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语，集合了，你还不快归队。”路过五实小校门口，“安心语”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我忍不住驻足。
　　 向学校瞥去，操场上站着一个班级，很多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树下一个正在拣叶子的女生身上，我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她抬头，我一眼认出那个女孩是心语。几年没见，她出落得更漂亮了，马尾辫高高扎起，黄色的毛衣更衬托出她肤白似雪，只是眼里还是怯怯的，憨憨的笑。她的手里拿着一把红的绿的黄的叶子，老师又提高声音，“安心语，归队。”她只好恋恋不舍地回到队伍里，顷刻队伍里发出
　　 哄堂大笑。
　　 初识心语还是六年前的春天。那是一个下午，心语被爸爸领着来到我们的小餐桌，像以往一样，
　　 来了新生我都要帮着登记学生姓名家长联系电话。她的名字很好听“安心语”，长得也漂亮。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那一年她六岁，跟我女儿同龄。心语爱笑，但是老躲在她爸爸身后，眉眼也好看，只是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是灵动，而是怯怯的憨憨的。她爸爸临走的时候，细致地嘱咐我们对心语
　　 多费心，多加照顾。其实每个家长都是这样说，我们都已习以为常。出门的时候，心语爸爸的表情有些复杂，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那句“好好照顾我们心语。”
　　 第二天中午放学，我去学校门口接学前班的小朋友。很多孩子都出来，唯独不见心语，直到学前班差不多走净，心语才慢慢出来。她好像还记得我，径直走到我跟前。眼前的心语让我大吃一惊。昨天很利落的两个羊角辫，已经松散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裤子也没拽上去，耷拉在腰下。最可气的是
　　 鼻子下面是黄浓的鼻涕，我赶紧掏出卫生纸帮她清理干净，提起她的裤子，领着她回家。到了小餐桌
　　 马上给她洗脸，梳好辫子，这才看到昨天那个美丽的小姑娘。我颇有些微怒地问：“安心语，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只是对我嘿嘿地笑。
　　 跟老板说了心语的情况，老板说这孩子不是有毛病吧。可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
　　 眉清目秀的，跟同龄孩子没什么区别啊！她家人也没特别交待咱们什么啊……
　　 “就是啊”，我附和着。
　　 这时，不知哪个孩子出了点怪声，安心语突然很夸张地咯咯的笑起来，那神情看上去就像一个两三岁娃般天真可爱。“天啊，这孩子不是智障吧！”我心里担忧。
　　 吃饭的时候，心语是自己吃的，只是米粒掉得哪哪都是，鼻涕不时流下，她自己也不知道擦。
　　 这孩子确实有问题，我确信无疑。午饭后，稍微休息一会，大一点的学生要写作业。安心语则在客厅的门前晃来晃去，我仔细看了一下，原来她对推拉门上的玻璃很感兴趣，正在里头外头的照呢，一边照还一边笑，引得很多学生都看着她，我不得不制止心语类似幼儿的举动。于是她乖乖坐我身边。
　　 下午，牵着她的小手送她上学，她的手软软的，漂亮的女孩子就是让人多一点喜欢。路上有人看到
　　 她问我：“这孩子送小饭桌了吗？一定是她爸爸又去外地了。”言语中多少有些惋惜。本来想问问心语的情况，可又觉得背后打听人家私事不太好，所以没问。
　　 后来的日子，慢慢听说了心语的一些情况。心语是早产儿，提前一个月出生。所以智力，还有行动受了一些影响，六岁的心语，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智商差不多。心里顿时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可怜，
　　 心里对她生出一些疼惜。后来每次接她放学，跟第一天的样子都差不多，我们没办法苛求她，谁能要求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面面俱到呢？
　　 有一次，小餐桌的老板去学校办事，回来后气愤地对我们说，上课的时间，心语一个人在操场上玩，裤子堆在腿上，露着屁股在风里捡石头居然没人管，是她把心语衣服整理好，擦去鼻涕，领到教室。老师却说：“这孩子坐不住，瞎捣乱，所以放她出去玩。”我们听后都唏嘘不已，这个可怜的孩子，怎么办才好啊。
　　 心语的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在商场上班。因为心语经常尿裤子，所以经常被学校送回小餐桌，我们只好打电话给她的妈妈，有的时候她妈妈脱不开身，心语就要穿着尿湿的裤子，这样的孩子，也许该送特别的学校接受教育，按部就班教学的学校显然不适应她。有一次，她爸爸来接她，老板很委婉提出建议，小餐桌孩子很多，照顾心语这样的孩子确实有点难度。她的爸爸没有说话，但我看得出，他是不会把心语送到特殊学校的，在他眼里，心语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他也要正常的对待，心语就一直留在小餐桌。
　　 再后来，心语的奶奶来了，晚上放学由奶奶接她回家，心语的奶奶说很多人都劝心语的爸爸妈妈
　　 再要一个小孩，像心语这样的智障小孩，政策是允许生二胎的。可她的爸爸妈妈都不同意，妈妈是担心再生一个孩子还会同心语一样，而爸爸，则认为再生一个孩子，对心语的爱就不会那么周全，心语就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儿。同时，我们还听到一个感人的故事。心语的爸爸一直在外地，因为心语提前降生，所以那一天爸爸登上了回家的列车。也是在那天，心语的爸爸工作的工厂发生火灾，很多人没有幸免于难，而因为心语的提前降临，她爸爸才躲过了那场致命的灾祸。所以，心语的爸爸，固执地认为，心语是为了救他才提前出生。
　　 那之后，我们对心语更多了一份疼惜，尽管她给了我们很多麻烦，可在我们心里她就是天使，比天使还可爱。
　　 心语大概吃了一年半小餐桌，之后由奶奶照顾她，有时遇见了还会跟我们打招呼，语言，行动都成熟了很多。同龄小孩都上一年级的时候，心语的妈妈也去给心语报名，但学校认为心语不该在此学校上学，可最终被心语的父母感动，一年之后心语上了一年级。
　　 我之后也断断续续的听说过心语，上课依旧是很难安静的坐40分钟，偶尔还会手舞足蹈，老师都被她弄得无计可施，要求心语转学，心语的妈妈偶尔还要打点老师，不求心语学习多好，只求享受同样的待遇。
　　 再后来也曾听说心语上课挨表扬了，因为她老老实实地坐了一节课。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到今天我再次见到心语，她已经是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于是我想起前不久我看过的一篇文章《春天的春，晴天的晴》，文章写的是一个叫春晴的小女孩，因为她的早产，她的爸爸幸免于一场地震。于是我也想，在心语爸爸工厂出事地那天凌晨，天使牵着心语的灵魂来认她的爸爸，天使说“这就是你的爸爸，你要一个月后出生，而今天你爸爸将死于工厂的火灾，你们此生再无缘见面。”心语哀求天使一定要救救爸爸，她不能没有爸爸。天使说”那需要你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心语毫不犹豫地回答“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于是那一天，心语提前降临，她的出生戏剧化地救了她的爸爸。所以，她的父母认为心语是天使，是他们此生唯一的孩子，而爸爸，更是对她倾注了全部的爱，那爱里有感动，有疼惜，哪怕心语永远都是这样一个智障的孩子，也是他最甜蜜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