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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笔尖】枇杷镇纪事之“神拳”李二爷(小说)


作者:红河军列 布衣,426.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706发表时间:2013-09-24 10:22:41

六爷走了之后不到半年,李二爷也走了。
   李二爷走得有些“尴尬”,让他的三个儿子有点为难。但人死大,再为难人死了都得办丧事。本来李二爷的三个儿子商量好丧事从简的,李二爷的第四任妻子还是李二娘没说啥子。但李二爷的大女儿二女儿都不答应。李二爷的大女儿、二女儿都是第一任妻子生的,所以李二娘更不好说啥子。只是坐在床头哭。哭完了说:“你爸爸的事你们商量着办吧,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得意见得。”
   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个所以然,人很多嘴也杂的,但总体上大家的意见都是朝着风光的规模办。李二爷三个儿子最后都点头同意了,于是儿子些负责分头到各家各户下跪磕头,物色了能干的总管,通知三乡五里的亲朋好友来奔丧,也求着左邻右舍来帮忙。总管很快上任,安排人借板凳的板凳,借桌子的借桌子,也安排人在公社的院子里搭防雨的棚。
   五个女儿各自回家去筹钱筹特筹办执事,十几个干儿干女都筹措着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送别干爷哩。
   于是四面八方的奔丧的队伍开始向枇杷镇聚集。队伍有大有小,人也有多有少。大家都是围绕一个目标前进,熟悉的直接走,不熟悉跟着走,反正向着鞭炮炸得最响烟雾迷漫的地方走就没得错得。
   奔丧的队伍少不得“抬彩”的抬彩,“抬盒”的抬盒。抬彩就是把床单铺在竹杆上两个人抬着,一条被单就是一道彩;“抬盒”是把做好的烧白、蒸菜、排骨等吃食装在楠木盒子里抬着走,也有把整刀整刀的黄纸装在盒子里的。
   “彩”可以有很多道,一条被单算一道,一根毛毯也可以算一道,被单和毛毯。“盒”也有很多台,食盒,黄纸,糕糖点心,水果啥的都可以装盒抬着走。图的还是一个热闹。
   “彩”的前头有花圈,花圈上颜色多样,质量不一,但都要用白纸写上一个大大的“奠”字,左面是某某千古,右边是某某敬挽。“彩”上面有写的,也有不写的。
   后面还有敲锣打鼓甚至吹喇叭的人,近些年还有人发明出“哭娘舅”,哭爷哭娘哭啥子都成,提前请人哭,也会采访出事迹来,多是套话,如哭娘总是娘好慈善女儿好不孝,哭舅就是你走得好凄凉,病在床头没得到水喝之类,提前录成磁带从背着的高音喇叭头放出来,动静大得很。现场也提前放了哀乐,总之是一个字闹,两个字闹热,四个字就是特别闹热。
   队伍中有彩有盒也有低调地把整包的床单背在包里,提在手中,也有一只手毛毯一只手提踏花被的。一般朋友就是送个花圈一并鞭炮再送点钱。抬彩抬盒都是亲人,一个亲眷就是一支长长的队伍,抬得越多,越是闹热哩。姑娘多干儿干女多的话就更是闹热,大家都讲点排场再攀比一下那就特别特别的闹热了。
   队伍前头是花圈,花圈的前头是炮仗,一颗颗大大小小的鞭炮些像机关枪子弹一样地紧紧地排在起,卷成一圈圈的,用红色的腊纸和塑料纸包裹着背在背兜头,出发时走在队伍中间,等要到丧事现场了,背炮仗的人就会超过队伍走前面去把炮竹挂在长长的竹杆上点燃了,或者干脆平铺在大路上,拉得长长的摆成一溜,点燃了就在吹吹打打哔哔噗噗嘣嘣啪啪中,在清烟与炸响声中宣告又一队奔丧的队伍到来。
   于是孝儿孝女些一排排跪在路口答谢,帮忙的人就接花圈接过花圈,彩挂在墙上,食盒送进屋。花圈一个挨一个整齐地排好,灵堂里排不下就排到院子外面,墙上都铺满了就用笔杆子支成架子再摆上。
   李二爷的灵堂就设在枇杷镇原先公社的那个院子头,院块院子不小哩,自公社拆建之后就空空了。后来镇上的红白喜事都放在这儿办。院里是花圈挨着花圈,一道道的彩也重重叠叠的,盒子摆了半间屋,总而言之就是一个闹热。
   灵堂很快布置上了,在五个女儿嚎天嚎地的哭完之后,在总管的安排下人们该干啥的干啥,该来的人和不该来的人都在陆陆续续地来到。五个女儿一人请了一泼锣鼓手,干儿干女的执事各样,纸人纸马棺盖啥的好几付。大家请的锣鼓手都安排在院子坐下,“哭娘舅”也找到位置开始播放。
   于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那场面嗨大嗨闹嗨球热。奔丧的人或站或坐聊天喝茶打牌请自便,不怕闹不怕吵是咱国人的天性,越是闹越是吵越是孝顺也是国人的习惯。
   客人些有凳的坐没凳的站,有毛巾的抹汗有扇子的拿出来大家扇。孝子孝孙些忙着呢,又要磕头下跪又要听总管招唤,忙得背后的孝布都是汗水就不招呼大家了,有不当之处敬请原谅。
   做道场的道士也早早把摊子支起来,把神像挂在灵堂头提前画好的符都挂上了,锣鼓铛铛都敲起来,经文念动中惊堂木也时不时的响上一声。总而言之是该有的差不多有了,这场面和别的丧事场面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就是闹热得多。
   但灵堂之中飘荡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怪怪的。开始没发现,后来人们就发现这股味道来自人们的眼神,有点怪,有点闪闪烁烁的。遇上那些初来乍到的奔丧人不知情的询问:“李二爷是怎么过世的嘛?这么硬朗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嘛?”那眼神就变得更加神秘和闪烁了。
   在终于得到了答案之后,得到答案人的眼神也变得闪烁起来。变化之快乐如那溶解速度,像一包盐巴扔进水里一样,很快就分不清是水是盐,更分不清是先来的还是后到的了,反正大家的眼神都开始怪,都开始闪闪烁烁的。遇上后来人的询问,刚刚询问过别人被别人咬着耳朵得到答案的人也在眼神闪烁中咬着后来人的耳朵告诉他答案,直到把后来的人也同化掉。
   在不断的咬完耳朵和窃窃私语之后,先来的和后来的都弄明白了,原来李二爷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原来李二爷是死在一个刘裁缝的女人的肚皮上的。原来这个女人不简单呢,高高的颧骨那是杀人的刀呢。刘裁缝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就是在一个落过雨之后的一个晴朗朗的天气里头骑单车摔死的。说是下雨之后路边的砂石翻滚,刘裁缝让一辆车就让翻滚的砂石弄翻了你的单车连人带车的滚岩脚下去了。滚下去的地方是一块土呢,但土地边上有乱石于是摔死球了。总之女人颧骨高杀夫不用刀这话不错的,你看人家刘裁缝就摔死球了。
   刘裁缝摔死了不算什么,他一个外来户就像流行歌曲一样流来又流走了。但现在李二爷也死在了她的肚皮上,就是是故事中的故事了。
   李二爷谁啊,想当年跑过江湖听说还是嗨过袍哥的人。阅人无数光是老婆就娶了四房。八个子女都是和不同的女人生的。最后这一房张二凤也是闯过江湖卖过唱哭闹起来凶得不得了的大泼妇呢。你说这样的好汉居然死在个婆娘的肚皮上,说着说着都让人难为情啊。
   这种外人不算啥子,子女加倍“尴尬”的过世原因让他的三个儿子有点为难。张二凤倒没怪李二爷,心里怪没怪不知道,但至少面子上看不出来。不过让在办理丧事的过程中她和几个子女们都耷拉着头,几个女儿稍好点,悲伤的神情挂在脸上,都哭过好些场声音都嘶哑了,在向客人下完礼的过程中遇上个别热情的客人安慰两句,李二娘陪着女儿哭诉。儿子们的脸却是青中带红,红中挂白,怪怪的。
   帮忙的总管过来找李二爷的儿子女儿些商量,照惯例一会儿流水席上总管得用他大喉咙代替主人家吼上一通押韵的答谢辞呢。不免要涉及对李二爷的评价,对于他离世的原因怕也要涉及呢。正商量着一个小道士也过来询问过世的原因,十几个干儿干女都挤在一起盯上大才。李大才就是李二爷的大儿子支吱唔唔了半天说不出来,李二歪就是李二爷的第二个儿子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到最后是大姐看不下去了告诉道士说“我爸爸是不幸去世的,就用不幸逝世这个词吧”。其他子女都你看我我看你的不敢答应。
   旁边站着的欧阳二先生看不下去,下了断章。欧阳二先生人瘦瘦高高的,眼神在娃儿些看来永远有杀气,脸庞上高高的颧骨也展现着岁月之无情。欧阳二先生说“用啥子不幸辞世啊,七老八十了算是喜丧呢,李二爷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为人仗义的死女人肚皮上也没得啥子见不得人的吧。用啥子不幸辞世啊,李二爷走了也不是下地狱而是要上天堂的,要用也用仙逝吧。”
   总管和小道士一看欧阳二先生都发话了,立即就把丧事的调子定下来了,子女些又开始抹鼻子擦眼泪的,那感激的神情不胜言表。
   李二爷没得单位得,没单位的人一般是不开追悼会的。有单位的开个追悼会,会上单位的领导庄重地读着从档案馆里查出来的某某同志某年某月在哪儿工作,干了些啥子好事情。大家就在下边站着听着,追忆追忆同志,也表达表达哀思。李二爷一辈子推船,船是自家的也没得个挂靠的单位。不过欧阳二先生坚持要为李二爷开追悼会,并表示要亲自致悼词。既然欧阳二先生都定了调子了,大家当然照办。
   追悼会欧阳二先生果然亲自参加了李二爷的追悼会。欧阳二先生可是难得请得动呢,就连当过公社书记的方老头去世那回欧阳二先生也只是参加了,参加了但没有致悼词,说是方家的人求二先生的,但二先生没同意。
   欧阳二先生虽然不是什么大领导,按说他的亲自参加也没有让追悼会的规格得以提高。但事情就是这般怪,有些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关键时刻少了他你才认识到可贵。
   更重要的是镇上的娃儿些绝大多数都是欧阳二先生的学生哩。学生总会长大总会结婚生子子又生孙孙也会长大成人,成了人送进堂还得欧阳二先生来教。所以欧阳二先生的话在镇上差不多算是圣旨了。大家来参加李二爷的丧事本来就是承了李二爷的情的,李二爷的离去在外来看来很尴尬但居然能得到欧阳二先生肯定,让大家三分惊讶同时也有七分庆幸。孝家心安了参加丧事的人们心也安了,眼神也不再闪闪烁烁开始公开讨论起李二爷。
   男人些聚拢一块就说李二爷能躺在女人的肚皮上死去的确“神”呢,“神”呢,真是“神”呢。这字眼里带着佩服佩服更多的佩服,也流淌在那相互对望心照不宣的怪笑眼神中,让现场多了些暧昧,也多了些少儿不宜。幸好娃儿些都有各自的活动,婆娘些也在一边吹是非呢。要不然让婆娘些弄明白男人些的眼神,怕是又要闹,连眼睛珠和心头的想法也会被婆娘些扣出来吧。
   女人些当然也在讨论,男的可以扎堆,女的也可以扎堆嘛。还有的跑到男人堆里去偷听,听到了男人的议论就跑到女人堆里去传。传了就更热烈地讨论也更激烈地骂刘裁缝的女人这个“扫把星”。说这死狗日的怎么不死啊,把手艺顶呱呱的刘裁缝给克死了不说,还把李二爷这样的大好人也克死了。要不是事发了就不见了,非要拉她狗日的出来站起让大家参观一下,品评一下,看看这狗日的是不是东西生得好看点啊。
   于是在议论中,在闲聊中,在大二麻奖扑克牌和各种交响中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总管一声令下,大家伙相相帮帮的摆坐夜的流水席,哪些人负责端菜,哪儿人负责洗碗,哪些人管那张桌席都是有安排的。
   第一排最干净,第一排一般是先来的客伙和娃儿些先吃,娃儿些高兴得很,遇上红白的喜事都是娃儿的节假日呢。
   好吃好喝的不说,大人些要帮忙平时辛苦也要吹哈牛打哈牌哪有时间管娃儿哦。大人耍大人的,娃儿耍娃儿的,大家都两便呢。娃儿些凑一块玩也可以,聊天也可以,娃儿多了正好做游戏呢。
   好些娃儿的衣服兜里都塞了满包的炮仗。都是从田头土角里拣的。大人些反复告诫还加上威胁老子们回家要捶人哈,但每到一批客人娃儿些就在旁边等到起,炮仗一炸就上前。总有些没炸的嘛,拣来装兜里再慢慢燃放呢。所以到最后大人些只好告诫娃儿些小心点,千万不要拣那种还在冒烟的炮仗啊,炸倒你狗日的手爪子事小,炸瞎了你的眼睛就一辈子当瞎子哈。但娃儿些总是不听,总是忙着抢没炸完的炮仗,总是让大人些提心吊胆的。直到吃饭了娃儿些才一哄烟地上桌子抢菜吃,吃饱了又去抢炮仗。
   大人些不好意思和娃儿些抢桌子,近处的也要让那些远方来吃了要回家的客人些先吃。但人总是太多,到最后就是“插脚席”了。前面还在吃,后头已经站上了人。吃饭的刚一放碗后来的人就坐下了,慢慢等人来收收拾桌子重新摆席。弄得吃饭的人也不好意思,有的就没吃得饱。也有些人不好意思吃“插脚席”的,人情送了就走了。但更多的人还等在坝子头,或者干脆找地方聊哈天打哈牌。主人家是有准备的,相帮的人也足够,人再多也总会轮到自己不是。
   终于在闹麻麻的氛围里吃完了席,收拾了桌椅。下午农门阵没摆完的继续摆,牌没打完的继续打,娃儿些早疯得不见了。
   到八点钟追悼会开始。张大先生主持,欧阳二先生致悼词,这规格的确够高的。少数人还在吹牛聊天打牌,多数人慢慢聚到灵堂里面。
   欧阳二先生的悼词果然没让人失望,人家欧阳二先生写诗写词写说书的本,他写的悼词还有错啊。
   欧阳二先生神态悲伤,神情庄重而专注,拿着的纸页在颤抖。那声音很快把听众带入了悲伤与沉痛之中。悼词中没有官话套话但少不了追悼纪念上天堂下地狱之类,反倒有好些事迹是大家不知道的。比如李二爷为什么叫神拳李二爷,又比如李二爷之侠义,李二爷与六爷关系之铁等等。
   开玩笑,六爷那是枇杷镇的传奇,是活着就有人编成书来歌颂的。那和六爷上过山下过乡放过排的李二爷自然也是让人景仰人物啦。那些曾经受过李二爷大恩的都在默哀中追思二爷的风采,女儿些在父亲的荣光里默默流泪,那十几个被李二爷从河里头摸起来得活了拜寄二爷成为干儿干女的也终于忍不住嚎哭。
   最后,欧阳二先生终于沉痛地诉说完了悼词或者说叫祭文,人们还沉浸其中。终于醒过了,就绕着躺在冰棺里的李二爷走了一圈,还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并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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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虽说司空见惯,却也是生离死别令人悲戚的事情。李二爷“尴尬”的走了,丧事从简,后人心里过不去,让逝者风光走一回,却让他的三个儿子为难,为啥难?“李二爷是怎么过世的嘛?这么硬朗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嘛?”这个悬念,终于在操办丧事的过程,在人们迷惑不解以及一番窃窃私语之后揭开,原来李二爷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想当年跑过江湖听说还是嗨过袍哥的人,居然死在一个颧骨高杀夫不用刀“克死”了丈夫刘裁缝的婆娘的肚皮上,实在是令其后人难堪又难为情的。逝者为大,可后人的颜面也不能丢啊,围绕李二爷的悼词如何写,既要绕过众人的讥笑,又要不失二爷的体面,还得照顾到后人的脸面,欧阳二先生不负众望的妙笔生花终于让事情有了完美结局,神拳侠义的李二爷得于安息,后人的颜面得于保全。看似一场丧事,却无不渗透着闹剧的成分,出丑的家私原来还还可以瞒天过海的“起死回生”,悲乎?叹也!欣赏传奇故事,倾情推荐。【编辑:楚牛】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0928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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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剪字木兰        2013-09-24 17:23:07
  这是篇读起来好笑读之后笑不出来的小说。赞叹、学习。。希望读到老师更多的好作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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