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你不能嫁给他，他是瘸子啊！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丽丽含着泪哀求表姐小云，如果换做别人，丽丽不会这么用心，可小云是她的表姐，从小到大，两个人是光着屁股玩泥巴长大的。岁月就像屋檐下的秋雨，滴滴答答就将小丫头片子的姐妹，追着扯着成了大人。现在，面对婚嫁的事情，小云草率的决定，让丽丽非常着急。她们沿着乡村再熟悉不过的那条河，慢慢地走着，丽丽真希望能够劝住这个大自己三岁的表姐。看来，小云是一意孤行了，丽丽觉得可惜，毕竟小云生的漂亮，一米七的大个子，窈窕淑女，皮肤也白，那张脸，山里的老日头把别人都晒成了古铜色，而小云依旧白皙。只是当日光照射后，能显出一点红，睡一宿第二天照样白嫩。她们在稻田插秧，丽丽永远追不上小云的速度，而且，小云在下野屯，有好几个后生喜欢她，问题是小云都表现得很冷漠，后生热脸贴了冷屁股，背后给她起了冷美人的绰号，他们即使被拒绝，仍然不死心，小云夏天插秧，几个自告奋勇，帮着抛秧苗，插秧苗，一根扁担横在肩上挑着秧苗，虎虎生风，小云除了说声谢谢，就没有了下文。小云讨厌大山，讨厌乡村，她的梦是，迟早有一天走出这里，嫁到城市。但是，在城市摸打滚爬了几年之后，连丽丽都没想到，小云回到山里，并要嫁给一个瘸子！小云仰脸望着蓝蓝的天空，下野地的风热辣辣的吹拂着两个女孩子飘飘的裙摆，“丽丽我也是没有办法，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嫁个好男人？可是，这个社会这个山村他们不会接受我，更不可能原谅一个曾经在酒吧做三陪的风尘女子！丽丽，认命吧！我只有认命了！”远山苍翠的绿，蓊郁的山林在小云的眼里，令她越发烦心。离婚期愈来愈近，小云的心灵也死一般枯萎。丽丽再一次正视着表姐的眸子，“表姐，你千万别拿一生的幸福开玩笑啊！”“行了，丽丽我已经决定了，而且，王六子已下了彩礼。”丽丽猛地抓住表姐的手，“你简直是疯了！杨军呢？他不要你了吗？什么都可以重来的，表姐！你别作践自己好不好！那个王六子简直邋里邋遢，看着都不舒服，你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啊！”
　　 “丽丽，我和杨军的一切都结束了，对，什么都可以重来，唯独爱情，放手了，就不可能重新开始，懂吗？杨军是个好男人，以前我可以微笑着接受他的爱，现在，我不配！别说了，还是陪我去县城试婚纱吧！”小云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三年前，她和丽丽一起去城里打工。因为两个人一没文凭，二没背景后台。一开始在一家小酒馆洗洗盘子刷刷碗，不仅要干到午夜，一个月才给三百块钱，还受老板娘的欺负。丽丽虽然比小云小三岁，但很有心计，见这个酒店待下去只能吃亏。姐妹住的屋子紧挨着老板的卧室，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常常有事没事找借口来她们的房间，色迷迷的目光老在小云和丽丽的胸脯上爬行。有时候，他特意借说话的档口，用胳膊碰触小云高耸的乳峰，还有一次老板叫丽丽到他卧室送茶水，在丽丽为他倒茶时，这个男人居然在背后抱住了丽丽，呼哧带喘的气息在丽丽的耳根如虫子咬。丽丽不慌不忙把住老板的手，“老板，你喝多了？丽丽刚才进来时，老板娘吩咐过，一会要我去给她按摩，老板娘没对你说嘛？”丽丽知道这个腆着发福的大肚子的男人，是个典型的气管炎。果然，一听丽丽的话，老板赶紧松了手，丽丽趁机溜出老板的卧室。回到休息的屋子，丽丽建议小云，“表姐，咱们不要在这里做了，迟早要出事，这个臭男人就是只饿狼！”小云说，“咱俩从山里来到这座小城刚刚找个栖身的地方，我不想再回去，回到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迟早会憋死的。尽管一个月才给三百元，毕竟有个挣钱的地方，丽丽我……不想走……真的，难道你想过那种整天和泥土打交道的苦日子吗？”见小云犹豫不绝，丽丽劝了几句，“表姐，咱们是乡下苦孩子，只要肯吃苦就不愁赚不到钱。你留下我不反对，可表姐你一定要当心啊！老板不是个好东西！”“嗯，表妹，我会小心的，”“你打算去哪里？”丽丽咬着薄薄的嘴唇说，“实在找不到活我就回山里，妈说过了，咱农民有土地就不至于被饿死，大不了我就守着那几亩地过日子。”
　　 小云咬着被角，摇摇头说，“丽丽说什么我也不回山里了！我不想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了！丽丽，那日子简直太苦闷了，我受不了。我就是在这里洗碗端盘子看别人的脸色，也不想回到山里了！”
　　 丽丽叹了口气，“表姐人各有志，妹妹不强求你，你好自为之吧！”丽丽收拾行李要走，小云说，“干嘛那么急？明天再走呗。”丽丽说，“不了，表姐，这个破落的酒店我一分钟也不想待了！”“丽丽，那你连这个月的工资也不要了吗？这可是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呢！干吗不要？”“表姐，我不要了，如果这老板还有点良心，将钱开给你，你就替我拿着。还有，你一个人在外，千万要小心。”丽丽推开门就走，小云追了出来，“哎哎，丽丽。表姐求你件事……要是你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回山里遇到我妈我爹，千万别说我在酒店做，还有杨军，不要让他知道，我在酒店做服务员。”“那要是杨军问我呢？”丽丽反问小云。“表姐，有些事瞒不住的，纸里包不住火，你三思吧！”小云在片刻的踟蹰后，咬了咬牙说，“不，丽丽，我不后悔，既然已经选择了，就不反悔！”丽丽不认识似的盯着小云，“表姐，你和杨军哥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杨军哥真的很在乎你爱你，希望你珍重，我走了！”丽丽背起行李毅然走进了小城茫茫的夜色中。那一夜，丽丽用身上仅剩的十元钱，在一家小旅馆住了一宿。辗转几个用工人的冷库，宾馆，丽丽都只干了几天，就辞工了，最后回到了乡下。回到乡下的丽丽，就在去田里除草时，遇到了杨军。杨军说，“丽丽，你表姐呢？”丽丽说，“表姐还在城里吧？他没和你通电话吗？”杨军皱了皱眉头，“小云好久没和我联系了！”丽丽内心有些可怜杨军，杨军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子，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表姐，也许丽丽会主动追求杨军。可惜……丽丽想到这些，不免有些醋意。盯着杨军黑黑的大眼睛，“杨军哥，我看你还是该去城里找找表姐。”丽丽说完话，扭过头就走，丽丽怕自己说露了馅，更唯恐自己失态。因为，她暗恋着杨军。杨军扛着锄头，疑惑的望着丽丽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丫头是怎么了？”杨军是在与丽丽碰头的第二天，去了丽丽与晓云打工的那座小城，寻找小云。
　　 找遍了整座小城，也没有找到小云，杨军早上也没吃饭，饿着肚子码着小城的大街小巷，胡同旮旯，一点一点的找，包括那些高级的和低档的酒店娱乐场所，但是，杨军始终不相信小云会在那种向钱笑一笑，便一夜朦胧的乱哄哄场所出没，在他的心底，小云就是美丽无瑕的天使！饿着肚子的杨军，终于走不动了，找了家快餐店，吃了碗韭菜鸡蛋面，边吃边向进店里吃饭的人，打听小云的下落，人们都摇摇头，说不认识，没看见。有的说，“一个女孩子不至于饿死，大姑娘要饭，她会那么死心眼吗？几个男人就哈哈大笑，接着说，可惜，我没长女人的家什，要是长了，那可值钱了，那是聚宝盆啊！哈哈哈……”杨军想发火，拳头攥的像块石头，可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揍一顿，又不是稻草能揭下来。也就忍着了，看看日头偏西了，杨军泄了气，直奔小车站，搭乘回老家的返程车回去了。当杨军垂头丧气回到山里，竟接到小云的一个电话，小云说，“八月十五不回家过节了，杨军，告诉婶子一声，代我问候他们节日快乐！”杨军刚想问她过得怎么样，小云那边已挂了电话。但小云最后那句话，伤了杨军的自尊。她说：“杨军你不等我了，山里的男人不出去打工，在山里窝着一辈子不会有出息,杨军你也来城里混吧！不行，咱们开个小餐馆。”杨军说，“小云你在哪里？我好一个找，也没找到！”小云才没那么傻，所以她隐瞒了在酒店做服务员的事儿，小云只说在一家冷冻库干活。其实，小云已经换了地方，小云在城里一家有名的大酒店，并且很快成了领班。当然这些杨军一无所知，小云骗他说是在一家冷库削鱼片，伙食也好，工资挺高。接到小云的电话，杨军很矛盾，他不是没听见山里人的议论，昨天从丽丽的表情及话语中，杨军嗅出了一些异样的气味。山里人最忌讳的就是女孩子不守贞洁，杨军开始怀疑小云在城里不干正经事儿。在找小云未果的情况下，气呼呼回到山里的杨军，没有进家门，直接去了丽丽家。
　　
　　 杨军怎么也不敢相信，小云会坐吧台。但是，当杨军风一样闪进丽丽家院子，见到丽丽的第一句话就是，“丽丽，你不该骗我，其实你知道小云究竟在城里做什么。”丽丽正在喂鸡，一大群红花标绿的大骨鸡，围在丽丽身边直往她手里的苞米穗子冲，跳着高儿叼，有时候，丽丽真喜欢这种生活，田园生活。朴实真实，这些鸡鸭猫狗就是她的伙伴，她可以对着它们不停地说着悄悄话，几只老母鸡经常钻到她怀里撒娇，只要她已蹲在院子，几只老母鸡就过来蹭她的裤脚，伸出嘴叨她的手，也不疼，麻酥酥的痒，丽丽就抱起它们在院子里走一圈。早秋的黄昏，退却了午后的炎热，闷闷的一丝凉意，夹杂着枯寂的风多少令丽丽感到惬意了一些。对突如其来的杨军，丽丽有点惊讶，内心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她也说不清这是不是爱的魔力。杨军的问话，使丽丽很作难。说了吧，对表姐小云不好，不说吧，杨军那副架势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行，自己不能出卖小云！一旦杨军知道了小云在城里做吧台小姐，他们俩个肯定分道扬镖。想到这，丽丽岔开话题说，“杨军哥，进屋坐会儿，我刚好在果园摘了些苹果。”杨军迟疑了会子，还是跟着丽丽进了堂屋。
　　 丽丽的妈，合子笑嘻嘻的说，“杨军哪，咋到空来串门儿？”合子洗了苹果，放在一个镶蓝花边的白瓷盘里。“大娘，我……问丽丽点事儿。”杨军的嘴巴上浮着青色的胡茬子，很显然是刚刮过，外表刚毅俊朗的杨军，很受合子喜欢。他和丽丽不大时，杨军他妈就说过，要跟丽丽攀上亲戚，丽丽做杨军媳妇儿。这只是大人之间闲磨牙儿，可丽丽却记在心上。那时候表姐小云也住在屯子里，经常来找丽丽玩。三个人就在丽丽家门前的大磨盘上，抓骨骸玩，过家家时，小云争着要当杨军的新娘，丽丽在一边难受。丽丽心里装着杨军，面上却什么也不表现出来。小云漂亮，鸭蛋脸儿，皮肤白嫩，高挑的个子。丽丽皮肤有些黑，而且只要小云在，杨军基本上都承认小云是他未来的媳妇。丽丽常常生杨军的气，埋怨杨军从不多看她一眼，做游戏时，一大帮孩子，杨军偏偏喊小云和他一对儿。把丽丽撇一边儿，三个人搭伴儿去山上采桑葚吃，紫红色的桑葚，结满了枝蔓。沿着从大山流淌下来的小溪，小溪两岸全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采桑葚的时节是六月，苞谷已经埋膝高了，绿油油的青春焕发。桑椹树就在小溪的岸畔上，紧紧挨着足足有二十几棵。这是归集体所有的，因此，乡亲们都来摘。五婆婆是丽丽的邻居，五婆婆说，你们三小鬼儿去采桑葚，一定带着婆婆啊！丽丽不想带五婆婆，丽丽要和杨军多呆一会儿。五婆婆见丽丽不想带她，就央求小云和杨军，“你俩带着我，帮婆婆摘桑葚，婆婆好带到集口卖。买点针头线脑的缝补点什么。”小云白了丽丽一眼，“五婆婆来，我扯着你咱们一块去。别理丽丽，我们走。”五婆婆那时就看不上丽丽，所以，五婆婆极力挑唆小云与丽丽的关系。五婆婆也对杨军说，“娶媳妇子就娶小云那样的女子，懂人情理顺，不像丽丽任性刁蛮。”
　　 丽丽清楚五婆婆促成了杨军与小云，而孤立了自己。少年时代的故事，令丽丽记忆犹新。如果，没有小云存在，也许，现在和杨军成双入对的是丽丽。也可以说，小云真的做了酒吧女，对丽丽来说是一种机会。丽丽不这样认为，至少丽丽不愿意趁人之危，虽然她很爱杨军。望着杨军焦急要得到答案的脸，丽丽递过来一只苹果，这只苹果经过丽丽的手，削了皮之后，晶莹剔透，像只圆鼓鼓的大珍珠，“杨军哥，其实，小云姐干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喜欢你……不是吗？这一点你能否认吗？”
　　 杨军接过苹果，没有吃，舍不得吃，轻轻放在桌子上。抬头望向丽丽的眼睛：“丽丽快说吧，别拐弯抹角的了，我去城里找得好苦，也没找到，今傍黑她突然打电话来说在什么公司干活儿，丽丽，我感觉她是在骗我！丽丽，你说实话，是不是她在城里不干正经事儿？”
　　 “杨军哥，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就别盘根问底了。”丽丽支支吾吾的说。
　　 “丽丽，我看得出来你在隐瞒什么！你我还有小云我们三个从小在一起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多半猜得出来，小云她一准学坏了。那天，不，是在五婆婆过世那年春天，五婆婆就请算命先生帮我看过了，我的第一个对象肯定成不了！她怎么会这样呢？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杨军说这些时，眼神是暗淡的，让丽丽心疼的暗淡。
　　 “好了，杨军哥，不要多想了。小云她很好的，你多虑了。”这时候，丽丽没想到杨军会抓住她的手，声音沙哑而低沉的说，“丽丽，希望你不要骗我了，你是我的好妹妹，告诉哥哥，小云你表姐她是不是像屯里人说的那样，成了三陪女？！”“杨军哥，你你……弄疼我了。”杨军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心急抓疼了丽丽，“哦，对不起，对不起……丽丽，你也清楚，小云在我生命中的分量，我……我实在是着急。”松开手，杨军说，“丽丽，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我……回去了。”杨军慢慢出了堂屋，丽丽送至门口，丽丽妈追过来说，“杨军啊，婶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凡是传言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是我替小云说话，你要是有能耐，就看好小云。实在不行，赶紧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你说是吧？再说了，如今这世道儿，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提上裤子都是正经人，哪个流氓脸上贴帖子，婊子也没有啥记号。哈，你千万别嫌婶子嘴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