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痕(征文小说)
1.
她从庞大的人流中挤了出来,大包小包占满了手。踏上月台的第一个动作是左顾右盼地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旋即她安静地笑了,这才随着人群悠悠地往出站口涌。
等在大厅里的他一直紧紧地盯着出站口检票的人群,可却未曾找到她的身影。
下车的乘客已将散尽,她这才窜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原先计划好的台词一句都没派上用场,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嘿,凌子枫,我回来了”也说不出口。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她唇角的笑渐渐落了下去,眼角蓦地涌出泪来。先前计划好的洒脱形象在这一瞬间崩塌,她低着头别过脸去,半晌不语。
“嘿,回来了!”凌子枫愣愣地望着她笑,许久才说。
她点点头,拖着大包小包转身往外走。凌子枫一把拽过她手里的东西,眉目温和地跟在她身后。
这是与离别时完全不同的一个场景。那时,她买好了火车票后告诉他自己要离开的消息,他只静静地应一声,再无话。他甚至不愿去送她,只一个人静静地窝在家里抽烟。
她一个人去了车站。没有泪水,没有回望他的身影,只一个人安分地等待检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她扯起嘴角轻轻笑了,断然踏上火车。
2.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改变许多东西。比如她——顾韵,四年前的她喜欢微雨朦胧,而四年后的她喜欢的却是大雨倾盆的洒脱与豪爽。再比如凌子枫,从曾经的胆怯懦弱变得沉稳坚韧,时间不可抑制地把旧习惯变成了回忆。
窗玻璃上映出了顾韵的脸庞,带一点吃惊与错愕,瞪大了眼睛望着凌子枫此刻的动作。这大抵是他从不曾有过的举动,所以在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身边这个人是陌生的,而他只是凑巧和凌子枫长得一模一样。
“还走吗?”凌子枫忽然问她。
“这取决于你,并不是我。”她的话同四年前一样。
凌子枫笑了,捧着她的脸吻她,再不言语。
这个城市依旧是熟悉的,尽管街道上的景色已经改变了许多,但这次回来,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生疏。
大抵,能让人觉得陌生的只是人心的变迁……
3.
六年前,顾韵第一次见到凌子枫是在火车上。也许是因为塞着耳机,所以顾韵压根儿没听见厕所旁的人友善的提醒。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看见凌子枫背对着她愣愣地站着,似乎惊讶过度,以致于忘记回头。
顾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慌忙把门关上。一旁等着用厕所的几个人不由得都笑了。看见他们的表情,她又羞又气,恼怒之下再次踹开门,嚷道:“你上厕所不关门的啊!”
凌子枫这才回头望着这个脾气狂躁的丫头,眉目清冷地说:“谁说我在上厕所?”
“你不上厕所占着位置干嘛?出来!”
听见她的话,他仍是愣愣地站着,而后轻轻转过脸去,再无话。
顾韵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不由得惊了一下,悄悄带上门说:“你不会是躲在这里吸毒吧!”
凌子枫再次转过脸望着她,依是冷眉冷眼地说:“毒品能过安检吗?”
“不知道,我又没试过。”
“我在抽烟……”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为自己申辩。
听见他的话,她再次从头到脚把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转而说:“抽烟跟做贼似的,外面不是也能抽么,厕所对面好多人在抽烟。”
望着她的眼,凌子枫微微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不会……”
顾韵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说:“我教你。”
凌子枫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顺手抽出一根烟递给她。
4.
等顾韵回到座位上时,这才发现坐在对面的人就是凌子枫。两人尴尬地笑了笑,装作初识似的问了对方的名字,再无话。
凌子枫的表情一直很淡,目光游离不定,像是不知该落在什么地方。顾韵看着他,总觉得他眉目里满是忧伤。
下车时,他们走了同一个方向。临近分别,凌子枫这才问她:“还能再见吗?”
顾韵愕然,旋即浅笑着说:“你若想,那就可以。”
他动了动唇,许久不语,而后转过脸去,兀自离开。
顾韵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默默站了许久,这才踏上公车。
虽是同一个城市,但若无缘,大抵此生都无法擦身而遇。而那个随口问到的联系方式,也许并没有机会拨出号码。
5.
向初语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过来,顾韵接通的时候,电话那端传来朗朗的笑声,仿佛透过声音就能感觉到他眉目温和的样子。
“平安到达?”向初语似问非问地说。
“嗯,也只有你还记挂我!”顾韵淡淡地回答。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不,我的意思是还有人记挂我,让我觉得很幸福。”顾韵笑了笑,眉目温暖。
“这是自然,有我的祝福,你想不幸福也难。”向语初的声音依旧明亮而富有质感,像是让人心情愉悦的画作,顾韵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火车上有没有艳遇?”向初语随口问了一句。
听见这句话,顾韵半晌不语。电话那端传来他“啧啧啧”的赞叹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新奇。
“……没有。”顾韵慢几拍的否定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
向初语只是笑,许久才说:“昨晚你喝得有点多,你说你最近看见身边一些人的动态,不是秀结婚照就是秀情侣照,你说那对秀恩爱秀得最多的情侣,你心里丝毫没有祝福,只有憎恨和诅咒。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句话时有多可怕……”
“我虽然记不太清楚,不过我能想象得出。对于秀结婚照的人,我心里确实只有祝福。但那对笨蛋情侣是想干嘛,讽刺我?二十多一点不恋爱有那么丢人吗?更何况别人秀结婚照是真情流露。你是没瞧见他们那得瑟样儿,还口口声声说要气死单身的人。偷偷告诉你,我保存了好几张他们公布的亲密合影,只等哪天他们结婚,新郎新娘不是对方的时候,我就把这些照片包成红包送给他们!”顾韵笑嘻嘻地说。
“韵儿,你是23,不是32,能不能不要这么恨嫁。你大学同学不是都没结婚吗!”
“你这个已婚人士不要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向初语沉默良久,说:“前几天在你看的书上瞧见一句话,‘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你看了许久罢,我知道你是懂的。虽然我得不到你,但我是真心想要一个好男人来疼你。另外,我还没有结婚,我只是订婚了,虽然这个订婚并不是出于我的意愿。”
“你也可以不结婚,虽然你已经是大叔了。”
“你还小……”
“我早就成年了,只是你觉得我小。别人都觉得我老了。”
“你这句话会让我想入非非的。”向初语笑着说。
“其实……我从没觉得年龄会构成障碍。但你说十七岁的差距让我们之间有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真的是我太小太幼稚吗?”
长久的沉默。向初语迟迟没有回答。许多次顾韵问到这个问题,他都没有回答,顾韵越来越弄不懂他。就如这次她去他所在的城市,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她了解到的向初语只是面对着顾韵的向语初,而他对待别人的那一面,她却那么陌生。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幼稚,似乎和这个社会严重脱轨。但向初语总是那样温和,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然而他终究是说了,说他月底举行订婚仪式,说她该好好找一个人恋爱。直到这个时候,顾韵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太过依恋他。
6.
他们相识三年,从她二十岁到二十三岁。在向初语的影响下,她变了很多。身边的人都觉得她的想法很成熟,思维方式很让人羡慕,但在向初语看来,她仍是个孩子,所以他们注定没有结果。
向初语说,年龄是一种隔阂。顾韵却觉得,两个城市的距离才是最大的障碍。只是,当她真的来到他身边,她才意识到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真的不算障碍。而这个时候,顾韵所认为的障碍,已经变成了两颗心之间的距离。她试图更多地去了解他,但他却并不希望如此。
也许,是他的态度让顾韵决定离开,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已没有未来。很快,向初语就会娶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虽然顾韵并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她接受他的决定。
当火车离开他所在的城市时,他在电话里说:“韵儿,你从没说过你爱我。你甚至没说过你喜欢我。”
“你也一样。”她幽幽地答。
“不……我说过。”他第一次为自己申辩。
火车终于驶向远方。
三年的时间,让两颗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但分别却轻而易举地把距离拉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顾韵望着窗外的景色在心中默念。耳边的音乐震耳欲聋,她却浑然不觉。
或者,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初相识,她就清楚地懂得。所以即便是离开,她也不曾觉得这个人已经与自己的生活无关。能预想得到的结果,就一定会有方法去面对,他们都知道。
7.
挂掉电话后,顾韵脑中渐渐浮现出凌子枫的面容。那对忧伤的瞳孔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如果一定要形容,那或许就是她藏在心中的神情,而凌子枫却将它表现在了脸上。
她从来都无需太多人关心,除了极个别人以外。在她的圈子里,向初语是唯一一个联系频繁的人。离开他所在的城市,选择和他告别,她相信自己可以顺其自然地接受。然而,即便她在笑,她内心的某个地方,也依旧会有一双那样的瞳孔停留在那里,一如凌子枫般忧伤,不知该把目光落在何处。
也许,能看懂凌子枫的眼神,本就代表自己也是同类人。顾韵如是想到。
向初语依旧会每天来电话,一如她去看他之前一样。他们都闭口不谈订婚典礼,也不再争论彼此是否爱着对方。他们能说的,只剩下生活的点点滴滴,再无其它。
凌子枫打来电话的时候是在凌晨,顾韵看也不看,接通电话便说:“初语,你吵醒我了。”
电话那端有片刻的沉默,旋即,一声清淡的男音低低地说:“我是凌子枫。”
“凌子枫?”顾韵打着哈欠重复了一遍,似是没想起这个人。
“……我们在火车上认识的,还交换过联系方式,你记得吗?”
“哦,是你呀。半夜三更扰人清梦是想做什么?”顾韵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但凌子枫显然没有意识到顾韵此时的情绪,只自顾自地说:“我睡不着,没有人可以联系,所以想到了你。”
“睡不着数羊,别找我。要找我也换个时间,如果害我没睡好早晨起来长痘痘,我跟你没完……”
顾韵说完便挂了电话,只留下凌子枫傻傻地拿着手机。许久,他才对着手机说晚安。
8.
第二天,凌子枫真的来了电话。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顾韵有些错愕。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像是长久不说话的人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只说着自己的事,完全没有顾忌到顾韵的感受。顾韵只静静地听,不想答话,抑或者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向初语照例来了通电话,可他发现她的电话竟然在半个小时里一直处于通话中。这个通话时长让他有些不悦,尽管他们已经没有未来,但在他心里,她始终是他的。她可以恋爱,可以结婚,但她的心不能属于别人。
向初语耐着性子等那通电话结束,而后极其迅速地拨了电话进来。
顾韵刚接通电话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一直在等吗?”
“你在和谁通电话?”
“爸爸妈妈……”
“不可能,你从没和家里讲过这么长时间的电话。是谁?”向初语说得认真,透过他的声音,顾韵甚至能猜得到他此时的表情。
“你说的艳遇……”
“火车上认识的?”向初语显然很诧异。
“嗯……不过,只是他在说,我在听。”
“陌生人也能有那么多话题?”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知道吗?”
向初语沉默了半晌,终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说:“他失恋跟你没关系,不必太认真。”
顾韵轻轻一笑,眉目忧伤地说:“初语……他就像是另一个我,那个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的我。其实我并不希望他悲伤,就如同不希望自己悲伤一样……”
顾韵的声音很清淡,似是不以为意。但向初语听在心里,总觉得她此刻的表情是在哭。蓦地,他就心软了,转而温和地说:“我允许你和他恋爱,有所保留地恋爱。”
顾韵忽而乐呵呵地笑了,嗲声嗲气地说:“你好自私……”
在这一瞬间,她的脑中再次浮现出凌子枫的面容。他们真的很像,一如凌子枫所说,他希望和顾韵一样坚强。而顾韵,总希望自己能卸下伪装,和他一样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是,她却不想看见别人同情的目光。
她总是这样矛盾,哪怕爱着向初语,也依旧要装作毫不在意,甚至从不说一句喜欢。
9.
在长久的交往下,顾韵渐渐对凌子枫放下了戒心。渐渐的,她可以坦然和他交流。然而向初语却越来越无法忍受顾韵和凌子枫长时间的电话联系。在这个关系里,心态如初的大抵只有凌子枫。从始至终他都只想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而他恰好选择了顾韵。
抱抱O(∩_∩)O
本想尽量多花写时间再来细细看你的东西,但有些无奈,最近事情特别多,也是好些天才来回复你。但时间总归是会有的,以后我再细细来看,慢慢来写。
看你说到了《存在》,我又回头看了看,很巧的是我们用的图片,同是手中捧花的女孩,我的露出侧面的半张脸,手握玫瑰。你的倒是没有露出脸,但也是一大捧娇艳的花。这个图让我不得不相信你说的缘。
最后那句话,倒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我很赞同。抱抱你,下次再说。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