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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笔尖】失神(短篇小说)


作者:垄上行 童生,987.5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114发表时间:2013-08-23 15:48:10

一个光棍汉当了煤矿工人,靠卖体力挖煤能挣不少钱,也便有了资本与女人享受云雨之欢。而且,女人帮他描绘出老年的美好前景,他义无反顾地顺着女人的方向与亲情剥离。然而,长年坑下劳作致他体弱多病,需要钱医治时却拿不出自己用血汗换来的钱,他追悔莫及但为时已晚。
  
   (一)
  
   整个夏天,五十出头的来福总感觉身上有气无力,前胸胀痛得难受,还断断续续地咳嗽。稍一用力,咳起来没个完,但一想到拿上钱就能回去见秀琴,就能痛快地搂着相好秀琴睡一宿,想着想着,他就来了劲,总能猛干一小会儿。但这几天实在支撑不住了,手脚软得像面条,干一会儿就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咳嗽不止,还不时咳血,阿莫西林与甘草片配着吃了好多天也不见好,面对眼前待挖的煤,他发愁了。
   强打精神到中午,看着碗里的面条和零星散落的白菜叶,他没有一点食欲,一搭里干活的金辉抬头看一眼他菜色般的脸劝道:“不要等了,到医院检查检查,不要指望相好的能心疼你,你为她挣钱,她能想到你受苦吗?她只想你挖煤挣的钱,信不?你跌倒她连碗饭都不会给你吃。”他放下碗擤一把鼻涕,抬眼盯住金辉,似乎在为真理争辩,“说的啥?她和别人不一样,不是你说的。”“你指望他管你?你挣一个给她往回交一个,你病了要用钱时,怕是连你看病的钱也要不出来,不信你看着。”他不敢太自信,也没了底气,只唉声叹气地摇头。
   下午又该上工了,来福托金辉请假,他准备去医院看病。真不敢再拖了,金辉说得或许没错,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没有儿女,秀琴照顾他怕不方便,只有等着死。等金辉走了,他呻吟着起身。头好晕,眼前一阵黑,身子好像要飘起来。唉!光棍的日子不好过呀!他摇晃着下地打开放钱的木箱,哆嗦着拿出秀琴为他缝的红布包,一层层打开从里面抽出伍张佰元票子,花不了这么多吧?二佰就差不多了,又将三佰塞回去。还是多带几个好些,用不了还可以拿回来,可万一不够就麻烦了,上回老赵看病一次就花了近一千。反反复复几次后终于下定决心抽出五张。蹲在地上足足咳嗽了两分钟,擦干流出的生泪,双拇指蜷起用关节背面揉一阵干涩的双眼,钝一会儿,双手撑着双膝站起,长叹一口气往外走。
   同乡的小李骑着摩托车要去县城,正好路过县医院,就顺路稍他去。又省一块钱车票,他想今天运气不错,自己应该也没什么大碍。摩托车飞驰生出的风带来一丝爽意,他似乎有了些精神,手搭在小李肩头,暗暗庆幸自己的幸运。
   医院看病的程序可真多,挂号、找医生、化验、拍片……检查完医生开出的一沓检验单,五百元就剩三块三。最后拿着一沓结果找医生,医生说他身上有好多种病,有肺气肿、矽肺、心肌缺血、贫血……还说看他的情况不太好,需要进一步做病理检查才能确诊,要求他住院,住院押金五千元。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他瘫软地躺在医院过道的长凳上,失神地凝视着天花板,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这样?住院押金就要五千元,他木箱里只有一千元,每月一开资,他都要将全部的工资拿回家交待秀琴保管。秀琴倒也会“心疼”人,总要让他身上有一千元的零用,多亏她为自己保管,煤窑下坑工资也高,七八年来,算算也积攒了最少十来万,要自己保管,攒两万都成问题。想着秀琴为自己日后的计划,心底似乎泛出一丝甜意。
   他盘算着,明天回家,问秀琴先拿上一万元来住院治病,治病不能怕花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治好病还能挣来钱。
  
   (二)
  
   “来福,怎么又回来了?”一下车,在村口张望的李嫂扯着嗓子与他打招呼,“这刚走几天就想得不行了,呀!这是咋啦,遭贼了,没买东西?空着手可是上不了炕的!”李嫂嘻笑着扭动腰肢向村河西走去。他苦笑着瞥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李嫂,没有吭气,只是很费劲地点点头。
   是的,他这次回来没有了以往的派头。以往回来,他都穿得干净整洁,皮鞋很亮,下车顾不得与村口的人们打招呼,扛起大包小包的行李迫不及待地往村河东走。他要把一个月的工资交给秀琴,要让秀琴享用他从县城带回的吃穿,要与做梦都想的秀琴在炕头亲热。然而,他这次是因为病才回来的,但他得装出轻松的样子,回来前也没提前打个电话,他不能让心上人着急,等“回家”再慢慢告诉她也不迟。
   从村口到“家”并没有几步,以往“回家”,似乎刚一抬脚就进门了,而这次他却走得很吃力,也很费时,腿脚好像灌进了铅,每往前走一步都得使出浑身解数,等走到街门口,院墙外已经站了几个人,看见他,人们做着“离开”的样子。
   他摇晃着推门进去,秀琴正坐在院中杏树下衲鞋垫,“咋又回来了?”看他空着手失魂落魄的样子,秀琴似乎预感到什么。“我病了。”他低沉地应答道。“病了到医院看病,这儿能给你看好?”“我回来取点钱,医生说得住院。”“你身上不是有一千来块钱?”“医生说押金要五千。”“哪有那么多钱?都花完了!”她唠叨着起身进屋,他跟进去。进屋后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能听见秀琴叫嚷着说钱花完了,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给他花,她也不能白给她做饭。
   听着屋内的吵嚷,墙外的人们开始议论了。“哎!‘肉入了猫的口’,哪还能拿出来?”“村里精明的光棍都逗不过她,顶多来往一年半载就不了,他倒好,坚持了七八年,还把工资一分不少地交给她。”“看他那样子,病得不轻,住院五千可不够,前些日子,河西的林贵叔在县城看病,没有住院,只检查和买药就花了小五千呢!”“从这人家能取出两千就得偷笑。”“没头脑,胳膊肘往外拐,外人能靠得住?让他家老二保管起,念着一个娘,他总不能一毛不拔。”“快别说了,去年老二家娶媳妇,问他借钱,他只借给两千,还不到半年,她硬是逼着他要回交给她,因为这事,他还臭骂说老二想白要他的两千。”“相跟的人就不地道,他也不想想,能把家里婆婆逼疯的人能靠得住?”“她婆婆原来是她逼疯的?”“你娶过来那会儿人们已经说过去了。原来,他公婆手里有几个银元,过了一段时间,他总是想换个埋的地方(村里有银元的人家都选一块地埋藏),当时小二外出打工不在家,小三还小,就只叫上大儿子(秀琴的丈夫)去,可能是埋好一段时间再去看时,发现东西不在了,刚开始不愿张扬,“家丑不外扬”嘛!但总觉得对不起小二和小三,就试探着与老伴商量,这一商量不要紧,把个老太太也气疯了,你想,他家在村里算是过得好的人家,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能把人逼疯?”“你是没见,在外人面前对老太太实在是孝顺得没得说,嘴上好像抹上蜜,咱听了还肉麻!”
   他出来了,正好与上地刚回家的秀琴的男人打个照面。秀琴男人歪着脑袋斜着眼看了来福一眼,没有说话。来福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双眼灰暗,如同在土里滚过,灰头土脸的。李嫂凑过去神秘地问道:“给了多少?”他一脸灰气,叹着气回答:“一分没有。”众人相互瞅着撇嘴啧舌。人们隔开一段距离尾随他向前挪移,沿路又加入几个打探消息的女人。
   去哪儿呢?自己那两眼破窑洞长年不住,炕上、地下堆满了东西,进去没法下脚。去老二家?当时因为要那两千块钱,他摔着门恶狠狠地朝老二吼叫,说以后不会连累他一顶点儿。哪还有脸回去?可不回去,又能去哪?去一姓人家?可有老二,谁家能让他进门?去外村的妹妹家?她家在三十里外,天快黑了,没有车,这副模样也走不过去,就是走过去,妹妹也是个半病人,娃子一大堆,哪能侍候他?哎!怨自己没主意,说什么也晚了。来福坐在石板上思前想后,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去处,他不停地掏手绢擦汗。
   尾随的人群也为他难过,悄声为他谋划着如何是好,几经斟酌后一致认为还是回老二家合适商量应该派个人去老二家劝劝,可让谁去呢?这种事人们只乐意站在一边看究竟,但不愿意掺和进去。正在你推我让间,锄地回来的周叔扛着锄头走过来,听了大伙的议论,他走过去拍拍来福瘦削的肩膀,“这种事我们也不能插手,你还是回老二家为好,再怎么也是弟兄,数落肯定少不了,但他总不会赶你走,”说着从口袋拿出一袋方便面递过来,“饿了吧,先垫垫肚子。”他噙着泪,嘴蠕动着,但没能发出声。
   村里人擅长打探别人的隐私,但也乐于相互帮扶。消息已传到老二有福那儿,这不,他正前倾着上身朝这边疾步走来。看见他,来福的眼泪再也噙不住了,急速夺眶而出,含着流进嘴里的泪水摇着双臂前后摇晃着头颅撕声吆喝道:“老二,我没脸见你!”因为他想起了没脸见老二的原由,不得不再过一遍那次借钱与还钱的事。
   前年春上,他从煤矿请假回来给大侄儿定婚。回来按理说他是该回老二家,但正月走时秀琴说想吃城里超市卖的德州扒鸡,他给买了一只先送回家。进门时秀琴两口正吃饭,两个娃都住校上学,见他进来,秀琴男人说一句“回来了”就端碗出去了。秀琴有些不高兴,“咋又回来,不是有事哇?”“大侄儿明儿定婚,老二捎话叫回来。你说的是不是这?”他说着把塑料袋里的扒鸡拿出来放到炕上,秀琴瞅一眼用花塑料袋包装的鸡,脸上的阴云散去几成,“好像就是这,听人们说做的好吃,也想尝尝。”把扒鸡拿起放到柜子上,从铁丝上扯下一块毛巾散住,“人家甚会儿把你当人了?过年你回来人家和你说过?给个棒槌你可要当针。村里能借的都借了,怕是也要问你借钱。”“谁家办事也得靠众人,亲亲儿的侄儿哩,一分不往出拿也说不过去。”“锅里还有半碗饭,你回他家吃还是在这儿吃?”“回他家哇,一定也等我了。”他起身往外走,秀琴对着门白眼,“他等你?是等你的钱。”来福走到院里,秀琴冲着门喊:“警告你呀!你这儿可没钱借给他。”他的心重重地往下沉了一下,打开院门出去往老二家走了。
   刚进老二院子,老二正担水回来,“哥,回来了?”脸上漾着乡里人质朴的笑容,平时很少见的笑容,“没吃了哇?”“没。”“回家吃哇。”“嗯。”与老二一前一后进家。换平正将擀好的面条往柜上放,大侄儿续明坐在炕沿边整理与对象的定婚彩礼,“妈,你说我大爷能不能”正说着,来福推门进来,换平给续明使个眼色咳嗽一声,“晌午就说你回来早不了,黑夜迟些儿做饭,咱吃面条,快坐下。”转身向儿子,“续明,快先给你大爷倒口水喝。”
   换平的面擀的很好,汤哨里又加了些肉丝,特别的好吃,来福也饿了,一口气吃了三碗。吃完续明去另一屋,换平洗碗,弟兄两多少年了第一次又盘腿坐在炕上说话,“哥,你看续明的彩礼钱还差几个,明儿定婚就要送,该借的都借了,你看能不能先给拿几个?”他光棍一条,续明小时候经常和他在,看见也亲,娃要定婚,做大爷的该出几个,凭他自己也真愿意给出,“差多少,我也没挣哈多少,看能不能添几个?”“一万。”“一万?”“嗯。”这可不是小数字,千二八百的他咬咬牙能给拿出来,可这一万,秀琴愿意不愿意给往出拿?“我也没,没攒哈多,多少,问她看有,有多少。”换平听出大伯哥的语气,“续明也是你亲亲儿的侄儿,小时候你看见娃也亲,这会儿娃定婚缺钱,该借的人家都借了还差一万,就说不着急,知道你这几年在煤矿挣了不少,能给挪几个,你放心,我们是借,借多少还多少。”听换平说是借,不是要,来福的不自在减轻了些,“自己的亲侄儿定婚,我当大爷得说些甚,不怕,我叫她给拿出一万。”“你要能拿出来,我们就不再问别人借了,说实在,也没地方借了。”“放心,我的钱还能不由我?我这就叫她往出拿。”说着从炕沿下来往外走。
   秀琴正看电视,见他进来,脸上立马盖上一层阴云,“咋又回来?他家叫你回来定婚不管住处?”“是那咋,是定婚彩礼还,还差些儿,你把,把我在这里,这里放的给拿,拿,拿出来凑,凑够哇。”他一直站在门口没敢坐,腰比平时弯了一大截,好不容易把想说的说完了才感觉如释负重般地轻松了些,往直挺了挺身子,秀琴白他一眼,“借多少?”“一万。”“他给儿子娶媳妇咋让你凑?他娶不起不要娶。”“你看你,我亲亲儿的当哥的,咋,咋能不管?”“要钱呀才想起你是他哥?人家一家人吃香的喝辣的咋就没想起你?”“人家是借,借多少还多少。”“借?他要准备还就不问你借。”“看你说的?哪能不还?”“那你有本事给拿出一万来,这儿一分没有。”“我除了这儿哪儿还有钱?”“你走时我就说过没钱。”“你看我咋也不能一分不出哇?让村里人咋看我这个当大爷的?”秀琴有些气急败坏,“一口一个你当亲大爷,你当你的大爷,与我有甚的关系?”“不要这样,你看能拿几个就拿几个。”秀琴掀开柜子,唾沫吐在指头从一个铁盒里数出几张甩在炕上,“两千,够了哇?”“够了,够了。”“他说多会儿还?”“有了就还了。”其实他知道,仅过年拿回来的两万也还在柜子里,因为拿回来时秀琴说要等三万那个存折到期后一起存,定个五万的,利息拿出来买化肥。但他不敢再说,只好唯唯诺诺地拿起甩在炕上的两千往老二家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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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这是一个悲凉的故事,一个有现实反观家知道短篇小说。故事讲述一个光棍汉当了煤矿工人,靠卖体力挖煤能挣不少钱,也便有了资本与女人享受云雨之欢。而且,女人帮他描绘出老年的美好前景,他义无反顾地顺着女人的方向与亲情剥离。然而,长年坑下劳作致他体弱多病,需要钱医治时却拿不出自己用血汗换来的钱,他追悔莫及但为时已晚。小说揭示的道理很深刻,告诉人们人与人相处,贵在交心,贵在相知。那种露水恩情,一时欢娱,经不住考验,患难见真情,来福的悲剧是自己酿成的,苦酒只能自己独饮。作品特点:1.人物形象鲜明:有福夫妇唯利是图,有难不帮的小农意识;秀琴的冷酷无情等,都描写得惟妙惟肖。2.语言生动形象。有福的老婆换平在扫院,看见搀回的来福,气不打一处来,右手食指点豆似的点着老二嚷嚷道:“你把他拾掇回来干啥?借他的两千还单怕你昧了,你忘了?要那两千时跺着脚骂你贪他的两千,咒你永远发不了财,也说不会拖累你一顶点儿,有他小妈管着,用得着你操心?”等等,符合人物身份,生动传神。3.故事结构完整。故事的起因、发展、结局完整,但重点突出,浓墨重彩叙写来福生病、病后的故事,主体突出。修辞手法的运用,心理的细致刻画,标题的高度概括凝练等,都为作品增色不少。推荐赏析,建议加精!【编辑:航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924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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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航帐        2013-08-23 16:48:11
  感谢文朋诗友赐稿笔尖为暖,邀祝秋爽文丰。笔尖为暖QQ群:231199696,期盼您参与交流指导!
我手写我心! 航帐文友群:231199696,欢迎参与交流!
2 楼        文友:杨克江        2013-08-25 15:51:19
  祝贺朋友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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