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墨江山、谁人入画
前言:
泱泱天下,尽是血染,教谁人性命堪忧?
江山如画,是谁不顾,说它总是太过寂寞。
执宣笔落墨江山,画了谁人入画。
一段深情若付错,再回头已无路。
这场悲与欢,令她明白,何谓孤家寡人……
正文:
【一】汴水两岸
永兴十四年,战飞大败反军,进军距成襄仅五十里的洛漓镇。时值三秋,荷香沁心,桂子迎人。饶是如此,也撼动不了将士心中的豪情万丈。
烈日下,高墙内,战飞声宏色厉的对部下说:“直抵黄龙,与诸公痛饮尔!”
“直抵黄龙!直抵黄龙!……”战士的呼声久久缭绕不去。
不日,一众成襄残兵被扫平,取胜的军队很快便占领了城池。战飞下令,转战汴水对岸,驻扎于安陵王之后,就地待命。
彼时,汴京城内。
雕花的窗外,植了一片火红的凤凰花。花开满园,艳若晚霞。
太子懒散地倚在窗边,微眯着眼,犹猫一般偷闲。他略微挑起的唇角似在嘲笑这些花,不若牡丹倾城。
缓步走来的公主微笑:“皇弟怎么又不温书了?”太子慢慢伸了个懒腰,也是莞尔一笑,问:“不知皇姐何时肯让我见见战歌呀……”
公主无奈:“皇弟,你怎么就不明白,皇姐是为了你好。”这话里的深味太子自己也明白,他若想见战歌,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先帝过世得早,馨贵妃在产下公主姐弟俩后也因思念先皇而病故了。留下一个不稳固的江山,和一个无心政事的弟弟给公主,时常让公主觉得无力……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眼下唯一棘手的是新主登基。朝中多是这些年来蠢蠢欲动的臣子,尤其是安陵王。与太后暂领朝政领到现在,他显然舍不得放手了。这不,如今兵临城下,索性扬言清君侧。对公主来说,唯一的指望便是一路勇猛杀来的战飞大将军了。
可面前这国家新主祁永安,却好似并无兴趣,反倒是长叹一口气,漫不禁心地喃喃道:“若是我离开,皇姐会不会难做?可是歌歌还等着我回去与他成亲呢……这可如何是好……”永安的眸中漾起波澜,时而黯淡,时而溢彩。公主只得默默叹气,她又何尝不知,永安口中的歌歌乃是战飞大将军的第四子。可是如今他却是安陵王麾下的得力干将,叫人怎能不恨?!
“报……”一名侍卫随声而至:“禀告殿下,已有信使来报,战大将军率部下扎营在汴水对岸,原地待命。”
“好……”
“他来了又怎样……”耳畔一阵轻笑,公主太子忙看向远处。
那片火红的凤凰花被他衣袖拂开,中途他又俯身折了一株,朝着这侧宫殿而来。他的眉眼如画动人,仿佛牡丹倾城。
一步一步,公主眼睁睁看着战歌走向窗边的弟弟。他眼波温柔,含笑奉上那朵红花,“三年未见,太子风采依旧啊。”
公主看得失神。她不解,明明一样的面孔,明明当年和他定亲的是她,却为何会演变成今天这副局面?果真是造化弄人么……
看着面前调笑的两人,公主觉得很是讽刺,但但仍微微一笑:“战歌,你来不会只为探望太子吧。还请你解释下方才那句是何意?”战歌闻言转身,好笑地说:“泗水殿下难道不知,整个汴京已被我军包围,烦请殿下为全城百姓考虑。最重要的是——殿下也看到了,我和永安两情相悦,还望殿下成全。”
战歌的笑使得泗水公主很不悦,可面上依旧笑靥如初:“战歌,你上前来。”战歌虽心中不解,但还是依言上前来。公主嘴角犹带笑意,抬手却是狠狠一记耳光!
眼前的战歌略偏着头,清俊的面庞渐渐泛红,却仍温和地不吭一声。若是往日公主见他这般摸样一定会心疼万分,可今日她却越发生气,生气他战歌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皇姐,你干什么?”永安惊叫着冲上来挡在战歌之前。
面对亲生弟弟地质问,公主却是不再笑:“他如此放肆你还护着他?他敢跟我要你就是要这江山社稷!难道你还看不出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吗?!”永安渐渐垂了眸不知如何反驳,他无措地想:我怎会没有想过,只是我更怕他会离开我……
战歌见永安迟疑,便伸手握了握他的手,并坚定地说:“我来,就是为了带你走。我们要在一起。”
“怎么?你还想娶他?!”
“是。”
刷的一下吗,一柄利剑已出鞘,锋利而冰凉的剑尖直抵战歌的咽喉:“那我现在就杀了你,如何?”
没想到战歌依然保持着不惊不怒的样子,甚至还笑着淡淡的回了句:“殿下忙于朝政要紧,就大可不必担心微臣的婚事了。”
哐当一声,长剑终是落了地。
【二】两世已换
那年阖宫夜宴,灯影朦胧,座无虚席。
高位上的太后正细细盘算,打算为孙儿孙女谋个好前景。多年来太后深知安陵王的不安分,却也无可奈何。但近年来他似乎特别欣赏战歌,也不知是为何,总之太后一定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于是,太后发话:“待泗水长公主及姘之年,就是长公主与战歌成婚之时。”只是当时泗水心高气傲,一怒之下愤然离席。事后,泗水前去威逼战歌:“本公主劝你还是别高攀了,交出太后懿旨,饶你不死。”
从小生活在皇宫的骄傲公主见过各种优秀的人物,却谁都不放在眼里。被拒绝后她气恼着挥去一拳,不想战歌单手截住:太后亲口下的旨意,微臣不得不从。另有诸位公卿见证,即便殿下要耍赖,也只能跟着微臣了。”泗水不知道其实从这句话开始,战歌就在利用她了。
“你……行……”大概战歌没料到泗水会是这个反应,欢喜道:“那么说殿下答应了。”
“本公主可没这么说,”泗水挑衅地看着战歌:“我说战家四公子啊,你那么迫切地想要倒贴给本公主,难道就没个图谋?嗯?”说完她侧首盯着战歌。
战歌低头:“微臣一片赤胆忠心……”泗水打断他:“忠心?若你果真一片忠心,那么,前方有根柱子,去吧,让本公主见识见识你的诚意。”
“微臣想和殿下在一起,所以不能死。除了这个,任凭殿下差遣。”
泗水被他这句‘在一起’激得恼羞成怒,面上有些发热。
后来听宫女说,那夜公主离席之后,安陵王果然向太后求取恩典——要战歌做幕僚。战大将军也并未反对,所以此时便定了。他战飞哪能想到安陵王目的不纯,只一心以为自己儿子的才华能帮助安陵王协理朝政是件有福于天下的事呢。因此才有了后来的悔之晚矣,不过这都是后话。
临行前,战歌来找泗水道别:“三年,三年后臣来迎娶殿下。”
夜风下,泗水不自觉地紧了紧披风。只是泗水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种不想他离开的莫名情绪,开口却是依旧的风情万千:“你走吧,若是三年不够用的话你可以一生也别回来,本公主是不会怪罪你的……”
“不会的,”战歌干脆否定。
泗水懒得再搭理他,转身便要进屋,却听见身后笃定的声音。
“微臣不会扔下殿下一人,孤独终老的。”真是好大的胆子,公主愤然回身,“你是在诅咒本公主?离了你,我怎么就会孤独终老了?!战歌,你也太狂妄了!”公主总是嘴上不饶人,可心里已经放不下他了。
一别三年,三年时间,不长不短。再见,确实针锋相对的时移世易。
安陵王举兵入京,说是太后把持朝政听政多年,以致民不聊生。他的旗号喊得相当正气‘为国匡义,为民请命’此外,还装腔作势地派人送来了一封请愿书,大致内容如下:
臣蒙圣恩已久,常自省之。今见太后昏庸无道,且无意放权于新主,故兴兵讨之。愿太子公主明察是非,交出太后以响应万民,臣在此拜谢。老臣一片赤胆忠心,堪比日月;誓为国生,不言功勋;诛除奸佞,是臣本分。
刚开始看到书函着实让公主笑出了声。三年来,公主一心忙于朝政,就连太后也对她青眼有加,所以他很明白内宫外廷之人忌惮什么。
如今,她只等天下安定,一心一意辅佐新主,别无他念。
泗水曾经说过他不爱战歌,只是在面对面听着他说出的话时,她的心竟不受控制地纠痛。
泗水不知道她何时能放下战歌,真正担负起天下子民的信任?可她也明白,她的选择没有退路,不是吗?!
【三】了梦一生
夜风寒凉,了梦轩中。公主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案上的灯芯,似在思索什么。
入画进来劝道:“殿下,您别担心了,早些就寝才好。”看着公主并无动作,入画又道:“这两日安陵王已退至城郊,并不敢攻城,我主定能顺利登基……”
公主疲惫地抬手打断了入画。
“前日战歌不请自来,且宫中守卫并未阻拦,可见安陵王的人不能小觑。如此看来,这宫内必定有他的细作。”
“既然如此,殿下何不扣下战大人严刑逼供?”
“你以为我那傻皇弟会答应吗?”公主揉了揉微微泛疼的鬓角,心内总是惴惴不安,“且不说拿下他要费多少周折,光是永安就够让我头疼的了,总觉得他有什么瞒着我。”
殿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一名守卫便来报:“公主殿下,不好了。太子,太子失踪了。”
顿时,公主心下紧张不敢相信。入画来不及责备赶紧问道:“快说,太子几时不见的?”
“属……属下,不知。”
公主急道:“去看看。”
待公主一行人到达天仪殿时,殿内空无一人且不见任何打斗痕迹,各处都是整整齐齐的。按捺住心里慌乱,公主恍然想起太后曾经的戏言:“安儿的事哀家也知道了,唉……冤孽呀……无论如何,安儿与你必须有一人接替皇位,继承大统。不能让国家继续风雨飘摇下去。切记,切记呀……”公主神色安然地抬头,发下命令:“你们都给本公主记着,今夜所见不得对外泄露!否则连累了家人可不好……”众人立即噤声。公主看着急急赶来的太后,不轻不重地开口:“以太后之意,着作中书郎拟旨。太子遇害,为安陵王派人
所为。此仇不共戴天!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即日起由泗水长公主——祁梦澜代位。钦此。”
殿内之人皆大吃一惊,却也不敢言语。只是看着公主,便令他们一阵胆颤,不敢直视。唯太后一人欣然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众人退后好一会儿,入画才出声:“殿下还好吧?”
公主头也没抬地问入画:“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如此拟旨?事已至此,非得有一人,做这众矢之的,呵呵……”公主抬头,仰望着星空:“为了明日的登基大典,也为了天下子民更憎恨安陵王,更为了……顺从皇弟的心意。”公主看向入画:“战歌以为他如此做便能教我大燕后继无人,可他忘了先帝遗子并非永安一人,而我祁梦澜断断不会将这锦绣河山拱手送给心术不正之人!”
翌日,大燕皇宫之内来往繁忙,公主顾不得休息,急召诸位大臣安排事宜,让所有事务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祭天大礼,女帝聆听着耳畔呼啸不绝的万岁声,一步步坚定地走向高台皇座。
女帝明白,此刻安陵王肯定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率兵马来篡夺皇位。不过,纵使他有万般不甘,也只能活活咽下。
【四】永安何安
女帝登基几日后,闻说安陵王大军逐渐撤回封地,便命人宣大将军进宫面圣。
“将军对梦澜登基可有意见?”公主开门见山道。
战飞立即回话:“老臣岂敢。燕国祖上早有女帝主位之例,况且先帝子嗣稀薄,这也在情理之中,老臣并无异议。即便没有先例也是一样,百姓只知太后此前听政,却不知太后的功劳亦有陛下一半,故此对于陛下理政,臣认为陛下足可担当。”
这番话可正中皇帝下怀,皇帝趁机又问:“爱卿如此忠诚,实在感人肺腑。孤正好有一事相烦,不知将军可有把握?”战飞闻言认真答道:“陛下请讲臣定不辱使命。”
“孤要你,杀了安陵王!当然,不论安什么罪名都好,除了他就是完成任务。”
“臣……领命。”战飞此刻才倏忽明白:公主登基乃是天命所归呀……陛下她,她果然是一个反贼都不放过。包不包括我的儿子呢?难道真要我与亲生儿子对阵沙场吗?唉,造孽呀……
夜凉如水。
皇帝又来到了祭坛之上,她想:看来战歌并未将弟弟交给安陵王,否则他也不会撤退。如此说,他真对弟弟有情有义,可是……算了,弟弟开心就好,也不枉我为他继承国主之位。
慢慢地,梦澜抬起头看着满天繁星:母后,您别怪我好吗?澜儿也是迫不得已……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梦澜回头见入画开口说:“大将军回话,军队可随时出发。”
“好。”
军帐之中,战歌斜倚在床侧叹息:“你为何非要跟来?”
“那你为何要劫我出来?”问完后永安自己又回答道:“你是想吓唬皇姐,以便安陵王夺位,却没料到她竟应对自如自己成了一国之主,对吗?”
如今战歌自己也弄不明白当时怎么想了,只说:“这是安陵王军营,你想活命就别说错话,不然我也救不了你。还有,你最好,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永安垂了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我就知道,你爱的,只是这张脸……”
这次战歌沉默了,他本来想澄清的,可是如今他怕是没有资格再说了。
天色渐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