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粽香】
　　
　　 和去年相比，今年的端午节仿佛来的要早一些。虽然还有一两天，可朋友发来的短信如同粽子的余香，却已经飘荡在心际间，增添了十分感激，也勾起了三分伤感。这几份伤感，与其说是因为缺失了故乡的粽香；倒不如说是时节所引起的乡愁。
　　 “……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母亲一样的腊梅香/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每每读到余光中这首《乡愁四韵》时，我总会想起自己的故乡。
　　 五月份的故乡，是一个粽子飘香的地方。每年到了这个时间，随着雨水逐渐增多，粽叶长的越来越越肥硕，没有包入粽米，就已经透出一股米粽的清香了。在端午节之前，农家人并没有很多活计要做，趁这个时节农家人正好可以去采些粽叶，省几个钱去置办些过节用的其它东西。
　　 每年端午节之前，集市上卖粽叶的山里人就会多起来，山里人多半都很知足，一般情况下，卖粽叶赚个十块八块的就打道回府了，不会整天整日的把卖粽叶作为营生来做，问其原因，答案常常会惊人地相似：芦苇和槲树也要生长，人不能太贪。
　　 是呀，芦苇和槲树也要生长。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自然界的芸芸众生，花花草草都应该有自己的节日，山里人懂得这理，还是山里人比川里人更懂得山。
　　 在端午节，老家人用来包粽子的粽叶有两种，一种是芦苇的叶子；还有一种便是槲树叶子。在陕南，槲树虽然也是常见树种，却是长在山里的，远不如芦苇叶，沟沟叉叉的到处都是。即便是这样，陕南人们还是更喜欢用槲树叶子来包粽子，用更光滑一些的芦苇叶来做包装，然后再用煮过的马兰叶子来作系绳，这样煮熟的粽子味道更加醇厚。
　　 用来包粽子的粽米大抵有糯米、谷米、黄米、高粱米等。小时候最喜欢吃到妈妈包的小米粽子，到了每年春忙过后，麦子灌浆时，我们兄妹几个对谷米粽子的念想就已经随着老屋后那片艾草开始疯长了。
　　 当然，谷米或黄米粽子不只是在端午节可以吃到，偶尔家里来稀客时，妈妈会把珍藏起来的谷米和粽叶拿出来包上一些以招待客人。
　　 妈妈说，农家人没什么好的，对客人来说，谷米粽子也许算得上是上等佳肴了吧。也就是在那时候，我们兄妹几个才可以打上一次牙祭。于是，在没粽香的日子里，总是盼望着在省城的的雪姨或是别的远方的客人。
　　 然而，客人未必会一如所愿地频频造访，倒是麦收过后陕南的雨季，在炎热的盛夏到来之前湿漉漉的，将那五月粽香抻的愈加绵长了。小时候生活在大山里，我曾不止一次坐在屋后的山梁上，让自己的心穿过那莽莽秦岭，在大山外面的世界游走，理想也罢，梦想也罢，统统是稚嫩的心，在不堪重负时一次深呼吸而已。然而，待到搭载着一纸通知穿越秦岭，跨过蓝关之后，才发现故乡才是最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而现如今，随着端午节的临近，思乡的情就自然而然地愈加浓烈了。在岁月流失的漩涡里，那些绵长而泛黄的记忆也一漾一漾地沉浮着，流离着，仿佛就在昨天。村子前面的小河边依旧那样日日夜夜地流着，只是失去了往日的浩瀚，剩下了细若游丝的溪流；小河边上那三三两两洗着粽叶，唱着歌儿的姑娘们已不知去处，只留下那记忆的印痕在青石板上，古树枝头，空览那山村明月。
　　 有道是“若为化作身千亿，散向峰头望故乡”，每当月上枝头，归心如矢之时，凭窗远望，故乡一切的一切食不甘寐，夜不成眠。可及至回到故乡，梦中的幻影复归于眼前时，那视线内的景物竟不由得使人泪盈眼眶：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离家时村头那脚脖子和手腕上系着五花绳，脖颈上佩戴着荷包的孩童，现如今已翩翩少年或是娉婷年华，相见而不相识了；村里的尊长，邻里父老或者相继辞世，或者耳聋眼花，难以相认了。依稀的往事将少时每逢端午节，邻里之间箪食粽米相互馈赠的遗风勾起，让粽米的余香在心际间浸润着时，却也陡增着物是人非，韶华易逝无奈，在心际间绵延。
　　 从记事时起，故乡的古朴民风与时尚、流俗好像互为陌路，一方面，这可能与陕南受汉唐文化影响有关，另一方面则大致是受制于交通吧。《史记》中有“秦岭天下之大阻也”，再加上韩愈“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诗句，更让横亘东西1600余里的秦岭名声远扬。然而尽管如此，陕南还是带着内敛、纯朴的遗风在突破着莽岭的阻隔，彰显着自己的风姿。就像是汩汩涌出的溪流，带着山里人的气息，撒播着五月米粽的清香。
　　 前些日子，给妈妈打电话时得知，村前的村间水泥公路已经铺通了，暑假要回家的话不用在担心等车了，临了妈妈还告诉我：还留了一些谷米和粽叶，等回来后好包粽子给我们吃。放些电话，我由不得心感欣然，思乡之情遽然间越发浓烈了。
　　 现如今，那一条条乡间、村间公路已经连通了故乡的十里八乡，为远在他乡的的游子回归时提供了便利，也让大山那边的古风走出秦关是步履更加从容。我好像看见了故乡的端午节，携同那纯朴的乡俗翩翩而来，一路上散发出袅袅飘逸的清香。
　　
　　 【心底的郁金香】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吃过早饭，妻子便张罗着去戚城公园的东西，儿子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什么水壶，遮阳伞，面包，火腿之类的零食都已万事俱备，只等着朋友的电话。朋友住在距戚城约十公里外的另一个小区，要稍远一切，好久未见了，正好相约一块而带着孩子去看郁金香。
　　 戚城公园是市政府1992年建成的一处历史文化公园，尽管已免去了门票收费制度，但园中的花儿依然可以在季节的轮回里依次开放。春天的郁金香，夏日了的荷花，深秋时节傲霜的菊花，甚至是冬雪中的腊梅就像是谦谦君子，在不同的时令中尽管经受着暑热酷寒，风吹雨打却依然恪守着不变的诺言。这样，公园在将大部分园丁辞退后仍然能够魅力犹存，就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了。
　　 当然，一花独放不是春，就像郁金香这样一些栽培在园中的花草还有好多种，有的甚至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看着游园的人那脸上的轻松，听着孩子们那稚嫩的欢笑，抑或是在浮躁喧嚣的时空的一角，有了片刻的悦山乐水就足够了，谁会计较那么多呢。
　　 十点多一点，朋友终于带这孩子来了，一行六、七个人高高兴兴向戚城进发。既然是看郁金香，大家自然是有备而来，朋友甚至带上了新买的数码相机，而且给孩子带上了画架；妻子则准备让儿子写一片观察日记；孩子们甚至在讨论着拍照时该做个什么样的“pose”了。
　　 十五分钟骑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将车辆寄存好后，我们便进了公园大门，诺大的一个戚城公园竟然显得有点的冷清，按理说，周末来公园游玩人会多一些，再加上适逢郁金香开放的季节，来公园散散步，赏赏花应该是一种不错的放松与消遣了，怎么今天竟然会这样？
　　 朋友当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异常之处，尽管忐忑不安，简短的目光对视后，我们还是很快达成了共识：无论如何，既然来了，就该进去看看。就这样，东阙门、仿汉建筑群，戚城历史陈列室、龙宫、子路墓祠游以此游完，我们才奔郁金香苑而去，果不然，我们的担心被证实了：一片惨败的郁金香没精打采地站立在那里，仿佛在垂头叹息。很显然，我们来晚了，错过了郁金香最美丽、最精彩的一次盛装亮相。
　　 询问园中轮值的园丁才知道，前段时间的一场雨提前了郁金香的花期，也让我们错过了郁金香一年一次的花季。
　　 看着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孩子，就像是忽然间一个心爱的物件摔碎在水泥地上，我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觉察到了我的失望，一个在整饬草坪的的园丁停下了活计，善意地安慰道：“虽然错过了今年的郁金香，可是还又明年呀”。
　　 “明年？”……是啊，虽然错过了今年，可是还有明年还有呀！园丁的话语尽管说的很轻，轻的就像一缕清风从耳旁边掠过，然而我分明感觉到一种释然：错过了郁金香，虽然感觉到很是惋惜，然而孩子们的兴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这不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吗？看着孩子们一会儿他们相互追逐，撒着欢地疯跑；一会儿玩着“僵尸抓人”的游戏，玩的不亦乐乎，似乎将什么“郁金香”、“照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忽而觉得有一种彻悟。
　　 据说，郁金香是一种原产于锡兰及地中海西部沿岸的花卉，郁金香的雍容华贵，高洁典雅为文人墨客所吟诵，也成为痴男怨女传递绵长情愫的信使，这大概就是古今中外雅俗共赏的缘由吧，然而，郁金香的真正魅力却在它极强忍耐寂寥、严寒的特性：在大雪飘飞的隆冬，即便是看不到身影，但你似乎听得见她的脚步、声音和呼吸，你能感觉到它蛰伏在冬天，开放在喜爱它的人们的心里。
　　 “虽然错过了今年，可是还有明年呀”，生活不也正是这样吗？人在旅途，重要的是沿途的风景及看风景的心情。每当错失了自己迷恋的景物时，就应该让希望植根在自己的豁然中，刺破那铅压在胸口的尘埃和沙砾，璀璨成一株郁金香，悄悄然地绽放在心底，这样，也许生活多一份阳光，人生会多一份欢愉。
　　 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和朋友带着孩子离开园子时，回望那片郁金香苑，我似乎已看见又一个姹紫嫣红郁金香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