一声“我××也有儿子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也争气,能煮饭做菜也会打扫房间,老人从田里地里累了一天回家还能给他打来一盆沸沸的热水。这把个老人喜得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合上嘴巴了。
  老人根正苗红,孩子自然也是根正苗红。根正苗红的孩子是当兵的好料。孩子当兵去了,老人高兴,虽然孩子走后留下了了好多好多的寂寞时光,毕竟老人还有了许多许多的牵挂,牵挂是一道甜甜的酸酸的美味佳肴,这支撑着老人最美好最朴素的情感。
  傍晚,夕阳烧得西边的天空火红火红的,老人拄在锄头把上望着天空也借以想一想他那穿着军装雄纠纠气昂昂大踏步离去的儿子。此时,老支书来了。老支书陪着他,什么话也不说,让老人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兆。老支书陪了他好一大会儿后,就把一块“光荣烈属”的牌匾挂在他矮矮的门框的上方,然后站在牌匾下默哀了几分钟。老人一下就明白了,他认得这牌匾,邻冲老黄家也挂了一块,那是他的弟弟在抗美援朝牺牲后挂上去的。如今,这块牌匾也挂到自家的门框上方来了。老人一下就瘫倒到地板上了。老人一下了病倒了,病倒了口里总念叼他的儿子。老人就这样在病床上呆了好几个月,当他从病床上起来,他的头发一下全白了,精神也有些恍惚起来,亏得二宝叔则经常来陪他说说话儿,他才把花白的时光从朝起打发到夕落。
  老支书看在眼里认为老人这样过下去不是一个办法,就千工作万工作地做得老人去看管南边山的这边林。老人答应了,从此以后就和这片林吃住在一起了。冲里人都说,老人是把这片林当成自己的儿子了。
  老人千万没有想到的时,居然又有一群毛孩子想侵犯他的儿子,老人更没有想到的是,他想保护自己的儿子也心有余而力不从心了。老人狐疑了,这世界咋就让人搞不明白了。
  老人也许是想想清楚这个问题,他便静静地躺在小屋里几天没有出来。后来,二宝叔则想起应该去找老人扯扯闲谈了,当他推开毛屋的那片薄薄的木门,他发现老人在铺满稻草的简陋的木床上已经枯干,老人躺在木床上已经无声无息了。
  二宝叔则抱着老人干枯的身子恸哭声了一场,然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消息告诉了正在为母亲准备寿诞的老支书。自然老寿君的喜乐声要盖过孤寡老人丧礼的哀歌,老人便悄无声息地被埋葬在南边山孤独小屋的旁边,陪伴着他深爱着的南边山。埋葬老人以后,二宝叔则便去收拾好了一下小屋,在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去过那间小屋。一年后,一场暴雨突来,小屋便轰然倒下,胡乱地堆积成一片狼籍的断瓦残垣。
  回想起来,老人是让我丢开盲目的快乐去体味人生的忧郁的愁绪的最初印象吧。自从懂得人生还有一种叫做忧郁的东西,我便可以用我并不聪慧的头脑去思考许多快要成熟的问题。这段时间里,母亲曾不停地夸奖我长大了,我懂得母亲的意思,她的夸奖不仅是因为我能分担一些家务和地些田里地里的活计,更重要的是我能明辨一些事理,能够懂得怎样用头脑指导自己干一些有益的事情。
   
  书籍费
  有时我总认为,南边山的守山老人的遭遇让我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我也就这样在生活的阅历中渐渐地长大了,也渐渐地成为了父母亲的左膀右臂。但我家的日子仍很艰难,根本没有因为我已成为一个半大少年而让爷爷留下的那张古董方桌上多添几个像样的浑菜。我不想罗列当时家里许许多多的艰难的状况,只想对我的儿子对着我的儿子般大的我的学生们再唠叨唠叨那些艰难时日的一些琐细。
  上初中以来,父亲是从来没有拿过一分钱让我去交书籍费领书的。每当开学,父亲就换上一件半旧不新的稍微显得体面点的衣服,双手叉着背在背后,弓着腰在前面走在去学校的山路上。这时,我总是背着个空落落的书包,挨在父亲的后面,眼巴巴地望着天上停滞不前的流云,不时地噘起嘴巴抬头看一眼走在前面的父亲。此时,我不知道父亲悠然自得地吹着喇叭筒纸烟大口喷着烟雾时是一种什么心情,但自尊心很要强的我觉得这是件十分丢人的事。
  到了学校,父亲便直接走进学校总务主任金老师的办公室。金老师是颇知我家境之艰难的。他与父亲一样,都是从拿最低工分的代课老师干起的,他也一样老当生产队里的超支户承受着家庭的苦难。但与父亲不同的是命运之神对他关照十分周到,他得以继续当他的教师可以拿着他收入可观的工资去规划幸福家庭的宏伟蓝图。
  相同的履历最容易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金老师很是同情父亲的境遇,也就总是客客气气地把他让进办公室,忙忙乎乎地给他沏很浓很浓的绿茶发顶高级顶高级的岳麓山牌香烟。父亲坐在金老师的办公室里,金老师总是和他聊很久很久的天。谁都不知道金老师和父亲有这么多东西要聊,反正他们是天南地北古往今来,想聊什么就什么,聊到什么就什么,或愤慨或激昂,或痛苦或忧伤,或欢乐或兴致盎然……生活的大海本是辽阔无边,任他俩动情地拾起苍海一粟,都可尽情地去品味个够。
  烟抽完了,茶喝干了,父亲估计太阳已爬上了校门口高大的香樟树的顶巅,于是起身说:“以后再和您聊哟。”
  金老师便说:“划个条儿吧。”
  父亲便打了个欠条交给他,然后抱起一抱书送给静静地坐在教室后面的我。
  父亲送书给我的时候总是带着十分自豪的神气的,好像是他从与金老师的一阵闲谈中又找到往日的尊严和自信,或者说他天生就是站在讲台前就能挺直腰杆子那般的人。因此,父亲总是从教室前面走进来,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一时齐刷刷地聚集在父亲身上,父亲此时会向同学们招招手,就好像他过去上课前习惯地让齐声喊着“老师好”的孩子们坐下一样。
  更多的时候,我是用怨恨目光来打击父亲的这种幸福的感觉的,我总以为父亲这种幼稚的举动不仅是炫耀他的迂酸,更是在招摇他的贫穷,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难堪的呢?我似乎从父亲身上看到了孔乙已的影子,这个穿长衫站着喝酒的唯一的人啊,他总不忘阔绰地从口袋里掏出五文大钱。而当时幼稚的我总这样去想:我的父亲,这个只不过读了丁点儿书的农民,什么时候才能不去炫耀他的迂酸与贫穷。
  拿到了书,我总是一本一本地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进母亲给我缝的旧书包里,生怕折了书的一角也生怕空气里的灰尘污了它的封面。我知道家里拿到这几本书供我读不容易,我得好好地爱护好这几本书。我在爱护好我的父亲给我赊来的书的同时,我更懂得把自己的功课温习得好好的,总得拿可人的成绩让老师喜个够更让父亲母亲喜个够。那时的我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想法,我要对得起这几本书,这是父亲从金老师手里赊来的。
  又是期末了,我的几本书还一如我刚拿到时一样崭新崭新的,而我为了这几本崭新崭新的书不得不多次地进入金老师的办公室。我的父亲总是不能及时筹到书籍费,而金老师又没有免除我的书籍费的权力,金老师就只能一次一次地把我喊进他的办公室。
  和蔼的金老师总是抚摸着我的头,语气慈祥而又不无可奈何地重复着一句话:“让你爸爸多想想办法。”每次,我都不得低着头看着自己两个反复不安地绞着的大脚趾,口里支吾着“嗯嗯嗯”地答应着,待他再说一声“孩子去吧”,然后面红耳赤地逃离办公室,回到教室。这时,同学们同情的目光关切地望向我,而在我看来,这目光却如万支利箭,把我那颗要强的心穿得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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