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夏季原野）

　　兔子随着太阳的下沉在不尽兴中晚归了，与兔子渐行渐远的刨出来的柔软的土壤在阳光下最后一次同我们说了再见。我在茂盛的夏里等着一只不愿回到树上栖息的兔子，啄木鸟的聒噪声顺着木头的缝隙传到我耳中，很少生气的我此时竟气愤地想离开此地。兔子爬上台阶站在我的身边，黑暗中啄木鸟的话着实让我们这些靠他生存的动物恼火，但没办法，可怜的田鼠和麻雀正在病榻上卧着，身体虚弱的兔子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病重，而我，这个不伦不类的人类在动物界根本就呆不长久。只有友谊才能使我们团结生活在一起，才能在人类的快速进攻中留有一条卑微的命，才能在自然灾害面前毫无畏惧。
　　我和兔子回到了正屋，啄木鸟依旧在梧桐木白色柱子上发表着自己的权威言论，田鼠和麻雀不耐烦地靠在蒲公英绒被上向窗外呆呆眺望。看得出，这里除了啄木鸟外我们每个人都想逃离，都想过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温暖永远代替不了我们内心对自由的那份渴望。
　　“动物最大的缺陷就是无法挑战自己，在神秘奥妙的世界，各类艺术就是我们活着的灵魂，谁都不可轻视。”啄木鸟将倒挂着的身子调整过来，扑棱棱在柱子上整理翅膀，而后又不失风采的开始他那让人生畏的演讲。“如果一个动物不懂得欣赏自然之美，不懂得将柔和的线条与绚丽的色彩搭配，那么他注定会活在一个失去美的世界中。啊，夏天啊，多么让人眷恋的季节啊！哎，但他终究要过，就像我们每个动物的生命一样，这刻还在尽情释放着自己的光和热，憧憬美好的梦想，但那，都改变不了生命终结的事实。唯有艺术，可以将这些瞬间的美好与不幸的灾难刻在我们所能熟悉的环境中，这些就像音乐里的哀婉与欢快，又像雕刻中的柔和与冷峻。这些难道不足以表现出生活的本真吗？”啄木鸟自我感觉良好地演讲并没有激起我们对他所谓的美的兴趣。性格暴躁的麻雀在气愤中扑棱棱扇着翅膀，本来就没有几根羽毛的翅膀被他这么一折腾，更显得光秃秃的，白里透青的嫩肉便赤裸裸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可恶的啄木鸟钻进树洞不想观看我们每个人的愤怒状态。麻雀刚刚太过激烈地运动让腿部的伤口又一次拉伤，鲜血顺着破裂的伤口流到蒲公英绒被上，给染了个通红。兔子这个胆小的家伙被鲜血给吓白了脸，差点晕过去。我和田鼠慌了手脚的为麻雀包扎，可怜的麻雀在巨疼中又一次晕厥了。
　　夏日的天空清澈到了极点，让人总会想起那是一个盛满水的青潭倒挂在了天上。星子在微风里无意地闪闪烁烁，远处的山黛像一袭黝黑的长裙，摺皱纵横地披在起伏不断的山丘上，月亮像一个失眠人，高高的在空中悬挂，不知道把一些愁苦给谁诉说。我身旁的动物们都在这静怡的夜晚睡着了，兔子吱吱的咬牙声，时不时给我一个孤独中的安慰。我靠在雕花窗户边，闻着淡淡的檀香，失眠就像这些檀香，在我的意识里怎么也不能挥散。田鼠和麻雀沉静极了，啄木鸟在柱子上不停煽动翅膀，扑棱棱的声音让人倍觉难受，我不晓得这只古怪的家伙又在半夜里搞什么，我很想去看看清楚。我顺着梧桐木白柱边的梯子爬到树洞口，扑哧一声从我的嘴里不经意露出，这只怪家伙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看看，原来他正在练习我们上次在小山丘上跳的圆圈舞，只可惜两只长长的翅膀总让他找不着重心所在，老是跳的歪歪扭扭。他很乐意我上前去教他跳回对他来说难度极大的圆圈舞，当然，在这静怡的夜里，有这份好差事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我很爽快的答应了对艺术痴迷到一种境界的啄木鸟。此刻，我忽然觉得啄木鸟刚刚的演讲也不是没有道理，美本来就不是一种答案能够回答的清楚地。或许对于啄木鸟本身而言，可触摸，可看见，可听到的艺术就是美，他刚刚的演讲也仅仅想把自己的这种美的观念传播给屋子里的其他小动物，这也很可能是他获取快乐的一种方式而已，而我们的不懈，反倒成了他最大的打击，他便用一种无声的沉默来抵抗。生活中的事情总是这样，当你换角度思考时，晴天总会在你的上方出现，我的心情便没有刚才的那么糟了。啄木鸟也似乎是懂得了我在想什么，便不急着让我教他跳圆圈舞，反倒絮絮叨叨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啄木鸟大哥对于另一种不熟悉的动物讲这么多话。他伸了伸懒腰，将头塞进了翅膀，鼓着肥胖的身体用他极厚重的低音说道：“自然很美很美，他赋予了我们所有的一切，涤荡的溪水会叮叮咚咚地奏一首天籁之曲，多彩的大地会华华丽丽地画各色的花，长各种植物，多么美妙的大自然啊。可是，我们一旦失去将这些转化为更美的艺术品的能力时，我们对美有一种歪曲的理解时，我们便辜负了自然啊！”啄木鸟大哥永远像一位长者，永远像美的传递者在感染着周围的不同物种。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而我勉强还可以听见。
　　“如果有一天，自然不是靠动物、植物来维护和谐，生菜叶，树干里的大青虫不是死在了我的口中，田鼠不是死在了可怕的蛇的肚囊里，你，我，还有许许多多的动物都不是死在了自然规律中，我们还能存在吗？美妙的箫音还属于我们吗？这个独特而又雅致的屋子还会是我们的吗？地上的花还会有蜜蜂来采蜜吗？呆子，我们的家园需要这些艺术，哪怕是个回忆，那至少还会有一点美存在啊！”啄木鸟大哥的话我此刻无法理解，这种危机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存在，或许是在不远的动物雄崖，也或许不是，是在我还尚且未去的生死谷，这我都不知道。我假装镇定的拍拍啄木鸟的翅膀，强颜欢笑地说道：“喂，大哥，别担心！你不是最懂得艺术了嘛，有时间帮我教教雕刻，帮兔子教教作曲，顺便也帮田鼠教教唱歌，至于你欣赏的麻雀嘛，你肯定知道要教他什么最合适了。现在就让我教你跳圆圈舞，让舞蹈这种流动的美融化融化你被羽毛扎满的翅膀，好不好！”看的出，啄木鸟也将刚刚沉闷的话题抛远了，我很快活的在一边为他做着示范，轻盈的舞姿让我们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中。
　　“圆圈舞在我们人类的口中又称作回旋舞，一圈一圈的，好不美妙。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最喜欢这种舞蹈，跳起时，长长的裙摆会在地上画好多好多圆圈，风儿也会将各色的长裙有节奏地轻抚，啊，这样的舞蹈跳起来真是美极了。”我在一圈一圈的回旋中沉醉了进去，仿佛真有一片美丽的草地上，姑娘们在尽情起舞。啄木鸟听得入神了，原本耷拉的翅膀在我的带动下慢慢升起来保持平衡了。啄木鸟在树洞里跳舞一点也不输与草原上身着长裙的少女们，那一袭漂亮又精致的天然羽毛比任何艳丽的长裙都惊艳百倍。我们在舞蹈中尽情说笑，这个怪脾气的家伙也像是转变了一个心情似的，像一个老母鸟般温婉而又祥和起来，乐的我禁不住丢出两句笑话：“啄木鸟啊啄木鸟，大家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今儿个你怎么一快活倒是一股母鸡样，哎呀呀，好不害羞啊！”啄木鸟听完，笑的越加欢快，还不忘顺便也嘲讽我两句。“呆子啊呆子，和田鼠在一起，有本事的没学几句，倒是学了一腔的油嘴滑舌，哎，这可怎么好啊，动物界呀，指定是要败在你手里啦！嗤嗤嗤嗤！”他说完，极兴奋地多旋了两个圆圈，翅膀在这种兴奋状态下又开始不听话的扫地，我在一边捂着肚子看啄木鸟千年不遇的滑稽样，咯咯咯的笑声随着树洞飘到了熟睡中的田鼠、兔子、麻雀耳中，不时地惊扰他们烦躁的翻翻身。
　　屋外的月亮被这美丽的圆圈舞吸引地藏到屋子里，将一切原本美好的东西衬托的更加美好，幽幽的月光不忘幽默地将一缕如丝的光对准我们所在的梧桐木白柱上的洞口，啄木鸟被这光给惊得差点掉到地上，噗嗤噗嗤在空中哀鸣了好半晌，美丽的羽毛就这么惨淡地掉了三四根。跳了太久的我们都想坐在原地休息一会，树洞对准的窗户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神秘幽深的夜景图，除了清冷色的月光，一切竟黑的那么神秘。夜里，风景都成了黑色木头上的雕刻画，玲珑有致而又稍显模糊。迎着光线，啄木鸟的瞳孔像两只黑宝石镶嵌在深邃的眼窝中，恐怖而又不失其魅惑感。夜晚，就这样用神秘的色彩将我们初次震撼。啄木鸟借着光影又跳了几圈，而后疲倦地将翅膀展开休息了。我很想在这个有月光的晚上和啄木鸟聊聊天，也很想听啄木鸟说出一些更让人喜悦的话，便坐在他身旁不停唠叨。“喂，啄木鸟，我们将要去很远的地方探险，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走吧！”他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我可以给你们提供行途中需要的东西，但是探险这玩意对我来说没有丝毫意义，我每天都在惊险中度过。倒是兔子和麻雀这两只家伙需要好好接触接触外面的世界。”
　　“这样也好，只是田鼠和麻雀这两只家伙都是腿部受伤，没有一季的休养，我们根本无法前进。”
　　“这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样算来，你们是秋季出发，一路上植物都处于丰收状态，你们可以将带着的食物积攒到冬天再吃，也不至于饿死在半路。更何况，我们得趁着他们养病期间，好好地向他们教教真正的艺术。你们赶冬季就可到达动物广场，那里每年腊月都要举行一季的森林艺术大赛，那是一场真正的才艺比拼，每年的获奖者都会有大批的奖品，我记得清楚有蒲公英绒被和向日葵毛毯，还有各种帽子，毛衫之类的，总之，要是你们参加获奖了，就可以凭借这些安全通过生死谷。”啄木鸟将他所知道的统统都说给了我这个外族人，他的怪脾气在此刻找不到一点儿痕迹，我很欣慰地听他对我说完大段的趣闻，困意渐渐的将我们裹进了一片美好之中，欢快的梦，总像一个让人永远也不厌倦的小女孩又悄悄地来陪我度过这个静怡的夜。啄木鸟也随着一阵阵的哈欠进入到了另一个极美秒的世界，那里，或许有至纯之美的艺术品，或许还有永远也跳不累的圆圈舞，一圈圈，一阵阵，将啄木鸟担忧的心收藏在一片欢乐与美好中。
　　夜晚就这样静静地趴在窗户上失望地离去了，不同的美妙在下刻或许还会出现，我多么想大声告诉夜，今晚你已欣赏了太多不曾遇见的美。树洞里的清辉的光线黯淡了，黯淡了，最后悄悄地顺着梧桐木白柱钻到地底下，开始了一段悠长而美好的思念，我们的鼾声在夜里沿着树枝一直向辽阔的大地扩散而去，有的偶尔驻留在鸭子的绒毛上，惊得鸭子溅起了一地的水花，有的钻进了小蜜蜂的耳朵，吵得他在花丛里嗡嗡直叫，或许，还有的，早已飘过了连绵的山与更多奇异的鼾声相会，然后彼此联姻，奏出更悠扬的。我们在夜里睡得甜美极了，如果自然规律可以逆转，我们谁也不愿离开这个美好的梦境，此刻，我多么想告诉上帝，永远不醒其实也是一种极大的幸福。
　　自然总是很听话的将第一缕轻柔的光洒在大地的各个角落，我们的窗子上竟留满了他温暖的小脚印，田鼠被这如同金发的光给轻抚醒来，他惊诧的高音在屋子里像一个电吉他没有节奏的弹奏起来，熟睡中的我们全被这乱了调的音拨动清醒。可怜的兔姑娘还不忘抱怨一句：“喂，田鼠，你可真烦人啊，看见什么样的猩猩了大惊小怪的。”他的o型嘴圆圆的镶嵌在肥嘟嘟的脸上，孩子气的语言把屋子里揉眼睛的伙伴们都逗乐了，自个儿却转了个身，将蒲公英绒被垫在屁股下呼呼又睡了起来。啄木鸟把头塞在翅膀里，像是里面有一块棉花糖在时刻诱惑着嘴馋的他，说什么也不愿将小小的脑袋移出来。我则站在树洞里啊，好好地伸了个懒腰，顺着梯子趴到田鼠的床边陪他一起欣赏美丽的晨光，啊，那里永远都是一股暖洋洋地喜悦。麻雀被这浅浅的阳光给照晕了眼，转过身去玩弄身上仅有的几根灰色羽毛。自然规律就这样在我们极不乐意的时刻为我们带来了重新的光辉，将最美丽的早晨就这么悄悄地送到了隔着一层树干的窗外，好不令人感动。愉快的早晨总是来得这么突然，给我们留下一种措手不及的亘古之美。
　　早餐结束后，我们将病着的田鼠和麻雀关在了家中，我、啄木鸟、兔子则来到野外欣赏盛夏的美景。家中的田鼠和麻雀其实也有另一种幸福在拥抱他们，啄木鸟大哥将最心爱的《十大之最——高音演唱技艺全集》和《经典主持全集》分别赠给了他俩，让他们好好研究其中的奥秘，争取在今年的动物技艺大赛上将高音之王和主持之王拿到手。田鼠和麻雀那两只本来就很认真的家伙哪里顾得上多玩，都在病榻上幸福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书籍。我们顺着旋转台阶从正屋来到地上，高高的榕树将我们衬托的甚是矮小，我和兔子不得不佩服啄木鸟大哥的勇气，竟能将整个的榕树雕琢成如此精美的房屋。啄木鸟大哥一点也不接受我们的夸奖，扑棱着翅膀先走了。我和兔子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缓缓移动，地上的野菊花时不时抬头将甜美的微笑留给我们这两只奇怪的家伙。茼蒿，狗尾草一个劲地在田野里比高，谷子和黍的幼苗将紧裹着的绿色外衣争破，露出一个个带有小小牙齿的尖头，时不时的会有几棵榕树和白杨树高傲地将自己茂盛的身躯钻入到云霄中，跟着太阳旋转的向日葵也不忘在这平坦的原野上绽放一下自己小小的绰约身姿。啄木鸟早已飞的不见了踪影，我和兔子手拉着手在草丛中快活的穿梭，我们脚底的土地似流动般和我们同行，美丽的风景在不同的时间将我们感染的甚是快乐。夏，火一般的热情此时正在慢慢包围我们，啊，要是田鼠和麻雀那两只家伙也在就更好不过了。时间渐渐地在我们所走过的原野上远行了，啄木鸟将飞的疲倦的身子靠在了一颗很高很高的榕树上，等着我和兔子的前去会和。
　　正午的太阳光泛着白色照在平坦的原野上，我们三个在榕树下乘着阴凉向毒辣辣的光发出了微弱的挑战。地上的野菊花被晒的低下头酣睡去了，狗尾草将毛茸茸的尾巴暴露在烈阳下干晒，自己蔫了的小身子却躲在了宽厚的绿衣中，远处的隐隐约约的植物都在不停抱怨着夏日的骄阳，只有大树下乘凉的一些小植物们还在抬起着抖擞的头颅。夏日正午的寂静让人甚是害怕，那是一种不同于黑夜的怕，没有丝毫的神秘感，我时刻觉得白色恐怖一直漫步在我们的周围。空中的蝗虫像打火机一样使劲按着开关，没完没了的将自己对烈阳的恨发泄出来，我很揪心的听着这些从不间断的聒噪声。动物界中，你从来都找不见像蝗虫这样执着的第二类动物，小小的身躯被不停地翅膀震动给弄垮，最后暴死在烈阳下。
　　我和兔子穿过一片繁茂的草地，啄木鸟正站在一颗高高的榕树上享受一只青虫。我们大声呼喊，将半途相逢的快乐都与彼此诉说。榕树下，堆放着许许多多的花花草草，五颜六色的，好像自然的多彩全被这一堆杂乱的东西给收回其中。兔姑娘拿着一片向日葵花瓣，把它拧成了极细的黄色小绳，我在一边帮他把这些小绳编制成一件漂亮的黄色小披肩，放在他那灰色的身躯上。啄木鸟在榕树上大赞漂亮，我和兔子兴奋之余就多编制了几件，准备拿回家送给田鼠和麻雀，好让夏日的快活沿着这些密密的向日葵黄绳小孔散发出来。啄木鸟被我们这极有创意的想法高兴地不能自己，也扑棱着翅膀飞下榕树来给我们帮忙。稍后，榕树下出现了更为美妙的手工艺品，狗尾草编成的凉席，谷子的幼苗盘绕成的绿色草垫，月季花和柳树条编成的小花帽，一件件就这样活灵活现的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傍晚渐渐地向我们靠拢，黄昏把我们归家的心从肚子里扯了出来，我们拿着这些美妙的编织品，向着离我们很遥远的又一颗榕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