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雯天际】时光不再
我从不曾想挥霍过时光,却发现现在不再有时光供我挥霍。
时光有时候是那么的真实,可以细数。有很多的记忆组成,源源不断,如一条河流。那些情怀,依然会触目惊心,幼稚和执拗,却真实。我记得曾经自己为了那个在春天第一个穿裙子的女孩而耿耿于怀,为那个喜欢的男生和别的女生的谈笑而割破自己的皮肤。记得自己曾经瘦骨如柴,细眉淡眼,不穿胸罩,却有着可以把一条普通白色连衣裙穿出美丽的气质。也记得自己第一次受到伤害,学会了自我保护,懂得把情感折叠起来放在心脏的皱褶中的初恋。可是,那个女孩已经被时光吞噬。
时光有时候又是虚无的,斑驳交错。物已非,人亦不在,无从追溯,充满着怀疑。它如同漂浮在海上不能回航的废弃大船,熙攘华丽,却只能逐渐下沉,不可寻觅。我时常会想不起来我拥有的青春中都做了些什么?找不到一些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找不到一个影响了我整一生的人。那些被我糊里糊涂粗粗略过的时光,都已经变成记忆里模糊不清的黑白阴影,只有在梦境里偶尔闪现、漂浮。我知道,过去就是永远回不去。
我会猛然惊恐地在某一个清晨的镜子中发现我怎么就长成这样一个女子了呢?对着镜子做一些笑和发呆的表情,仔细观察,又觉得似乎今年和去年,和前年,我的差别也不是很大啊!我现在也会时不时冒几颗青春痘,有些衣服穿了很多年仍然在穿,梳了多年的辫子还是垂在胸前,可我怎么就是觉得老呢?到底老在哪里?我就这样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寻找答案。发现因为缺乏睡眠和在多年烟酒熏染下,鼻翼两边的皮肤不再细致如瓷,毛孔变得粗大。眼睛怎么用力撑大都显得黯淡无光,不再无忧无虑神采奕奕,透着坚不可摧。
那天在露天咖啡亭里,看见一个女孩,有漆黑的,洁净的单眼皮眼睛,没有妆容,骨骼瘦小,孔雀蓝的布裙,有海水的质地。她安安静静地低头搅咖啡,随意和坦然。她并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美女,可是年轻的味道就在她身上弥散开来,我被吸引。喜欢起这个女孩,然后羡慕,接着嫉妒,最后悲哀。我想不起来我在这个女孩的年龄都在做些什么,我的那些时光怎么就忽然溜走了,不知不觉地就成人了。看美剧,里面的少女,穿比基尼的夏天,恋爱和亲吻,洋溢着青春的激情。我的青春似乎无聊又苍白,可以拼凑得似乎只是一些词语,读书、青春痘、校服、发育、男生。甚至连纵情的挥霍都不曾有过。
少年的时候我有过三个梦想,后来三个似乎都实现了,最后其中两个又失落了。到现在,有人问我,有什么愿望,什么梦想。我开始苦苦思索,却最终没有答案。那些曾经几度渴望的东西,到现实得到后会忽然发现并非自己向来。那些梦想却够不着的东西,到这个年龄我已经不再相信神话。那些距离我越来越遥远的东西,我知道永远都是追不上的,也无法回头。那些近在咫尺却忽然消失的东西,更加让人觉得虚浮飘渺。那些梦想,那些现实,那些失落,都随时光不再。
曾经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有着澎湃的理想主义。那年的七月,最后一顿聚餐上,虽然因为离别有些伤感,但我们把酒杯碰的豪气干云,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我选择了西藏,想着不单可以学以致用,建设西部,更想着诗一般的生活。那些日子很平淡很简单,我也乐在其中,享受着雪山、流水、森林、村庄和阳光。可是如今我越来越厌倦,开始向往城市,四通八达的地铁,24小时的便利店,霓虹闪耀的酒吧,世纪金花里美丽的时装,伸入云霄的公寓。于是我开始忘记,忘记藏族阿妈摘给我的苹果,忘记在南迦巴瓦峰前我那样灿烂的笑过,忘记在里面汲水的尼洋河,忘记贡布节时通宵围着跳舞燃烧着的篝火,忘记曾经春暖花开般的理想主义。
列宁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背叛自己,面目全非。
人总是在不断接受又不断丢弃一些东西,在这个过程中,会层层交错。交错的部分使得我们内心矛盾,不知所措。顺其自然还是坚持过往?黯然缅怀还是憧憬未来?欣然接受还是奋力反抗?人生带有不可预知性和不可逆转性,时光不再,过去的自己过去的生活对将来都没有可参考的价值,更何况别人的人生呢。所以,迷茫和孤独必然伴随着所有时光,伴随所有不一样的现实。
时光不再,现在的我永远回不到曾经的自己,而未来的自己和现在的我又有着怎样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