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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爸爸,我要冻僵了

作品名称:落雪无痕      作者:小手冰冰凉      发布时间:2013-08-21 09:39:16      字数:3147

  十冬腊月天,雪堵着窗户,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一排排地挂在房檐上。刚到下午4点多,太阳就已经收起它那淡淡的光,好像也怕冷似的,躲进了像棉胎一样厚的云层。松树苍翠地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随着凛冽的西北风,摇晃着身子,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像是有意在蔑视冬天。
  “呼——呼——”狂风呼啸,大树在狂风中摇晃,一条条树枝就像一条条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着。二姐扛着木头随风摇摆着走在单人跳上,被木头压了不到两个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姐姐是体力透支,姐姐依然坚持着不肯下来,厂里怕出意外,让爸爸把二姐领回来。
  “我请了个师傅想增加一道风味抻面和系列砂锅菜,白露,你和周健一起学吧。”爸爸毫无表情的对二姐交代着学手艺的事。
  于是姐姐开始披星戴月的学手艺,爸爸的新创意在无形之中就给我增加了很多负担,让我忙中加忙。
  每天掐着个瘪肚子顶着严寒去上学,中午回来早就是前腔贴后腔了,可回家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吃饭,而是把水缸里压满水,把姐姐没来得及刷的碗全刷了,还要看看扒完的大蒜够不够用,有时候也被抓去给客人上菜,等忙完周姨给我规定的活我才能吃饭,可吃的是什么,是从早上到中午客人吃剩下的抻面的碗底,倒在一起热一下,这就是我和妹妹的午餐,吃完午餐还要去喂猪,十几口大猪嗷嗷叫着在那等着我。
  猪舍离屋子很远,每次要喂五、六桶,我的时间不够用,每次都是一手一只大水桶。我先天缺钙,小时候是个软骨症,虽说是把腿治好了个头却很小,以我的手离地面的高度根本提不起水桶,我必须把胳膊抬高很多才能提起水桶,这无形中就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常人用一份力我就要用二份力,一手一个,可想而之我有多辛苦,三趟下来我基本都是眼冒金星,大汗淋漓。
  晚上回家要给猪烀猪食,要在雪堆里一个一个的找出布留克【布留克我们这的特产,我不知道他的学名叫什么。可以腌咸菜,也可以包饺子,但在我们那更多的还是被当作猪食。】捡满一锅通常我的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要从几十米外的地方拎三桶水倒进锅里,林区的人向来都是以烧木头为主,我不得不抡起斧子劈木头,等到把猪食烀好,喂完猪,已经很晚了,还要帮店里干活,而我吃的依然是客人吃剩下的面条底,我把它叫做‘福根’。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才能有如此的待遇,可以享受到如此‘美味’的‘福根’,其他人是绝对没有这样的待遇和机会的。很多时候,我都是眼泪和着福根一起下肚的,而小妹总是眼巴眼望的看着客人吃,有时候客人吃剩下的,小妹急忙捡过来吃,小妹吃的是心花怒放,我的心却像是针扎的一样疼。
  那时候,我和小妹要是想吃上一碗米饭不能说是难如登天,但也是难上加难的,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才会大发慈悲的给我们吃点什么,那时候不流行打包,客人吃剩下的菜都留在饭店里了,他们宁肯倒进垃圾桶里喂猪,也不给我们吃,真不知道他们的心怎么就那么狠,怎么就忍心那么做。
  “锁门睡觉吧。”周姨像往常一样对我发号施令。
  接到命令我和每天一样手里攥着钥匙去锁窗户栅板,年少好动,我拿着钥匙边走边摇着玩,一不小心把钥匙甩了出去。
  “二姐,钥匙掉进雪堆里找不到了。”丢了钥匙,我的心当时就忽悠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废物,只会吃饭的饭桶。”爸爸气的在那直骂。
  “这一天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要是吃起东西来,那是眼睛一瞪,盘子乱蹦,干点活就得要工钱,找不到钥匙就别进屋。”周姨劈头盖脸的骂过后他们关灯睡觉了。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恩,又要下雪了,而且是一场西北风冒烟雪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我呆呆的想着。
  ‘我会不会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啊?她死了投胎转世变成了我,而我投胎后注定还是要被冻死?’我毫无逻辑的胡乱想着。
  西北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空旷的野地里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皮袄,更别说那暴露在外面的脸皮,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难熬。
  我想起了小时候,和爸爸在菜园子里干活对我来说是一件乐事,既有人陪我玩又不用担心被别的小朋友欺负、嘲笑。爸爸在那挖土我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捡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石头,横七竖八的摆上一长溜,在那观赏我的杰作。
  “雪儿,过来一下,爸爸的眼睛迷了,快给爸爸吹吹。”
  听见爸爸叫我,慌忙向他那跑去,刚跑几步我一个趔趄“啊”的一声就趴在了地上,疼,是很疼,没看我也知道膝盖和胳膊肯定是破皮了,我强忍着疼痛对自己说不哭,不要哭,可眼泪还是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摔疼了吧?快看看破皮没有?唉,总是这样摔跤可怎么办。”爸爸急忙把我抱起来,一边帮我拍打身上的土一边很心疼的问我。
  那时候我才五岁还不能完全体会爸爸的心疼与无奈。听到爸爸这样说我只觉得委屈,不再忍着不哭而是放声大哭。
  “咱家雪儿最坚强了,不像有些孩子那么没出息,今天肯定是摔的太重了,要不雪儿是不会哭的,是不是?”爸爸在一边坐下,让我坐在他的腿上。
  “我不哭了,再也不哭了,我不要做个没出息的孩子。”我边哭边说
  唉!我亲爱的爸爸呀就是厉害,就他这一句激我的话我立马就不哭了。
  躺在爸爸的怀里,听他给我讲故事,尽情的享受着父爱的温暖。那时候在我心里爸爸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能毫不费力的解决好,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夜已经很深了,万家灯火已不复存在,人们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我依然不敢进屋,就在黑夜的雪地里站着,我很害怕,眼泪流出来了,开始是热的,我觉得很温暖,但很快就变得冰冷,再冻成冰,挂在我的睫毛上,脸上,刀割一样的疼。耳朵冻得很疼,很疼,“唰”的一下,很快就不疼了,它被冻伤了,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疼。脚冻得像猫咬的一样,我把手藏在衣服袖子里,算是免遭一劫。浑身上下早已冻透,上下牙不停的往一起磕碰,我感觉自己有些僵硬了。
  爸爸,我要冻僵了,你怎么还不让我进屋呢?不过是一把钥匙而已,你至于要了我的命吗?我最亲最爱的爸爸呀,在这个世上,还能有一把钥匙能打开你那颗灌了铅的心吗?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会这么狠心对我?谁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云层越来越厚,夜色也越来越暗,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黑暗中的小镇有了死一般的沉寂,大片大片的雪花像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车流一样,随着风儿横冲直撞冲向大地,冲向我,很快,我就变成了一个活雪人。
  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不再流泪,相反我觉得很安慰,因为这样很快就能见到妈妈,而且也不用再忍受这非人的虐待,我笑了,笑得很凄凉。
  “他们都睡着了,快进屋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二姐悄悄的来了,听到姐姐的声音,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大声地哭起来。此时,我的行动已经不灵活了,二姐连拖带拽的把我拖回了屋里。
  我最亲最爱的爸爸呀,那一夜,假如二姐不来叫我,你真的会让我冻死在那吗?假如我冻死在那,爸爸你会伤心难过吗?不会吧?也许你会觉得是少了个祸害,少个累赘吧。
  那一年甲肝病像盛行,如黄河泛滥势不可挡。我就想,‘要是我因为吃这些东西,又冻了一场而得了甲肝病,爸爸会不会觉得内疚,他要是良心发现就会对我好一点,也许会改变我和小妹的这种厄运吧。’于是,我天天都在盼着自己会患上甲肝病,也许是上天在怜悯我吧,很多小心防护的人都得了甲肝病,可我就是没得上。现在想想那时的心思是多么的可笑,为了这样的父亲,拿自己的健康做赌注,我值得吗?
  冬天的晚上,我要等猪吃完后把剩下的再一勺一勺的舀回来,要是把猪食冻在槽子里,我不光是挨骂,还要拼出吃奶的力气用斧子一点点的把它刨出来,这样的生活我一过就是三年。每一个夜晚对我来说都是痛苦的煎熬,不仅仅是因为寒冷和劳累,更多的是因为漆黑的夜晚太可怕,我很害怕,那时候我特希望有个人帮我一把,哪怕只是和我做个伴、说说话也是好的,可每一次回过头看到的只有我自己的影子,脚印呢?脚印也是我一个人的脚印。
  但对我来说,要是日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下去,苦点、累点只要别再有什么‘美妙的插曲’却也不失为一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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