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的一生，有着那么一股犟脾气，注定了活在主人的鞭子下。
　　 驴刚出生，就试图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四条腿仿佛筷子一样纤细，柔软得像面条，任凭怎样也站不稳。勉强站了起来，四条腿就如筛糠一样，颤抖不停。驴栽倒在地上，喘一口气又挣扎着站起来，再一会倒下。主人很心疼它，蹲下身不住的用手轻抚驴那油光锃亮的脊背，按着驴，不让驴自我折磨。但驴就是驴，丝毫不领主人的情。抖一抖身子，拼命站起来。气的主人骂了句：“这该死的犟驴！”
　　 驴不管主人怎么骂，身子骨在风里雨里像娘发酵的面，疯长着个。很快，长成了一头强壮而又威猛的驴。稻熟时节，主人把驴哄骗进木板的架子车辕里，企图让驴拉着架子车，南来北往的拉货。车上的稻子苞米堆得山一样高。一场夜雨，把半个车轱辘活生生吞进了淤泥。主人朝驴的后腚上拍了一巴掌，又一声断喊：“驾！”驴蹬紧四蹄，奋力朝前冲。但是车陷得太深，驴冲了一下，没拉动，又冲了一下，还是未动。只此几下，驴大树一般静止了，肃穆得像乡政府门前一尊石狮子塑像。主人朝田野喊了一嗓子，过来几个乡亲，让他们帮驴将稻子车推走。几个人在手心吐了一口唾沫，一劲吆喝：“一二三！”车动了，驴却没动，依然木呆呆的站在那里。
　　 主人大为恼火，拾起拇指粗的麻绳朝驴身上抽，一抽一道血痕。驴疼的上蹿下跳，大叫着，把缰绳都挣断了。主人停了手，又拉驴朝前走，驴还是愣着不动，僵立着。主人索性用铁链箍住驴的嘴，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拽。这次，驴不但没走还倒挣着四肢往后扎。僵持了很长时间，驴的嘴角出血了，身上汗如泉涌，驴的蹄子却像树桩一样牢牢扎进泥土----主人无奈地松了绳子，垂头丧气的骂道：“这头犟驴，我赶了一辈子牲口，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犟驴！”
　　 主人感到玩不转，无法驾驭它，就卖了驴。驴怎么更换主人，却难以改变它一生干苦力的命运。
　　 驴的新主人是个粮贩子，每天赶着驴乱跑。驴白天拉车，夜间还要拉磨。驴拉磨的时候，主人怕驴偷嘴，先戴上了兜肚，又怕驴转晕了，用粗布蒙上了眼睛。主人想让驴跟着感觉表针一样机械地走。驴瞧不见路，死活不肯动。任凭主人的鞭子雨点一样砸在身上。结果，月亮偏西了，一晚上没磨完一盆面。主人泄了气，对驴灰心失望到了极点。
　　 接下来，驴只拉粮车，一走就是多少年，把主人的口袋拉满了，把岁月拉向了更深处，驴自己也老了。它一身浓密的毛成片成片的脱落，皮变得灰白，像老家山上的土石。驴的食欲日益减少，很快就瘦骨嶙峋，腿脚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也逐渐蹒跚起来。再也拉不动粮车了。驴总算从一线退下来，成了一头废驴，但它无法安享晚年。
　　 灾难很快降临到这头驴头上。一天驴在村口吃草地时候，无意间掉进一口废弃的枯井里。驴仰天叫唤了许久，终于引来了主人。然而，驴毕竟不是鸡鸭猪狗，还算得上庞然大物，主人想尽了办法，也没有把驴拽上来。
　　 这时，主人打扮得比较前卫的儿子来了，趴在井口不屑一顾的眼神，瞅了瞅驴，说：“不就是一头老驴吗？有肉没肉，要皮没皮，反正这口井也要填死，连它一起埋了吧。”
　　 当第一锹泥土扔到驴背上的时候，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到末日到了，不由得留下了一颗泪。绝望的朝上看看，在那一线天的空间，驴寻不到主人从前对自己的一丝温情。它很快平静下来。
　　 事实上，这不失为救驴的一个好办法，记得乌鸦口渴时喝不到瓶里的水，就往盆子填石子。随着石块的增多，终于喝到了水。驴脚下的泥土越来越多。
　　 那眼枯井填平了，驴也获救了。但是驴的眼镜畜满了泪水，主人用手指着它说：“这死驴还真命大！”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主人的话还没说完，驴一声嘶鸣，打破了乡野的寂静，挥蹄朝一堵墙上撞去。
　　 驴倒地而死。主人再一次叹口气：“驴就是驴，一生也改不了它的犟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