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
　　 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节，即与小娴约定同题作文，却事务缠身，一拖再拖都没有付诸行动。
　　 趁假期在彩云之南走走停停。当在群里看到小娴建议以“痕”为征文主题时，我正拟动身前往丽江、泸沽湖和香格里拉。
　　 当揽着美归来，“鸟归沙有迹，帆过浪无痕”的诗句悄然浮上心头。一时，灵感如电光石火——我们的每一次行走，不正是心灵与自然的对话，个体于观望、探索、追寻、回溯、反省、体悟等过程之中的生命留痕么？
　　 故而，记下行走过程中的点点滴滴，权当作与小娴同题。
　　
　　 【自然予人】
　　 自然赋予彩云之南的美，是摄人心魄的。
　　 无论是电影《五朵金花》里的苍山洱海，金庸老先生笔下的大理王国，还是杨二车娜姆走出又走进的“女儿国”，还是约瑟夫·洛克心心念之的玉龙雪山、古纳西国，亦或是詹姆斯·希尔顿小说《消失的地平线》故事发生地——神秘桃花源“香格里拉”……都是彩云之南这扇孔雀羽上，熠熠闪光的一只又一只“眼”。
　　 詹姆斯·希尔顿在小说中说：“我们发现了世界，还是世界发现了我们。”
　　 在云南行走的这些时日，对这句话有了越来越深刻、越来越亲切、越来越贴近灵魂的认知，归根结底，“自然创造了我们，自然又恩赐并养育了我们”！
　　
　　 之一：香格里拉
　　 当双脚踏上香格里拉神奇的土地，“香格里拉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出发，去发现你心中的香格里拉”，这样一个雄浑的声音，从我骨子里不管不顾地透了出来，伴着随风飒飒作响的五彩经幡，和一起飞扬的“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一下又一下地叩问着我的心壁。这似乎成为了此次香格里拉之行，虔诚的、属于我的真言。
　　 嗨，香格里拉——心中的日月……
　　 日的澄净、明媚，在伊拉草原。
　　 经过白的、粉的、黄的、蓝的、紫的，由各色野花铺就的七彩碎花毯，一棵棵扬穗吐纳日月精华的青稞，热热闹闹举办黄金舞会的油菜，和精美绝伦的藏民居，斗士一般立于房前屋后空旷草地上的青稞架，以及白塔、玛尼堆、五彩经幡，就到了伊拉草原。
　　 领队说，伊拉草原最美是在七月的雨季，那时大部分草原被水覆盖，就形成了绝美的纳帕海。借机浮想联翩，脑子里千娇百媚的花朵都变成了摇曳的“水中花”，波光里的艳影，在心头一点一点，荡漾开去。
　　 我们去的时候不是季节，自然见不到纳帕海，只有落单的伊拉草原，她却毫无扭捏怯场之意。抬头看，天蓝蓝，蓝得澄澈，不着一丝纤尘；云白白，白得圣洁，不沾一点烟火。那架势，那阵候，看着，看着，就觉着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自天而降，又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体内，让人心潮澎湃，想歇斯底里地呐喊，想痛痛快快地哭，想酣畅淋漓地唱，最终却只是静静地席地而坐，把远远的青山，悠闲的牛、羊、马，马背上图新鲜的游客，牵着缰绳蹦蹦跳跳的藏族小孩，和盘腿坐在草地上默默吸烟的老牧民……深深地印入眼眸。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此时的伊拉草原草浅，牛、羊、马的黑、白、棕、花等毛色，清清楚楚地冲击着人的视线；不过更冲击人心的，是天的蓝，云的白，草的绿，衣衫的光鲜，和牧人的闲适，是那份祥和，淡泊，安宁，和与世无争。
　　 而月的娴静、妩媚，则在普达措国家森林公园。
　　 清晨初到普达措，纱样的雾霭缭绕、缥缈，远山、近树，都影影绰绰。在迎面而来的凉意和湿意里，静、净——两个字因神圣而生，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木栈道上，酝酿来自人间仙境的诗意，感受着童话世界的纯洁和美好。
　　 第一个迎接我们的是蜀都湖。四周山峦青翠，山脚彩色的草甸绵延，中间洒落着晶莹的、或大或小的一串珠子，沟通其间的小溪，欢快地唱着歌谣、做着信使。草甸延伸到水里的部分，有的形成舌样的半岛，有的则是小小的孤岛，纤细的草儿犹如婴儿没有修理的胎毛，在风中微微颤栗。
　　 领队说蜀都湖是高原明珠中璀璨的一颗，一点也不为过。不过我觉着它更像一个不胜娇羞的处子，悄悄地撩起面纱的一角，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们，欲语还休。
　　 朝阳与云层搏斗，逐步取得胜利，一缕缕阳光透过云层射在湖面，湖水一道明一道暗，明明灭灭中幻出无尽的诱惑。突然，毛玻璃一般的、橘红的朝阳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圆圆地画在了空中，原来覆盖天地的那层迷蒙的纱，哗啦一下就给拉开了，天立即变得湛蓝，云朵又雪一样白。蓝天、白云，还有青山、绿草，都吻在了明镜一般的湖面上，瞬间成就一幅卓绝的山水图。游艇逐水而来，湖面生出一组组大大的圆括号，粼粼的波光闪烁，耀得人睁不开眼。
　　 沿着湖边的木栈道继续前行，一边是茂密森严的原始森林，一边是碧波荡漾的湖泊。时不时有枯死的树干，独自或三五成群地在湖水中，站出不一般的沧桑和岁月更迭。而树林里，枯枝败叶的腐烂气息四处弥漫。胆大的小松鼠在路边、枝头窜上窜下。豆绿色的“长松萝”一挂挂悬在树枝上，使挺拔的云杉和冷杉，像极了面如重枣、身着绿袍的“美髯公”，又使栗树等灌木仿佛罩上了一席蚊帐。领队告诉我们，“长松萝”只生长在没有环境污染的地方，看来，普达措也成了它们的乐园。
　　 更让我们惊奇的是，领队无比得意地说，森林里生长着种类繁多的菌类，其中有香格里拉人民致富的至宝——松茸。松茸是世界上珍稀名贵的天然药用菌，我国二级濒危保护物种。香格里拉是我国主要的产茸区之一，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百分之七十，是连续三十年的松茸出口冠军。领队又炫耀说，香格里拉松茸出口到欧洲，一斤高达上千元；这里的高山牧场水草丰美，平均每户人家养三十头牦牛，一头牦牛值三四万。所以，香格里拉随便一户人家，都是百万级以上富翁。听了这个，我们团里几个在车上炫富的首都人民，全都噤若寒蝉了。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又何止这些？
　　 等到了另一颗高原明珠碧塔海，完全是另一种感觉。湖泊更大更深邃，湖水呈黛青色，湖面狭长、悠远、平静，中间看不到起伏、断续的草甸，或是枯死的树木。天空和青山的倒影，没有蜀都湖明晰，似写意山水，更显内涵和韵味。若说蜀都湖是处子，那么，碧塔海就是一位少言寡语、沉稳大气，又风情万种、仪态万方的贵夫人。
　　 沿湖的栈道如蛇一样蜿蜒。湖畔的草甸更宽阔，草更茂盛，花更繁多，色彩也更鲜艳，而且多是同一色小花成片状、条状集中开放，眺望开去，草甸一块粉，一方白，一条蓝，一抹紫，五彩斑斓，宛如天然织就的彩色大披肩。而草甸上随意匍匐的小溪沟，明晃晃的左一条，右一条，把草甸分割成各种形状，最后才七拐八拐地汇入碧塔海。在草甸与树林交界的地段，生长着成片的酥油花。这是生长在高海拔的一种植物，远远看去有点像开黄花的美人蕉。时值它的花期，一片翠绿上涂着一层金黄，美得不可方物。据说，它的叶子是藏民保存酥油的好材料，花又与酥油颜色相近，故而得名“酥油花”。
　　 高原，又是山区，气候复杂多变，瞬间阳光又躲起了迷藏，“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冷雨，由湖面蒸腾而上的水汽，与山峦顶部压下来的云雾彼此融合，天地笼罩在白茫茫的虚无中。此时的碧塔海，愈发肃穆、沉静、神秘，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而那不染红尘俗世的净和静，一如大自然的佛理梵音，把人的心，荡涤得好似三岁孩童。
　　
　　 之二：泸沽湖
　　 对泸沽湖的向往由来已久，因为它旖旎的风光，更因为那亘古独存的母系氏族遗风民俗。说白了，是对神秘而新奇的“阿夏走婚”有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浓厚兴趣。
　　 当在盘旋迂回的山路上颠簸了五个小时到达泸沽湖时，却没料到，不管是远观还是近赏，那淡淡的失望都控制不住，瞬间即蔓延全身。
　　 天气不好，阴郁。就像戴了磨砂玻璃材质的眼镜，远望，泸沽湖仿佛身着深色衣衫的修女，没有传说中的浪漫和现实中的唯美。而登上改良版的、加宽加长的“猪槽船”，任由船头的摩梭姑娘和船尾的摩梭阿姨荡来荡去。抬头天空乌云密布，格姆神山隐在云层之中；低头整个湖就像一个大染缸，里面盛着的全是靛青的汁儿，怎么也不能印证摩梭姑娘介绍的湖水最深能见度可达十二米的说法。
　　 在情人滩，垂柳环伺，一只只色彩艳丽的空猪槽船随性地居于湖上，跟着波浪跃起落下，一群白鹅和麻鸭也来凑热闹，画面感倒是极强。无奈“山雨欲来风满楼”，冷风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有些扫人兴。
　　 等到了四川境内的草海“走婚桥”，我们还算幸运，新修的桥通了，男男女女可以信步上桥，从这头漫步到那头，又慢慢踱回来，好好地秀一把浪漫。草海的芦苇多半被割了，只剩下硬茬茬的一截，水面浮着水草、泡沫和腐烂物，死绿里泛着褐，泛着黑，远不如云南境内的湖面干净。这个季节，还不是候鸟迁徙的时候，见不到天鹅、黑颈鹤等珍稀鸟类遮天蔽日、滑翔俯冲的壮观情景。同样的，旅游旺季已过，守候在此的摩梭人并不多，有的拿着红白的摩梭衣裙劝游客照相，更多的则事不关己似的盘坐在桥上，兴味盎然地玩牌、赌小钱。
　　 更扫兴的是，晚上看完《花楼恋歌》的表演出来，天突降瓢泼大雨，环湖散步的雅兴自然浇没了，又想着次日早起看日出也得泡汤，便气得牙疼，失望席卷而至，躲回客栈闷头睡觉。
　　 以为泸沽湖之行，就这样没有收获地完结了。它却给了我们大大的惊喜。
　　 次日，天居然放晴，泸沽湖脱去了修女的衣衫，变得风姿绰约。没看到日出的懊恼随风而逝，我们再次登上猪槽船，环湖徐徐划着。湖面靠近岸边的浅水区，飘着零星或成片的小白花——摩梭人称它为“海藻花”，而不知哪个外来的游人给它取了个引人遐想的名字，叫“水性杨花”。湖水由地下水汇聚而成，的确清澈无比，离岸好远了，湖里的水草，条状的，带状的，丝状的，墨绿的，红褐的，黄中带绿的，仍然一览无遗。水蓝的天空上飘浮着朵朵白云，格姆神山披着薄如蝉翼的纱巾，一道道阳光如利剑一般，从云缝间投射到湖面，湖水呈现出深深浅浅的蓝，白云，神山，岛屿，村落，树木，花草，船只，美女，帅哥，倒影在湖中，全成了蓝布上的写意画。而周围的山峦上，白云则盖上了一个个暗绿的手印。
　　 天气好，划船的人多。摆桨的多是摩梭女人，无论年龄老幼，都喜戴着胭脂色、大红色的头巾，穿着宝蓝底黄花、玫红底白花的褂子，和洁白的百褶长裙，怎么艳丽怎么穿，在碧波荡漾的湖上，宛如一朵朵开得正艳的大丽菊。也有极少数摆桨的是小伙子，头戴大毡帽，身着明黄的袍子，褐色的裤子，更有彪悍的只穿着背心，露出黝黑油亮又结实的胳膊。划得兴起的时候，摩梭女人、男人开口对唱情意绵绵的歌，或婉转或粗犷的歌声，在蓝天碧水间回环，别有意味。
　　 随时间的流逝，云层薄了，天空由水蓝沉淀成了宝蓝，湖水的颜色跟着加深。太阳完全露了脸，明晃晃的阳光打在湖面，闪着银光，眯眼向远处望去，就像是一群银鱼在湖面跳跃、嬉戏；近处的，阳光随水波摇晃，摇成了一把碎银，摇出了三五颗星，增加快门速度拍下来，就像是蓝色丝绒上缀了几粒闪闪发光的宝石；靠岸的浅处，阳光射到湖底的石头上，湖面晃着龟甲一般的光环，阳光投到颜色各异的水草上，借助水的波动和折射，漾起陆离的光晕，水草就像是装了荧光。
　　 真正把人魂给吸走了的，倒是在离开泸沽湖的时候。车子开到了一个观景台，领队吆喝着下车，说让我们看绝景。下了车，人就“石化”了。湛蓝的天空像一座玻璃罩子，罩子的底端是白云镶嵌而成的花边；逶迤的青色山峦像巨人的双臂，把泸沽湖紧紧地环在自己怀里；静卧的半岛好似一只鳄鱼，把头浮在水面一动不动，静等着猎物失去戒备再突然袭之；飞艇状的孤岛，像随手扬洒在湖中的几块大石头，正打坐修炼欲想成仙呢。至于泸沽湖，则是一汪蓝得一塌糊涂的眼泪，是一个蓝得诡异高明的精灵，白云倒影的地方是浅浅的水蓝，中间夹杂着眩目的宝蓝，又有更深的藏蓝，更暗的灰蓝……阳光普照着湖水，水面似覆上一层厚薄不匀的油膜，厚的地方皱皱褶褶，就像沾了金粉、银粉的天鹅绒，蓝得深沉、高贵；薄的地方平滑如镜，像新娘子刚刚开过的脸蛋，泛着玉润的光泽，蓝得细腻、柔媚。估计就是专业的调色师，也不能一一精确地点出这些蓝的名来。而传说中的蓬莱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静谧的蓝触碰到了心底最柔软的那一抹温柔，别人争着在观景台摆pose拍照，我却守着眼前这一方净土，不忍把自己插上去——如此绝景，岂有我的合适位置？何况，真实到极致，反倒像虚假的，可不敢把自己弄上去，增添PS的佐证。
　　 上车前回眸，突然就明白了这里为什么保存着世界上母系氏族的最后领地。
　　
　　 之三：三文鱼
　　 大自然是慷慨的，它予以彩云之南的，远不仅仅只是香格里拉和泸沽湖，至少还包括丽江三文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