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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之伤
我怕过七夕,七夕于我,是一个深沉的噩梦,一到这个日子,我就心伤,落寞,甚至为自己所造下的孽感到抓狂。深深的负疚,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我的头上,令我羞惭,令我苦痛,令我无所适从。
到现在,我依然不敢面对莲子,那个扎着一个厚实的马尾,圆圆的脸上有几粒雀斑的女孩。听说她后来嫁了一个矿工,生活得很不好,正是因为如此,我更是无法原谅自己。
七夕本是非常美好的日子,牛郎、织女在这一天历尽千辛万苦相会,这是中国情人眼里的节日。少女们在这一天都会乞巧,以增进自己的才华,增加自己的智慧,丰满自己的创造,锻炼自己的巧手。
我和莲子就是在七夕相识的。那个时候,我在学校里工作,由于家庭不富有,还没满十六岁,就被迫放弃学业,补员进学校当了替补老师。爸爸过意不去,让我这么早地参加工作养家,现在还念叨说,可惜了,女儿,你本来是重点大学的料。可是我认命,我知道,即使我是棵松树,也是长在涧底的那棵,只有仰望那山顶上离离的野草,有什么办法呢?
但是,这世界上,涧底松的脚下,还有太多的小苗和苔藓,那个时候,我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我总以为自己最辛苦,最不幸。
就在七夕,莲子也来了。因为校长说让几个新来的老师进行一下培训。当时新来的老师有四个,我,莲子,阿郎,阿枫。莲子和阿郎都是临聘的代课教师,我和阿枫是有国家编制的正式教师。十五岁的我,幼稚得就像被风吹向空中的叶子,没有方向感,更不知怎么和这些人相处。
我们都住在学校,学校里条件简陋极了。分给我的是一间只六平米的小斗室,莲子住的房间也不好,至于阿郎和阿枫就更不要说了。地面坑坑洼洼,空气非常潮湿。这个时候,大家都谈论鬼节马上要到了,但谁也不待见七夕,心里也没有情人节的概念。
大家劳累一天,一到晚上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就各自洗漱睡觉。我更是困得要命,心说我的个妈啊,此时只盼有个床粘在屁股上就好了。我也不管大家,就自己睡去。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咝咝声吵醒,睁开眼睛,就这么一看,我就三魂丢了两魂,七魄丢了六魄。墙上一条大花蛇,三角脑袋盘在中间,在那里发出声声怪叫!我的脑袋离那个墙,大约还不到一米。我死死地躺着,一点也不敢动弹,嘴里却发出可怖的喊声:救命啊!
没成想,阿枫、阿郎和莲子都没有睡,一分钟不到跑到我房门前,用脚踹开门,一看墙上盘着一条大蛇,他们就狠命地跺脚,然后找来长长的竹条,直往蛇的身上抽。那蛇知道寡不敌众,只得乖乖地钻出窗户,溜走了。
莲子非常勇敢,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始终冲在前面,她抱住我说:妹妹不怕!蛇没有什么可怕的!
从这天起,我就看见莲子对枫的眼神很热烈,阿枫对她也很不错。莲子经常都会为阿枫打好饭,然后送给他吃,这真让人嫉妒。阿枫长得一表人才,非常英俊,莲子如果能和他做朋友,一定非常幸福,当时我是这样想的。莲子为人又好,只是没有个正式饭碗罢了,但现在这个社会,一个正式的饭碗根本不算什么。我在心里为她祝福。
莲子和阿枫一直都在正常地发展,就连她的姐姐,都以为她们一定会结成秦晋之好。
年轻的日子真好,而且在所有的年轻老师中,我是最小的一个。大家都非常关照我,爱护我如爱护自家的小妹,日子快乐而单纯。那时的我单纯得有点可笑,当时,有位男老师剪掉了一个女老师的头发,大家津津有味地说着他俩的事儿,只有我非常懵懂,一撇嘴说:他真无聊,剪人头发干什么?大家就看着我笑。那笑里很有意蕴。
转眼一年就过去了,又到七夕。
大家都在家里歇暑假。可是我不太想呆在家里,我喜欢看书,此物只有学校有,家里哪有这么多书?偏偏奇怪的是,阿枫和莲子也没回家,我想,他们是趁着这时间呆在学校里谈恋爱,这样才不受打扰吧。我 有点羡慕莲子,有阿枫爱她,多好啊!我也在憧憬,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男孩爱我呢?他会像牛郎吗?说实话,我并不喜欢牛郎,他太呆了。
我照常看完书就早早地洗漱,然后栓上门看一会儿书然后睡觉。我的窗户已经安上了玻璃门,可以放心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九点的时候,有人敲门。我是女孩,晚上一般不想和人交谈。于是问:谁啊?
是我,阿枫!
我一听,立刻有点警觉:阿枫?他想干什么?
艳儿,我想跟你说个事。阿枫执拗地不肯走。
没办法,我打开了门。
做梦都没有想到,阿枫旋风一样卷进来,把门一栓,就把我按在凳子上,激烈而狂热地吻我的脸。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有点木然,不知怎么办。然后我一把推开了阿枫,我瞪着他:你不知道吗?你是个坏蛋!你对莲子好,还这样对我,你要对我负责!当时的我以为被某个男人吻过,就必须得嫁给这个男人。可是我对他没有太大的感觉啊!尤其是他在这个七夕这么野蛮地吻我,更让我觉得他是个流氓。
阿枫说:其实我没有爱过莲子,是她一直对我很好,我,我爱的是你!
听他这样说,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怪怪得不是滋味。
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答应你,明天我们就订婚,怎么样?艳儿?
我想了想说:等我问问我妈妈再说吧。
……
我们俩个正说着,突然仿佛山洪暴发似的,莲子的房间传来巨大的哭声,她哭得那么凄厉,让我吓了一跳。我赶紧跳了出来,阿枫也跟着出来了。
我跑到莲子房门,看她捂着胸口在房里打滚。
莲姐你怎么了?我慌不迭地问。莲子脸色惨淡,也不答我的话。我们蹲在她的面前,她一直这样翻天覆地地哭。无论怎么劝她,她就是不理。我认为她一定患了大病,她一定是肚子痛,就着急地对阿枫说:我们快点送她去医院吧?
莲子翻滚着:“我不会去医院的!我只是肚子痛罢了。艳妹,不要理我!”
我感到奇怪:哪有这么肚子痛法的?我问阿枫:“莲子姐是不是吃错了什么?”
阿枫说:“不会吧?肚子痛是常有的病,痛一下不就好啦!”
“艳儿,你快去睡吧!我不要紧的,谢谢你!”莲子终于不哭了,她只对我说话,希望我走。看来,她还不知阿枫……我心里不好过,心说明天怎么办呢?阿枫这家伙,都毁了我清白了!我这么想着,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莲子姐,对这个可恶的阿枫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躺在床上,一夜翻腾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莲子姐就不见了。我问校长,校长说莲子姐辞职了。莲子姐居然没有和我打招呼就走了,我感到非常难过。想来想去,都感到事有蹊跷,莲子姐是怎么了?与我有关吗?是不是看到了阿枫吻我的场面?我惴惴不安。
我回家问了妈妈,说阿枫想和我订婚,问妈妈,这个阿枫要得吗?妈妈就详细了解了阿枫的情况,然后对我说:“你那么小,赶紧努力学习,不要过早想那些不该想的事!”
我从妈妈的话里听出了她不同意的意思,再说我也不是滋味,就如实地告诉了阿枫,我不想跟他订婚,我太小了,还要努力读书。
而后,我考上了学校,进了高一级的学府。
世事纷繁。离开阿枫后,我经历了失恋的痛楚,也享受了被爱的幸福,这才深深地明白:那个晚上,莲子姐一定看到了阿枫吻我的情景,莲子姐是在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经受不了这么残酷的事实,所以才那么凄厉地号啕的。她的失踪,她的不幸,就像一个永远不愈的伤痕,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就是这次打击,让她失去了对生活进步的信心,她随便地找了一个对她稍好的男人结了婚,然后忧郁地生活直到现在。就是那次打击,奠定了她一生不幸婚姻的基调。
我知道,虽然当时并不知情,但是我罪孽深重,我感到对不起莲子姐,这个善良勇敢的女人,在无知的懵懂中,彻底地伤害了她。而这一天,就在七夕,在中国所有少男少女的情人节。
今天又是七夕。时光轮回,世事沧桑,我们都一步一步走向成熟。
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莲子姐了,记忆里,她消失后,似乎就没有见过她,也许她是躲着我,也许我俩并无深缘,可是一想起她,我就心痛、心酸,后悔得要命。要是那个七夕我回家了就好啊,莲子姐就有可能和阿枫成了,那她就幸福了吧。
莲子姐啊,尽管我当时不懂事,可是我用一辈子的祈祷,祈求您的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