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说，九香，老四家杀猪咱不能去。第一，老四大肚汉，一盘子瘦猪肉不够他吃的。要是我去吃了，哪天我家杀猪还得请他。这家伙饭量也大，一海碗的米饭不咋地。还有喝酒，他一口气能整半箱啤酒。半箱子啊！我自己喝，最低够喝十天的！”卢三说着话，猛的将厚棉被裹在身下，把九香就撂在外面。窗前的一缕曙光薄薄的，像挂着一层霜。启明星不停地眨着眼，九香只穿着小裤衩，背心。“卢三，你不要这样斤斤计较了。好歹，老四是我弟弟，亲弟弟。你打算那么清楚干什么？不就是一顿饭吗？不行我那顿饭不吃，省下来也得请老四。”
　　 “熊样！你就是存心和我作对，咋的，我和你近乎，你是我老婆，你弟弟怎么好？也不能和你过一辈子吧？”
　　 “臭卢三，你家人都属家雀啊，你妹妹就不允许嫁人，和你过一堆儿算了！呸呸，一大清早的，昨夜做梦就没遇到好人。”
　　 黎明的鸡叫，庸懒的伸进来，晃得石英钟啵兹啵兹响。九香拽了下被子，没拽动。“卢三啊，卢三，叫我说啥好呢？咱妈在老四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请老四来，以后我回家还怎么舔着脸皮？今年的猪喂得肥，也有四百多斤。再说，平常时大家又聚不到一起。趁这当儿，凑凑热闹。谁吃多少啊？又不是挨饿年代。你要是不请老四俩口子来。告诉你，我跟你急眼！”九香坐起身，使劲拽过被子。赤条条睡觉的卢三，在浅淡的灯影下，像一条瘦哩吧唧的毛毛虫，呲牙咧嘴说：“哎吗，你想谋杀亲夫啊，冻死我改嫁？你这个老刁婆子，不好。”
　　 九香没理他，把被子严严实实裹在身下。“你还知道冷？天底下就没看到你这号精打细算的人！老四那里对不住你了？刚开春，人家往地里拉粪，你急得生了蛇胆疮，躺在炕上。不是老四赶马车帮咱拉到地里吗？后来，老四和春花又帮我种上的。五亩多地啊！卢三，你长长心吧！”
　　 “好老婆，好老婆，把被子给我盖盖。冻坏了，不还是你遭罪？”卢三凑近九香耳根前，央求道。九香，拉亮了灯。掀开被子一角，让光溜溜的卢三钻进被窝。
　　 “还请不请老四、春花他们？”九香问了句。卢三拱到九香高高的乳房间，吭吭哧哧说，“请、请、请！可我要开会，你是我小妈！”
　　 “去、去、去！昨夜不是开过了吗？”“老婆，我还要开！”卢三伸出舌头，在九香的两座山峰上吧唧吧唧亲出了声响。就想要把这家伙推下去，哪里有力气？卢三把男女之间那点事说成开会。从砖厂回家，如果九香在地上做饭，他也会摸一把九香的胸脯。快奔四十的男人，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劲头。一吃就是半小时以上，最近还学习了花样。九香知道，卢三是跟砖厂的那帮老爷们学坏的。冬天，砖厂的活儿基本停了，偶尔的去装装车。冷的伸手都结冰时，几个老爷们就猫在小老板的房间里，看黄碟。卢三一开始不好意思看，经不住工友又拖又拽。坐在小老板家的沙发里，那些镜头一映入眼帘，卢三浑身燥热。双手捂着眼睛，裆部那玩意就雄纠纠、气昂昂地站立起来。再一瞅那几位早已经流着口水，眼睛恨不得钻到镜头里的女人身上。卢三也就自然了许多，憋得难受，回家就满院子找九香。不管九香在做什么，拉过来按到炕上，就开会。九香骂他老老的不着吊，卢三嘿嘿笑着，“谁叫你是我老婆，动我自己的女人也不犯法，再说了，你要是不让动，我……我就去外面找女人！”“你敢，你要是真那样，我就用剪子把你那惹事的玩意剪掉，咔嚓一声，知道吗？”“你这个虎潮潮的女人，说不准真能做得出来！不好，我还是保住我的命根子吧！”这个冬天，卢三不打麻将，迷恋上看碟。特别盼望，小老板在某一时刻，打来电话。他的心思不在装一车空心砖，挣的几十元钱。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正常，都是这黄碟惹的祸。眼前又浮现出小老板家影碟里的一个个刺激的镜头，一翻身压住了九香。
　　 体力透支大，卢三日头照腚还懒在被窝里。九香做好苞米粥，拌了一盘雪里红，一碗辣椒酱，还有一盘小煎鱼，过来招呼他吃饭，“起来吧，都什么时候了，懒死了！一会子，就上街买菜去。明天杀猪，你的准备利索的。对了，卢三，你找屯里的刘洋杀猪吗？”“不找！杀一头猪要三十块。不成，我自己杀？你说说，老婆那三十块买什么不好？就是找女人打一炮也够了。”
　　 “卢三你彪了，你会杀猪吗？杀不好，猪血憋在肚子里。灌不了血肠，不是更费猪肉吗？”“哎妈呀，九香，我咋没想到呢？你说咋办？”卢三拍了拍肚皮说。九香说，“就雇刘洋杀吧，三十元，全当我买化妆品。反正，我一年到头不化妆了。”卢三起来穿衣服，扫了眼九香，已经露出鱼尾纹的眼睛，叹了口气，“九香啊九香，女人不打扮就是不好看，你就不会像街上那些女人，把自己打扮的像朵花似的，一掐都能出一把水，嘿嘿嘿……。”
　　 “怎么，嫌我老了？熊塞。”“没有，老婆，我哪敢啊！”卢三说，“一个穷人，有个贴心的老婆，有铺炕还图啥？九香，你赶紧给儿子打个电话。明个杀猪，孩子不回来，谁吃得安心。”“行了，我都打了，你就去把菜买了就妥了。”家里的电话响了，九香说，“谁啊，一大早的。接了，什么？老四，好好，我们马上就去！”
　　 “啥事？”卢三刚洗了把脸。“卢三快，咱妈住院了。”“啊？！九香，那这猪是杀不成了？”“还杀什么杀？咱妈都病了，哪里有心情杀猪！人都送乡医院了！”
　　 匆匆收拾了一番，骑上摩托车赶到乡医院。老太太昨晚上摔了一跤，胸口发闷。找李大呼噜的三轮车送进医院的，医院只有几个值班的。主治医生没在，今早才进的急救室。“没有大事吧？”九香带着哭腔问。老四吸拉着嘴，“大事倒没有，可……姐啊，老太太住院，恐怕一天两天回不了家。你看，我家这条件，姐，你们是不是？”九香望了一眼卢三，卢三清了清嗓子，“你看着我干啥？彪啊？该拿的钱，咱就的拿。老四啊，嫁出的姑娘，泼出的水，是吧？不过，可别指望我太多，你姐夫的身板也不是太结实。”卢三丢下这句话，瞟了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出去了。九香心里很难受，家里的经济大权在卢三手里。花一分钱得往卢三要，老太太在自己这里根本没吃到啥。儿子小军在城里一家汽修厂上班，收入也不高。怎么着做为女儿，也该尽上一份孝心。“老四，我也想多拿钱，为咱妈治病。但是，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是没办法……。”
　　 “姐，不是老四说你，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家里家外的忙活，咋就直不起腰板呢？我不难为你们，看着办吧。”老四停顿了下，“妈还没醒，你……也出去吧。”九香被老四下了逐客令，撮不住了。“那我……回去了？”“回去吧，你在这干啥？”老四摆摆手，“走吧，忙你们的！”
　　 乡村的夜来的早，九香望着日头一点点沉入山那边。做好的面疙瘩汤盛在盆子里，满厨房散发着葱花的香气。瞅一眼院子，死鬼卢三还没回来，没准这家伙真去雇刘洋杀猪了。妈在住院，哪里有心情招待这些事儿。本来做闺女的都有责任掏钱，偏偏遇上卢三抠门玩意。被老四那么一说，九香觉得老四的话确实有道理。只是，一辈子没管家事儿。已经习惯了，卢三安排。可在妈的问题上，九香不能含糊。今晚上要是卢三不给个交代，就别想进被窝！
　　 撑灯时分，卢三扛着干豆荚捆，吭哧吭哧地回到院子。“咦？屋里咋没点灯？”卢三撂下豆荚捆。喊了声，“九香，九香！怎么不点灯，干什么你呢？”
　　 进了房间，见九香正坐在炕沿上。“九香，你有病啊？叫你不应！”卢三上前摸了摸九香的头。“说话你，咋的了？中大邪了。”九香，啪嗒打掉他的手，“你才中大邪了！是不是去雇刘洋杀猪了？你就不能等咱妈出院了再说嘛？狗肚存不了二两油。”
　　 “哎呀，九香我当是天塌下来了，这猪该杀就得杀。我已经雇了刘洋，人家亲口答应的。你妈还不知啥时候出院呢！”
　　 “呸、呸、呸，姓卢的，你是娘胎里出来的吗？简直是石头缝蹦出来的。乌鸦嘴！”
　　 “我也没说什么，你跟我急啥眼？赶快拾掇桌子吃饭吧，明个我得早起，劈柴禾！”
　　 “想吃自己收拾，这些年，我给你当牛做马，往死里干活。到头来，你的心我没交透。你还是人吗？我妈不是你妈？你拍拍良心想一想，我对你妈咋样？端屎接尿伺候了三年，我说一个不字了吗？哦，我妈有病了，你一个子不掏，你说我做你老婆有啥奔头？雇个保姆给你做饭，一个月少了一千块钱，谁伺候你！”九香说着说着委屈的哭了，哭的肩头一抖一抖的。卢三就慌了，卢三自然想起九香的好。九香真的很贤惠，母亲脑血栓瘫在炕上三年，全是九香照顾的。看到九香真的哭了，卢三就有些舍不得，“好了、好了，九香。我拾掇饭去，别哭了。”
　　 九香见卢三将饭菜端上了桌，盛了满满一海碗疙瘩汤，就着红辣椒自顾不暇地吃起来。“九香，咋不给我盛饭啊？”“你自己没长手啊！自打我进了老张家门，你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天你该改一改了，一身官老爷毛病，以后少来这一套！我不伺候你了。”
　　 “老婆，干嘛呀。傍黑时，我都给老四和春花打过电话了，叫他们过来吃肉。”
　　 “你把老四俩口子当成啥人了，这节骨眼上叫他们来吃肉，能走得开吗？”“嗨，这你就错了，老四答应的。老太太没大事，我打电话时，老四刚好扶着老太太去厕所。”
　　 听了卢三的话，九香心里亮堂了许多。卢三不拿自己的弟弟当自家人，九香怎能不恼火。既然老四答应了，就会来。更让九香吃了定心丸的是，妈的身体没大碍。
　　 吃罢饭，卢三殷勤地拾掇了桌子。洗了碗筷，然后爬上炕。老婆，今晚开会吗？卢三嬉皮笑脸凑过来。
　　 “我说卢三啊卢三，你就会用开会来哄我。不稀罕，滚一边去！”“再这么说，我真滚了，去搂别人老婆！”卢三说着话，已经把手抻进九香的胸前抓挠起来。“咯咯咯咯咯，你个坏蛋，”九香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稀不稀罕，嘿嘿……”卢三说着压在九香身上，“今晚，我要开两次会。叫你吃个够！”九香说，“你等等，我把灯熄了。”
　　 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开始烧一大锅水，用来洗碗碟筷子，还有几样青菜。北山人杀年猪，少不了酸菜炖五花肉。九香洗了一大泥瓦盆酸菜。卢三就将菜刀按在磨石上，磨了十几分钟。说实在的，九香的刀口不是太好，酸菜切得粗细不均。如果妈不住院，弟媳妇春花肯定来帮忙。一年之中，杀猪是件喜事。平日忙碌各自的生活与土地，没工夫聚聚，只在这一天，亲戚邻居才聚在一起乐呵乐呵。切完一大盆酸菜，卢三已在院子里劈了一大堆柴禾。
　　 九香在另一锅里了，焖了一大锅红豆饭。阳光就淡淡的射进堂屋的炕上，九香说，“卢三，再去买一箱啤酒，几瓶香槟。春花要是来，亚亚就回来，小家伙就喜欢喝香槟。”卢三从衣杆上拽毛巾擦脸，没吱声。九香说，“卢三你哑巴了，咋一叫你花钱，就像挖了你的心似的。”
　　 “哎呀，还不知道春花来不来。买香槟干嘛？不喝不是浪费吗？”九香说，“卢三啊卢三，你想过没有。喝酒划算，还是吃肉划算？你的散白酒一斤才三元，瘦猪肉一斤快二十元。就是再不济的肥肉，一斤也要十多元。”“对啊，九香，我咋忘了这嘛事？我马上去买！”卢三拍拍脑门，找了个布包就朝外走。村长李大炮的小舅子黄天来骑着摩托车，已经进了院子。九香说，“黄天来你请了？”卢三说，“没有啊？那他来做啥？”“谁知道！出去看看！”九香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好心。卢三听着，他叫你干啥，千万别答应！”
　　 卢三迎出来，打着哈哈说，“黄天来，我说一大清早的，喜鹊在我家门前的杨树上叫唤，原来是贵人登门啊！”“哈哈哈……卢三啊，杀猪了，老弟我来讨口酒喝,，不欢迎吗？”
　　 “瞧老弟说的，我这小破庙，能请到老弟来喝酒，是我们的福气。”“行了，别客套了。我就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黄天来抽出一支烟，递过来，并替卢三点上。卢三也没谦让，这烟是名贵的玉溪烟，一支就是好几元那。这个黄天来，仗着姐夫是村长，将三嘴村的石场，酒作坊，还有一处闲置的小学校统统占为己有。素日没有任何交往，今天上门是？卢三突然想起，黄天来是奔自家那棵花桐树来的。春天时，就有城里人来买过花桐树，这棵有百年历史得花桐树，城里老板一来就给一千元！当时，小舅子老四在场。老四小声说，“姐夫别卖，再等等。”那个城里老板无奈，走了，临走留的电话号码。老四后来对卢三说，“姐夫知道吗？那棵花桐树，在城里能卖到一万元，它是国内极稀少的树种！姐夫给你钱少，坚决不能买卖！”卢三听了老四的话，就一直没卖。
　　 果然，黄天来在抽完香烟后，提到了要买下花桐树。“卢三，我会给你高价钱，你就卖了吧，跟你说，这棵树如果再不卖，城里一旦绿化完了，它就一分钱不值了。别听你家老四的话，卖不出去他能给你钱花？卢三，我给你这个数，”黄天来从卢三伸出五个手指头，“多少？”卢三问了句，“我给你五百。”“五百？不行！上次给我一千我都没卖！”黄天来立马阴沉着脸，“还是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卢三，今年咱们村可要土地打乱重分，这量地的事儿，可是我一手操作的。近水楼台别忘了哈！”卢三想想也对，农民最看重的就是土地，没有好土地，收获不来粮食。卢三家的几亩地都是薄地，遇上旱涝季节，一亩地只能打几百斤粮食。卢三和九香早盼着村里重新分地，分几块好地。经黄天来一说，卢三与九香都动摇了，但卢三没吐口。这时，杀猪的刘洋来了。黄天来说，“你们想好了没？给个痛快话！等开春了，我就来搬树！估计这冬月，就重新分地，你看着办。”院子里陆续来了邻居帮忙杀猪，卢三将黄天来叫到里屋小声说，“这事千万别让我小舅子知道，还有对别人说，就说这棵树你给了一千元！”
　　 黄天来点了点头，“成，一言为定。那我走了”“别走啊，今晌在这喝酒吃肉！”“嗯嗯，那好嘛？”“有啥不好的？要不还想去请你呢！”“好的，我就留下哈。”
　　 中午，老四和春花没来。孩子是下午回的，儿子回来匆匆吃了口肉，就叫九香打扮些猪肉和炒菜，自己骑着自行车去医院，探望姥姥。
　　 不久，三嘴村真的重新划分土地。管分地的却不是黄天来，而是村里的会计吴鹏飞。虽然黄天来关照过吴会计，给卢三家分点好地，最终，还是摊了几亩薄地。卢三就后悔答应黄天来的事儿，既然答应了，不能说话不算数。分完地，黄天来来了，卢三说，“你不来我还想找你呢，你答应我的事没有办到，我的树不卖了！”黄天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说，“卢三，你想赖账？不好使了。听，这是什么？”黄天来从腰里掏出手机，拧开了录音器。卢三那天说的话，一点不差地留在上面。“听好了，这可是呈堂证供，如果你反悔，我立马去乡法院告你！”
　　 卢三呆若木鸡，这个冬天，卢三一直像做了一场梦。卢三反而不希望春天来，卢三最喜欢呆在花桐树下，抽支烟喇叭，然后静静地想心事。这棵花桐树见证着他一生，起起落落，悲欢离合。它已经像卢三的影子，深深地扎根在生命中。假如，突然将它拔去，就等于抽取了卢三的精粹。
　　 反正，冬月只剩几天就结束了。其实，卢三真的不希望春天来的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