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迷局（八）

　　十几天过去了，红英和楼上两个公司的员工也渐渐熟识了起来。红英上二楼卫生间解手或提水，就要穿过二楼那条狭长的楼道，从楼道旁那一连串栗色的门前经过。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经常会看到顺达公司那个叫李小虎的小青年总是坐在监控室的电脑旁玩着游戏，另外三位中年男员工总是聚集在监控室旁边的那个两开间的办公室里无所事事的谈笑风生。而顺达公司的经理是个瘦高个的中年男子，总是端坐在经理室的电脑旁看一些新闻节目，员工们都喊他杨经理；而平安公司却总是只看到两个员工在上班，一个是人称老胡的五十多岁的老男子和那个叫张秀萍的女人。其实平安公司那个老胡每天也就是骑着辆弯梁摩托来公司转一圈，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据说是上汽车站值班去了。张秀萍在楼道尽头与水池毗邻的那个监控室上班，上班时间总是房门虚掩，坐在一台老式电脑旁形单影只的看着电视剧打发时间，看到红英从监控室门前经过总会热情挥手打招呼。贾富贵挂着平安公司经理的头衔，可平常很少上二楼公司，经理室总是门窗紧闭，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一个礼拜偶尔会上一趟二楼的公司，和顺达公司经理商谈一些公司事务，然后就驾车匆匆离开了。这两个公司业务看起来也是大同小异，都是管理全县客车和公交车的股份有限公司。其实从情形看这两个公司表面上是两个独立的公司，实则都是贾富贵麾下的股份公司，两个公司的业务其实都是由贾富贵在全权管理，那个杨经理其实就是贾富贵旗下的一个股东，代贾富贵管理着顺达公司的业务。
　　“明天路考你可别忘记了。”礼拜五下午老王离开时冷不防转身对红英说。
　　“老王哥，明天是周六，你和车管所领导联系过了没有？人家明天会不会来学校给学员路考？”红英有些质疑地问道。
　　“一个月就两天路考时间，按照规定即便是遇到双休日路考也是要照常进行的。”老王一副不耐烦的神情说。然后就骑上脚踏车迅速离开了。
　　2007年11月15号，礼拜六。
　　早上，红英来到学校后，办公室的门已经打开了。老王正从电脑室拿出五个标杆，有序的摆放在门前的白色标记上。八点左右，骑着摩托车，电动三轮摩托、开着农用三轮车的学员们陆续冒着冬日清晨的严寒，风尘仆仆相继来到了学校，学校门前一扫往日的荒凉冷清变得热闹嘈杂起来。
　　几位农用车学员把车停放在马路北侧的路边，摩托车学员们一个个把摩托放在学校门前一隅，在办公室电暖气上烤一下冻僵的手。稍做休息后，摩托车学员就率先上场在排放着五个标杆的路考场地一试身手了。他们一个接一个驾驶摩托车在五个间隔一米五左右的标杆中穿梭行驶起来。顺利通过的学员就把摩托车停放在一边，然后站在廊檐下观看别的学员操练，几位在绕干行驶中撞杆的摩托车学员也停下来向那些顺利通过的学员请教一些个中的诀窍，然后把摩托车档位稍作调整又重新上场练习了。
　　办公室门前的大路上不时有拉沙车和稀疏的行人经过，这些过路的行人和拉沙车经过学校门前的路面时都格外的小心翼翼，谨慎躲避着学校门前这群嘈杂纷乱的学员。
　　等摩托车学员练习了一会后，老王又把标杆距离移动了一下，放在了距离稍远点的那几个白色标记上，示意那几辆农用车学员上场绕干驾驶。
　　红英站在办公室门前煞是好奇地看着这些学员在排开摆放着五个标杆的场地穿梭驾驶，无法感受到考驾照的庄重神圣感，却有种不论不论的感觉。等那几位农用车学员也都上场绕杆驾驶了一遍后，老王就大声喊道：“来参加路考的学员都进办公室签名，要给你们提取档案了。”
　　这些学员纷纷涌进办公室在办工桌上的记录本上签上各自的大名，老王又从档案柜里取出一摞理论过关的学员档案，让红英把参加考试学员的档案提取出来。
　　中午十点多了，还没见车管所考官的出现，这些路考的学员开始骚动不安起来，纷纷聚集到老王身旁央求老王打电话到车管所催促一下。老王用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车管所的值班电话，可电话铃声响了半天却无人接听；老王只好又拨通了车管所闫所长的手机，可闫所长的手机居然处于关机状态。看来车管所领导和值班人员双休日都不在单位，完全把路考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到下班时间了，离家近的学员回家吃饭，离家远的学员也上街找餐馆吃饭。看来车管所大概把路考时间安排在下午了，大家下午两点按时来学校。”下班时间到了，老王一边收拢那些标杆一边对这群学员说。
　　学员们一脸失望表情，一个个无精打采的驾车离开，朝街道方向驶去。
　　下午红英来到学校后，看到路考学员已经汇集到学校了，有个别学员仍在绕着杆子继续练习，大多数的学员都站在办公室门前一边晒着稀薄的太阳一边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王老师，早上没考成，下午该不会又让我们空等一场吧，您还是帮我们和车管所再联系一下。”等了大半天，依然不见车管所考官的出现。惴惴不安的学员们纷纷聚集在老王身边央求老王说。
　　老王又用办公室的座机拨了车管所的值班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于是又拨了闫所长的手机，依然处于关机状态。老王也烦躁起来，阴沉着脸说：“这下我可是尽心尽力了，人家闫所长的手机一直关着，今天考不成你们也不能抱怨我不帮你们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着已经三点了，还是不见车管所考官的出现。这群来路考的大老爷们预感到这场考试看来要泡汤，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起了牢骚，个别脾气急躁的学员忍俊不住开始爆起了粗口。
　　“X他妈的，我看这些交警大队的领导真是心瞎了，整天就知道忙着布关设卡挡车收培训费和考试费，罚起款来也是毫不手软。可为老百姓办起实事来就推三阻四，他妈的真是坑爹呀，考个破摩托车驾照比考个大学还难。这冤枉路跑了一次有一次，这好不容易理论终于过关了，为了参加今天的路考，这冷冬寒天的，这可是天麻麻亮就起床，骑着摩托车赶了七八十里山路。没成想人家到给咱摆起了迷魂阵，神龙见首不见尾，倒是把咱们这些人变成个没头的苍蝇，没人管没人问了。”
　　“人家就是不想让咱们这些骑摩托的人把驾照拿到手，全县好几万两摩托，要是一个个都有了驾照，那人家不是就没有机会收费罚款了吗？他妈的，买个摩托车挂牌子，考试费、培训费，书钱，体检费，照相费，样样都交钱，可这钱倒是没少交，路也没少跑，可这跑的竟是些冤枉路。他妈的，我们乡下人真够命苦的，住在山区交通不方便也就罢了，这买个摩托车就图个方便，没成想到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哎！如今真是人心不古，偷车贼倒是越来越猖狂，咱县上这两年摩托车被盗的人家为数不少，也没见那个能被查出来，摩托车丢了还不是只能自认倒霉。你说这该管的人家管理部门不管，愣是拿着鸡毛当令箭，非要想法设法折腾咱们这些骑摩托的人，你说这是不是教条主义。”　
　　“王老师，你是学校的教练，你们学校也是收了培训费的，你看我们这些人也挺不容易的，这考试的事你们学校也不能坐视不管。”一个学员对老王说。
　　“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我们学校只管培训，这考试是人家车管所的事，人家车管所不给你们考关我们学校什么事？况且我刚才还帮你们联系了，你们不但不感激还这样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王沉着脸不高兴的说。
　　“王老师，他这个人不会说话，你大人不计小人怪，别和他一般见识，就帮我们想想办法吧！”一个机灵的学员把一包烟递到老往手上解围说。
　　“看你们这大老远的来了，我就帮你们想想办法，我看今天这路考要想考成，除非找交警队队长了。哪个学员知道交警大队队长的电话，就打个电话把情况给队长说一下，只有这样今天的路考才有希望。”老王若有所思地说。
　　“王老师，我们小民百姓那里会知道人家交警队队长的电话。你要是知道，就帮我们联系一下吧！”学员们纷纷央求老王说。
　　“我可真不知道交警大队队长的电话，即便是知道，这个电话我打也不合适。我要是给人家队长打了电话，会让车管所领导对我产生误会，闫所长会以为我故意和他们车管所过不去，在他们队长面前有意让他难堪，那我以后可怎么和人家车管所打交道？”老王颇有城府地说。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已经下午三间多了，看来考试八成是没有指望了，有两个离家近的学员已经打起了退堂鼓，骑着摩托车气呼呼离开了。离家远的学员心有不甘的聚集在学校门前继续等待着。正在这时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学员突然说，“我怎么忘记了，我大哥和交警大队队长认识。交警大队上次去我们那里下乡还是在我们家喝水歇脚的。我打电话问我哥知不知道队长的手机号。”
　　“赶快打电话问吧，你要是能帮大家伙考了试，就算我们大家伙沾了你的光，我们这些人都会感激你的。”这群无精打采的学员顿时又有了精神。
　　“既然这样那你就打电话问一下吧，你们也都安静一下，让人家赶快打电话吧。”老王对着乱糟糟的人群不耐烦的大声说。
　　终于问到了队长的电话，这个三十出头的学员挺着健壮的身材在一片眼巴巴的期待眼神中终于拨通了交警队队长的电话，“您是队长吧？我们家住在黑虎岭镇，你们交警队去年去我们那下乡就是在我们家喝水歇脚的，队长您还记得不？今天我来驾校参加路考，来参加路考的学员可多了，又二十好几个人呢，可车管所今天修息，没人来给我们考试，队长你可要帮我们想想办法呀！”
　　等这个学员挂了电话，旁边的学员就迫不及待的问：“队长答应了没有？”
　　这个学员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说：“队长说了，让咱们大家伙再等一下，他马上帮咱们联系，很快会派考官过来给咱们考试的。”
　　学员们终于长出一口气，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烦躁不安的情绪终于平息了下来。四点一刻时，一辆警车终于停在了学校对面的马路边，一个中等身材，体型偏胖，一张大脸庞，三十多岁的男子下了车超学校办公室门前走过来。老王小声说：“考官来了，这就是车管所的办公室主任张军。”
　　学员们纷纷聚集在办公室门前的台阶上等待考试了。张军涨红着脸刚迈过公路就大声责问到：“是哪个学员给我们队长打电话的？有能耐这会子站出来让老子认识一下，他妈的真会给老子找事，礼拜天也不让人安生！”
　　乱糟糟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这些刚才还骂骂咧咧发牢骚的学员，这会子到个个成了缩头乌龟，大眼瞪小眼，一句话也没人敢说了。
　　“张主任，抽支烟，学员们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就大人大量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了。”老王带着巴结的笑容说。接着又朝红英吩咐道，“红英，赶快给张主任倒杯水。”
　　“老王，你看看你们学校的这个破考试场地，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还紧挨大路边，这人来车往的真是不安全。你们驾校就知道赚钱，这连个正规的教练场地也没有。就在这个巴掌大的场地考试，知道的人明白这是在考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这是在耍猴呢？你快点把这些学员的档案拿出来开考吧，我可没有那么多闲时间在这里多耽搁！”张军瞪着眼睛气呼呼的说。
　　老王连忙把那些路考学员的档案递到张军的手上，张军大声说：“农用车放路边不安全，让农用车学员先考，农用车考结束离开后再考摩托车，农用车学员可听好了，我喊谁名字谁就上车开考。”
　　老王放好了标杆，一小会，四俩农用机动车学员就考结束了，通过了三个，有一个没考过，就在绕最后一个杆子时后轮撞杆了。过了关的这三个农用车学员满心欢喜跟在老王身后去签字办手续了，没通过的那辆农用车车学员一脸沮丧的跟在老王身边磨磨唧唧的乞求老王帮自己向考官说说情，老王绷着脸说：“你没看到考官今天心情不好吗？我帮你说情不是摆明了往枪口上撞吗？我这会可正忙着呢，你要在烦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接下来进行摩托车考试，老王把标杆的距离移动了一下。张军又一个一个接着喊名字，摩托车学员一个挨着一个的骑着摩托车绕干驾驶，一个小时左右，摩托车也考结束了，大多数学员都顺利通过，但也有两名摩托车学员也在绕干驾驶时撞杆而未能通过。张军摆着一张骇人的阶级斗争脸在通过的学员档案上都签了成绩和自己的大名，然后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迅速穿过公路，开了警车一刻也不愿耽误的快速驾车离开了。
　　“路考通过的学员15天后带着身份证自行去车管所领驾驶证，路考没通过的学员每个月十五号或者三十号都可以来学校参加补考。记住补考的学员到时候可要给车管所交八拾元补考费。”老王沉着脸很生硬地说。路考过关的学员长出一口气，在办了相关手续后就纷纷驾车离开了，路考没过关的学员一脸的失意沮丧，磨蹭了一会后垂头丧气的也只好驾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