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的冬天。
　　 冬日的早晨，太阳老犯因，它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半睁着眼睛探出了头。赵庄的天空上，经过夜里的一场小雪，如今雪过天晴，风和日丽，空气特别新鲜，似乎用水洗过的蓝天白云一朵一堆，自由自在地流动着。
　　 风拂起落下不久的雪花，轻轻松松地把它们吹起，再魔法般飘洒落下……
　　 老村赵庄，人烟特别稀少，青壮年多数外出打工赚钱，如果不是逢年过节，多数是不返乡的，也有那全家搬迁的，好几年或更长时间才回来一次，村里的多数人，多数是留守的老人和幼年的孩子们。
　　 赵庄是个古老的村庄，村中间，住着一户名叫张小虎的人家，他家房子一看就是旧社会的有钱人家，很古老的建筑：四合院落，一排青砖青瓦，有立体感的房舍，院落布置的井井有条，正房整个院墙壁上，还留有松鹤同喜的图案。
　　 跨进大门，地面都是灰色方心砖，按菱形方向，错落有致地排放。院中间有棵多年的大杨树，树旁一直放着一只黑油油的特号大水缸，四个墙壁的岔角还有雕刻和装饰的痕迹呢。
　　 突然，从他家的院里，传出了一个姑娘清脆的惊叫：“大哥二哥！快出来！快呀！快出来……叔叔和婶婶都上吊了！”随即就传出一个女人的哭声来。
　　 这声音和哭声，在寂静的早晨，传的老远老远……惹得鸡叫猪哼狗汪汪。
　　 惊叫的姑娘名叫英英，她奔跑着出了大门，急如星火地跳着脚，高声大喊：“快来人呀！快救命啊！救命！救命啊！”一瞬间，惊动了左右邻居，跑过来几个上年纪的老年人，首先冲进张小虎家门的是70多岁的村民许成，老人飞快地拿起把菜刀，将上吊的绳子割断，几人手忙脚乱地帮忙，放下了这对上吊的夫妻。
　　 可惜，已经晚了，他们早已咽了气！双双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许成和张小虎是亲家，他看张小虎夫妻一起上吊身亡，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叹着气。
　　 许成老人急忙打电话，告诉在外地的侄子许磊，正在工地干活的许磊，得到了消息，眉头皱起，拧着浓眉，他和工头请了假，预支了些工资，匆匆忙忙地赶回自己的临时住所。
　　 许磊实在不忍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妻风儿，风儿太可怜了，很不幸，去年，仅仅十八岁的她，一天内就双目失明了！
　　 几天前，风儿的妹妹铃儿和她一样，永远失去了阳光，许磊心疼给儿子喂奶的妻，到现在都没告诉她这个坏消息……
　　 许磊回家后，妻子风儿听到了老公熟悉的脚步声，第六感觉就是家中有事，心里慌慌，搞得手忙脚乱，她急得柳眉拧在一起，脸蛋儿透出了片片红晕，一手抱起正在吃奶，刚刚周岁的儿子，另一手用拐杖引路，迎出门口，紧张地说：“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家里是不又出事了？”
　　 许磊镇定了一下，微笑着：“看把你吓的，没事的，是妈想念咱儿子了，得了感冒卧在床上，她身体欠佳，让咱们今天就回家呢。”风儿听说是爹娘想念，忽闪了几下无光的大眼睛，露出了白生生的玉牙喘息着，她拍了拍老公，把自己和儿子都靠在他宽大的怀里，幸福地笑了。
　　 盲女风儿，跟随老公外出打工，已经半年多了。她思念亲人，归心似箭，一家三口当即打了车，直奔火车站，急急地往回赶……
　　 在人们忙活死人的同时，从隔屋的房间里走出两个盲人小伙子，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青春年少，生的浓眉方脸，挺帅的，只是两眼无光，他们拄着拐杖，相互搀扶，摸索着墙头出了门，踉踉跄跄地冲着叫声连问：“英英！怎啦？我爹妈都上吊了？放下来了吧？他们没事是吧？”
　　 英英搀扶着痛哭的盲女铃儿，她前两天才失明，很不适应，行动极其不便。
　　 铃儿年方十七，披头散发，青春的满脸洒尽沧桑，在英英的搀扶下，拖沓着似乎软骨的肢体，柳眉下长长的黑睫毛抖动着，一条条的泪痕，让人看着都心酸。
　　 英英抽泣着，搀扶着铃儿，来到她两个盲人哥哥身旁，铃儿发出急速的呼吸，她探先身体，摸索到了哥哥们的手，拚命攥紧，放声悲鸣。
　　 三个盲人兄妹，在英英的引领下，进了父母的房间，倒地痛哭：“爹呀，妈呀，别丢下我们呀，求求你们，快快醒过来吧……”
　　 喊人的姑娘英英，是张小虎家的邻居，她和盲女铃儿不但是同岁，还打小玩到大，是很好的同学和朋友，前些日子还在外地打工呢。
　　 听说好朋友铃儿双目失明，心情特别不好，糟糕透顶，闹腾得要死要活，特地从外地赶回陪伴她。
　　 好心的英英看朋友实在是可怜，内心总是隐隐作痛，她真不忍心离去，就请了几天假，留在铃儿的身边，一天二十四小时地陪伴照应，说尽好话安慰她，劝铃儿要面对现实，勇敢地活下去。
　　 也是她一早起来，发现了铃儿的父母双双上了吊，四处喊来人的。
　　 盲人兄妹们听说父母已经死了，他们痛不欲生，哭叫：“爹呀，妈呀，您们都走了，这、这、这可让我们怎活呀……”
　　 第二天，大女婿许磊怀抱着周岁的儿子，带着盲人妻子风儿，上午就赶回来了，兄妹四个见了面，分外悲痛，他们拥抱在一起，痛哭，痛哭，再痛哭……
　　 女婿许磊，和叔叔许成，叔侄二人东奔西走，他们找来乡亲邻里，里里外外忙活，办着丧事。
　　 出殡的早晨，停在张家院里的二口棺材边，披麻戴孝的兄妹们，都是没眼的盲人，他们一个个紧紧拽住棺材板，不让把爹娘带走，那哭声，惊动了天地！惊动了鬼神！直哭的天昏地暗……
　　 他们直哭得狗不叫，鸡不鸣，直哭得白云翻滚，遮蔽心酸的太阳，直哭得雄鹰低飞，燕子不愿出窝，直哭得天空的鸟儿窃窃私语，悄悄落泪……
　　 冬天的风，本来是无情的，却被四兄妹的遭遇所感动，也为可怜的年轻人所渲染，它静静地，悄悄地，抚摸着兄妹四人柔顺的黑发，尽可能地轻轻地、柔柔地、不刺骨地吹……
　　 村里的乡亲们看着悲痛欲绝的兄妹们，同情地落下了眼泪，纷纷议论：“全是他们的外婆作的孽，祸害了一家子好人，这是几个多好的孩子啊，现在，都被有眼睛的父母丢下了，他们两口子一闭眼，倒是省事了，可是，丢下这四个没眼睛的盲人儿女，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
　　 他家最小的盲女叫玲儿，姐姐叫风儿，大哥叫强子，弟弟是钢子，他们兄妹怎么都是盲人呢？这还得从玲儿的外婆说起。
　　 解放前，玲儿她外婆娘家很穷，连温饱都解决不了，17岁的她就嫁给了比她大20岁的李福贵。
　　 这李福贵长得特别难看丑陋，不但黑瘦矮小，还满脸堆满麻子。
　　 玲儿的外公李福贵，当时家中很有钱，他休了不会生养的老婆后，花了些银子，明媒正娶，娶回个漂亮小媳妇儿，她就是铃儿的外婆。
　　 铃儿的外婆，是周围几十里出名的美人儿，她天生丽质，穷人家的粗茶淡饭，竟把她出落得如花似玉，细高的个子，端庄的身材，汪汪杏眼，樱桃小口，很是俊俏。
　　 铃儿的外公李福贵，虽然人长得难看，生性却善良厚道，他虽然从小丰衣足食，但勤快得有名，前妻嫁给他将近二十年，因为身体不好，从来不曾生养过孩子。而李福贵，也从没有嫌弃过她，平时，省吃俭用的他，曾经多次花大价钱给妻看病，旧社会的女人，本来就出身低微，如果嫁到婆家，再不会生养，更低人一等，好像自己犯了罪一般。
　　 前妻觉得自己不会生男养女，连累李福贵后继无人，主动提出了分手，李福贵给妻带了不少银两，写下了一纸休书。
　　 一年四季，铃儿的外公李福贵，总是忙碌奔波，特别是他的父母去世后，留下了早年丧偶，无儿无女六十多岁的大哥，也是他来照管。
　　 人说：“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这话可不假。李福贵的庄稼地，从不误施肥浇水锄草，所以，粮食年年都比别人家打得多。他一人里里外外，披星戴月，不到农忙季节，从来舍不得雇佣短工。
　　 日久天长，一年又一年，他积攒了许多粮食，就把多余的粮食出卖换成银两，在城郊买下一间门面，开了个当铺，让年老的大哥做了管家。
　　 人说：“要想富，开当铺”，开当铺本小利大，每天人来送往，迎新送旧，几年下来，买卖很顺利，红红火火。上了年纪的大哥，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在店里早起晚睡，精心照管当铺的买卖，李福贵生怕大哥一人打理不过来，花钱雇了两个伙计，帮忙管理铺子，几年下来，发家致富，收入非常可观。
　　 那时候，妇女们讲究个三从四德，铃儿她外婆嫁给李福贵后，安分守己，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是贤惠。
　　 玲儿她外婆也争气，嫁给她外公李福贵还不到一年，就怀有了身孕，高兴得李福贵手舞足蹈！喜上眉梢。他处处护着妻子，更加疼爱媳妇儿，每天忙完地里的活，回家后挑水劈柴，拉着风箱烧饭，尽量多做活，不让怀孕的妻子费力。
　　 李福贵心说：自己的长的又黑又老又丑，祖上烟囱冒青烟了，能得到如此美丽温柔的娇妻？还给四十多岁的自己生儿育女哩！
　　 夏日的早晨，天阴沉沉地，下了一夜雨，小雨淋淋漓漓，李福贵的大院聚集了雨水，大了肚子的铃儿外婆，上院内厕所的路上，滑了一跤，导致了李福贵孩子小产了！
　　 也该着李福贵绝后，胎儿在娘肚子里只存活了五个月。
　　 铃儿她外公李福贵非常伤心，自己已经40多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又……为此，他忧伤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自我安慰：好在媳妇儿年轻，不愁生养孩子，早晚会有自己的儿女。想到这些，李福贵的心情舒畅起来。
　　 李福贵当铺里有两个伙计，其中一个是30岁左右的外地人，这人名叫张强，生得浓眉大眼高鼻粱，一米八的大个，魁梧帅气，老婆得病去世，给他丢下了两周岁的儿子。
　　 另一个，是十五岁的小伙计，跑腿打杂，也很勤快。
　　 老人们常说：“宁死做官爹，不死要饭娘。”张强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跟着爹爹生活，大男人也不会照顾他，冷水冷饭，衣服也不会缝补，好生可怜。
　　 张强能说会道，为人热情，又年轻力壮，自从来到当铺里，尽心尽力干活，他觉得：这份活儿来之不易，虽然赚钱不多，但管吃管住温饱不用发愁。为了看老婆看病，家当连同房屋全部变卖，穷国潦倒的他已经没了后路，一颗心扑在铺子里。
　　 他老想：铺子是他和儿子的安生之处，算是一份儿好差事。
　　 秋天到了，李福贵的麦子一片金黄，忙得他披星戴月，干巴巴的身体更显黑瘦。他四处雇佣短工，一时半会没有找到，只有两个亲戚暂时帮忙。
　　 李福贵只好让铃的外婆去当铺看管几天，把大哥抽调回来，忙活几天，帮助抢收粮食。
　　 铃的外婆去了当铺后，能说会道，很是能干，她出嫁后一直是家庭妇女，可接手了当铺后，尽显她的本事来。她细心地打理店里的业务，里里外外一把手，几天下来，营业额上升了不少。
　　 自从老板娘到来后，店里的伙计张强，变得神采奕奕，两眼放光，他是见过老板李福贵的，只听说娶了个漂亮年轻的老婆，不曾想，是如此冰肌玉骨，美似天仙！真所谓：武大郎配上了潘金连，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张强暗想：自己何不做个西门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再说，李福贵毕竟不是武大郎，也没有打虎武松哪样的弟弟啊！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时常把自己穿扮得干干净净，带着儿子老往老板娘的屋子里跑，左一个“老板娘”右一个“老板娘”地叫，儿子小虎也不愿离开漂亮俊俏的大娘，小虎觉得，大娘好像亲娘，整日给他缝补洗衣做好吃的，失去亲娘的小虎，一天到晚追随在铃儿她外婆左右。
　　 失去孩子的铃外婆，看见张强的儿子小虎，也打心眼儿里面喜欢，当铺里，三口子好像一家人似的，时常发出欢笑的声音。
　　 铃儿她外婆，原本就漂亮，如今，李福贵如掌上明珠般供养着，在俊俏的基础上，更显丰盈美貌。像熟透的果实：白里透红的圆脸蛋上，细密的柳眉下，毛毛的杏眼睛，樱桃小口里，玉牙颗颗如同珍珠，发出的声音清脆动听。
　　 仅仅几天，张强和老板娘就熟悉起来，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坐柜台，张强禁不住老板娘的美艳，眼睛老在她身上。同时，张强的高大与帅气，也搞得玲儿她外婆心驰神往，脸蛋儿红红，胸口老像怀抱了兔子，一天到晚跳个不停。
　　 看老板娘对他们爷俩很好，一点儿都不烦，张强胆子一天天地大起来，他眉目传情：“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像老板娘。”
　　 “哪像什么？”
　　 “像我的小妹妹，”
　　 “嘻嘻，你真坏！”
　　 “男人不坏，女人能爱？我看你像我的心肝宝贝！”
　　 “你、你、真不要脸……”铃儿她外婆羞得低下了头，脸蛋儿白里透红，像只熟透的苹果……
　　 张强血向上涌，年轻的身体里热血沸腾，他实在控制不了眼前的美人儿，看小伙计还没回来，二岁的虎子又不明事理，一把将铃的外婆搂在了怀抱里……
　　 他们趁小伙计出去办事没回来，关了当铺门，干柴烈火，鬼混在一起。
　　 干巴巴低矮黑丑的李福贵，怎能和高大英俊的张强相比？几天下来，二人缠缠绵绵，海誓山盟，甜哥哥蜜妹妹，为了方便亲热，借口当铺不忙，给小伙计放了假。
　　 夜晚，当铺里没有外人，他们和孩子同在一间屋子里歇息，不明真相的顾客们，不认识老板娘，还以为张强老家的媳妇儿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