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们安置在西苑村的第二年，小雨从运河边的这条小巷走了。当初，我并不在意这样的女孩子。她年青，美丽，但很任性。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只要高兴，什么事情她都会去做。对于生活，总认为是吃喝拉撒睡，每天看到日落日出这就是生活。我没有想到，五年后她又回到了这条小巷。她从前的顽皮与任性已从脸上消失。留下的，是生活给她的印记。
　　
　　 过去在小巷发生的事，我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与她再度谈起时，她只是淡淡地一笑，好象过去的事情已不值一提。那时的小雨，在人们的眼里看成是个坏孩子。要说坏，只是对生活懵懂的行为。其实对于这些，在这条小巷居住的人，都有着他们的风情与故事。这里是因运河工程而拆迁，现在就安置在运河边上，形成了一条深长的小巷。在这片居住的人，多是没有正当行业，也就没有固定的收入。大人们除了做小买卖，就是下苦力。孩子们大多读到初中，因多种种原因而缀学，小雨也是其中一个。
　　
　　 生活的贫困，可能是家庭与情感变故的原因之一。小雨与我的聊天中，或多或少地说到五年前的事情，但她只讲她与小波的事儿。她也让我重新地去看待这条深长的小巷，重新地去认识生活。
　　
　　 为了更好地叙述，我用第一人称来演绎这个故事。
　　
　　
　　 一
　　
　　 小雨站在码头上，看夕阳，看河堤上的青坎，还有运河上的船舶从套闸而过。我在看着小雨，习习的晚风吹起她的秀发，在夕阳的光影里显得好美好美。小雨说，跑船人的命就浮在水上，象是一片叶子，漂到哪儿哪儿就是归宿。我知道，小雨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叹，因为她爸妈就是跑船的。小雨与我是同学，我们都只读了初中，就离开了学校，感觉读书无味。小雨从不上船，爸妈不知说过多少遍让她上船，可她总是不去。她对我说过，她说她不想离开我。其实，我也离不开小雨。小雨说过，船一走就要几十天才能回来，她会在船上想我，甚至会想死。我从不怀疑小雨说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我们确实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
　　 每次爸妈行船了，只有小雨一个人守着这个院子。小雨与我一样，特爱疯耍，疯耍到上床做爱。每次做爱都是在小雨家里，她会把手插进我的内裤，然后，不停地抚摸。那时，我们会无法控制自已，紧紧地抱在一起，疯狂地亲吻，然后就是一场激烈地战斗。小雨在最难受的时候，她会翻身上马，在我的身上不停地颠簸。就象一个人划着一叶小舟，在海面上漂泊。我们都会讲脏话，在做爱高潮时也是这样。小雨会在呻吟中皱起双眉，不停地骂着，我要日死你，我要日死你，显得特别痛快。我们的行为总是在躲避别人的耳目下进行，但还是让小雨的爸妈听到了风声。小雨是被爸妈强制上船的，在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对我说，不许和别的女孩好，也不许那个。说是叮咛，其实应该说是她对我的要求，还是命令的口气。她所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但我只记住一条就行了。就是她所说的不许与其他的女孩那个。
　　 小雨走了，我想她的时候就会坐在阳台上发呆，傻傻地望着她家空无一人的院子。我家与小雨家只有六十公分的距离，阳台上的栏杆挨着栏杆。我每看到她家的那扇窗子，就会想到第一次看到小雨的玉体。可能是她忘了拉上窗帘，在洗澡间冲浴，我透过玻璃清楚地看到，水从小雨那两座小山流向平原，就象荷叶上的露珠轻轻地滑落。事后我告诉小雨，小雨竖起眼睛骂我，你这家伙，特下流，特流氓。我们临水而居，小雨走后不到一周，我就冲上河堤，从运河的出口处，看灌河驶向运河的船只，盼望小雨的归来。可每一次，都是在盼望中失落。
　　 父亲总是说我，文不象秀才武不象丁。人要学会如何生活，看你吊儿郎当的样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我不知道如何去生活，我只知道生活就是吃喝拉撒睡。母亲从来不象父亲，说话时总是轻声慢语，小波，人长大了，就得去外面闯一闯。找份活干干，钱不在多少，证明一个人有生活能力。大树底下乘凉，总不是长久之计。妈老了，快向七十上数的人了。以后的日子呀，还得靠自已哟！这时候，我也会点头答应，我一定会去找活干。还会说一句好象很懂事的话儿，挣点钱就是给自已添件衣服也是好的。
　　 小雨在的时候，我从不关注这条深长的小巷。而现在看来，小巷显得非常的繁华。从运河开凿到我们拆迁到这儿，这条十六米宽的南北巷子一直冷冷清清，只有巷南口通往大桥的东西公路，才车水马龙。现在的小巷内有家美发店，网吧，游戏室，小超市还有一家麻将馆。
　　 小巷的傍晚，显得非常的热闹。小雨在的时候，我不会在小巷内到处闲逛。我会与她去歌厅，去网吧，然后去大排档，一直疯耍到夜深人静。现在我孤单一人，只有在小巷内打发时光。
　　 美发店门前的音箱响起了音乐，三五人开始跳舞，渐渐地，跳舞的人越聚越多。起初，小巷里的人不会跳舞，只是美发店的小小会带着她两个徒弟在门前扭一扭。小小是个少妇，人缘好，也特善交际，所以小巷的妇人们在她的带动下，也学会了跳舞。她们只会跳集体舞，没有多少人会跳双人舞。她们也不想学双人舞，总感到与男人抱在一起不是那么自在，总的来说，还是她们放不下面子。
　　 我不会跳舞，所以我对跳舞也不感兴趣。我会去观看别人下棋，下棋很有意思。我在小巷最反感的就是那些坐在巷口无事闲聊的人，他们谈论一些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传闻。看人下棋，我常不守规矩。不但多嘴还要动手。其实，我的棋路都是别人想到的。所以别人总是笑我是个破棋蒌子。再下来就是最后通牒，嘿，嘿嘿！观棋不语是君子哟！谁是君子？谁是小人？我才不做小人呢，我走人得了。
　　 我无聊时就会去逗弄老张头，老张头与几个老头儿坐在门前。他拉着二胡，几个老头就跟着他的拉出的曲子清唱，唱的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已知道。我会在老张头回屋倒茶的时候，摸起他的二胡瞎拉几下。看到他回来时我就跑得远远地嘲笑他，不就是乡下人拉二胡——自顾自吗？老张头会指着我说，小屁孩，我要抓着你非用二胡砸烂你的屁股。
　　 好久没去麻将馆了，不去麻将馆也就意味着看不到我那个姐姐。这是她自称的，她常叫我弟弟，我也只好叫她姐姐，别人叫她小龙花，背后却叫她大骚包。在十六米巷，有两个骚包，一个就是小龙花，第二个是张红艳。我刚推门进去，她就向我招了手。快！坐姐姐这儿来。小龙花比我大八岁，但她喝酒抽烟打麻将，样样全会。小龙花左手夹着香烟，我只好坐在她的右边。一牌和完，小龙花站起来对我说，弟弟，替我摸两把，姐去方便。我不怎么会打麻将，但我却抓到好牌，一连和了好几个大牌。都有半个小时了，还不见她回来。我知道，这是她让我换手气。打麻将的人都会这样，今天背局，怪手气不好，看到谁来了就将人家换上，为他换换手气。我的手气真的很兴，又和了牌，面前多了几张红红的大钞。这时小龙花才回来，对桌的牌友笑呵呵地调侃着，小龙花，你他妈的这泡尿也太长了，都能把小巷尿上三圈了。其他的牌友听后，也哈哈地大笑起来。
　　 小龙花清点了一下钱，对着我说，弟弟，姐不输了。她出门就拉着我的手，说要请我吃凉面去。我听到身后那几个牌友的说话声，小波，今晚上你就死定了，她非把你夹出浆不可，随后又是哈哈地一阵笑声。
　　 夜晚，在桥面上纳凉的人很多。我和她打的去了好吃街，车费是她付的，她知道我不挣钱。对于好吃街，我不知道是好吃街，还是好（浩音）吃街。这里有太多太多的排档，还有各式的烧烤。我们在一家凉面摊上坐下，要了两碗凉面。
　　 弟弟，姐今晚想喝酒，陪姐喝两瓶。小龙花又去要了十串烧烤。她回来坐下后，在身上摸了几把。
　　 弟弟，你有烟吗？
　　 姐，你是知道我不抽烟的。
　　 她给我钱，让我给她买一包红南京。
　　 我买烟回来，就坐在她的对面。这里的桌子很矮，与凳子一样高。我看着她，点着一支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又慢慢地吐出来。小龙花其实长得很美，特别是在这样的夜晚。我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胸前，还有她那修长的双腿。她穿一条短裤，我从她的膝盖一直望到她的大腿。我不敢定住我的眼睛，立刻收回目光。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想入非非，而且跳得厉害。想得最多的，是从她的身上想到了小雨，如果小雨在多好，只要想了，一夜都可以做爱。
　　 其实，小龙花早注意到我的目光。她打开啤酒递给我一瓶。
　　 想什么呢，弟弟？她说完，下意识地把双腿并拢。
　　 我感到不好意思，好象她抓住了我目光的尾巴。噢，我，我想姐姐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我心里慌乱，觉得自已语无伦次。
　　 她盯着我的脸，然后呵呵一笑。喜欢姐姐吗？
　　 我连忙点着头，嗯嗯着。
　　 喜欢就好，吃完了陪姐跳舞去。她说完把目光转向路上的行人。
　　 我边吃着凉面边看着她，她沉思着。姐姐，你是不是想姐夫了？
　　 她转过脸来，呵呵地笑着。小屁孩，想得挺多。我想他干什么？天下的男人多了。她说完喝了口酒，然后又慢慢地说，好象是在自言自语。
　　 他中秋也不会回来，他在电话里说了，在外打工挣钱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二百块钱的路费。如果不回来，就是省下这二百块钱，可以给我和孩子买衣服的。这呆子，什么也不懂，就知道挣钱。其实多这二百和少二百又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过得好不好。
　　 我想，可能是我勾起她的想念。其实，听她这些话，她还是很想自已的男人，心里又是那么地关心。其实有时候，人会对一个场景，一句话，勾起无穷的想象。比如说，邻居家老人死了，出殡时从我家的门前而过，我会想起年老的父亲。我怕，有一天他也会离开我。再比如说，看到一位穿着暴露的美女，我会想象她身体的某个部位。
　　
　　 二
　　
　　 说小龙花是骚包，其实她只不过是个性上的张扬。穿着上显得时尚，暴露，性感。说起笑话也是大大咧咧，会让那些小巷的老人们听不下去，认为她太出格了。所以她打麻将多不会输，因为那些与她打牌的男人会把目光直直地灌进她露出的乳沟，好象他们的眼球会顺着乳沟滚下去。
　　 我一直不想去那鬼地方，那里的场景，那里的音乐，还有那些故意打扮的女人们。是陪姐姐，我只好硬着头皮。这一次，我不像与张红艳来的那样，会落坐在沙发里。小龙花牵着我的手，她说要教我跳舞。我的手搂着她的腰，那一刻，好象她的血液冲击着我的肉体，心跳得特别地快。因为紧张，所以我将她抱得死死的。我像刚学走路的孩子晃来晃去，时常踩着她的脚。
　　 你这是在跳舞吗？分明是想把姐姐抱起来。她一边说一边笑着。
　　 我还是松开她的手，到我该坐的地方。她与另一个女人又融入舞池。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张红艳像幽灵一样坐在我的身边，对着我的耳朵怪异地说，我知道你是跟谁来的。她把每一个字的音调拖得很长。我转过脸来，对她说你不要吓我好不好，象鬼一样。我还看到了采妮，采妮就站在她的身边。采妮一直不说话，在我的记忆中，采妮以前是与我说话的，而且无话不说。自从她和张红艳在一起，就开始疏远我。每一次见到我，就远远地把头低下去，装着没看到的样子擦肩而过。我记得，在没有拆迁之前，采妮说她最看不惯张红艳那疯疯耍耍的样子，整天风流成性，外边的男人多得去了。采妮是很本份的人，但自从拆迁搬到这儿，与张红艳混在一起就象变了一个人。
　　 外面下雨了，雨声显得很大。一曲散尽，小龙花走到我的面前。她看着张红艳，象往常骂习惯了一样，对着她骂道，又出来浪骚啦？！张红艳反驳她，和你一样哟。小龙花猛然间揪住张红艳的耳朵，问她还说不！张红艳这时不停地求饶，姐，我不敢了。
　　 我与小龙花走出舞厅，站在大楼的檐口下。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也没有看到车辆。路灯的光携着风在雨中摇曳，我与她在等待，等待着这场雨能够早早地停下。最终，我和她还是在雨下小的时候，一路狂奔。
　　 小龙花的家就在巷南口，她和我进入家门时相视而笑，两个人成了落汤鸡。她拿起毛巾在我的头上一阵猛擦，然后擦拭起她那弯曲的长发。我看着她，那薄薄短衫紧裹着她的身体，露出小小的肚脐。她用手指点着我的脑门，姐要换衣服了，你想看姐呀？快回，别着凉了。
　　 除了小雨，我不知道，为什么小巷里的人都对我那么好。小雨说，那是你有人缘呗。我会反问小雨，那龙花姐与红艳呢？这时，小雨会冷着脸对我说，有女人缘啦！她把嗓音放大，我知道她生气了。我很想小雨，每天会去运河边上，对着运河与灌河的搭界处远望，也会在失望中捡起地上的石子，在运河的水面上打着水漂。
　　 要去找活干的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同时也认为自已什么都能干。我没有找活干的经验，也没有干活历史。我不知道到哪儿去找，更不知见到人家时该说些什么。我每天都一样，太阳升得老高的时候，才会从床上爬起来。
　　
　　 三
　　
　　 站有人高，睡有人长，就不知道你能做什么。父亲说话时总是厉声厉色。但我从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阳台上望着小雨家的院落，希望我能看到归来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