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朝天子一朝臣，吴校长思前想后，还是没有绝对的把握要换去身边的中层领导，他知道，要在老校长面前动刀子，他还是略显点嫩。尽管老校长表面上退居下来了，什么事情都由他做主，由他主政，但是，他实在是个傀儡校长。一大帮旧势力的存在，他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政令无法实施，计划无法实现，处处的冷嘲热讽，处处的被动。干什么都得先和老校长商量。当然，学校的一摊事情一下子搁在他身上有些吃力，有个协商的人当然是好事，问题是，这不能说是协商，而是请示。和当初他当教导主任一样，没有话语权，没有决断权。只是像个跑堂的店小二，老板叫干啥才能干啥。吴校长甚至连一个心腹都没有，就是平常一心想接近他的人，也迫于老校长的淫威而远离他，吴校长觉得自己窝囊死了，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当这个校长。
　　 吴校长是老校长亲自选定的接班人。当老校长还是校长的时候，吴校长是本校的教导主任，外加学校的会计。那个时候，吴校长是老校长的心腹，老校长的所有肮脏事，他都清楚。贪污受贿搞女人，下套挤走正直的王主任，达到一手遮天的局面。按照老校长的话说，那是给他铺平仕途上的道路，为他以后升任校长扫清了所有的障碍。吴校长——当时的吴主任，也乐于接受老校长所做的一切。当时的吴主任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反正，事情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自己不吃亏就行，至于老校长是什么德行，他才懒得去想。只要他听话，老校长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老校长就不会亏待他。老校长确实没有亏待他，什么荣誉他也得到了，什么好处他也捞到了，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也可以推到老校长面前，反正由老校长顶着，他不用费心，得罪人的事，没有他的份，他是个公开的老好人，只不过，他说话不顶用，就是他职权范围内的事，他也拿不定主意，这一切都由老校长来决断。别的老师戏称他是聋子的耳朵——图摆设，他没有恼怒，总是笑嘻嘻地戏谑说，当官一身轻，快乐任我行，何乐而不为？
　　 吴校长承认，论管理能力，他没有被挤走的王主任的能力大，论才情，他没有被调走的李副校长的智商高，论教学水平，他没有一般教师的水平高，就是当会计，自己也是本糊涂账，自己唯一的特点就是听话，这是老校长看中他的原因。按照常理，自己是老校长的心腹，老校长，又是老校长力排众议，推荐他当校长的，哪有前任领导和自己亲自选定的接班人过意不去的？
　　 吴校长还想，自己掌握着老校长的一切秘密，按理说，老校长应该有所顾忌，自己当了校长，好歹他也应该留点面子，不能给自己使绊子，可是为什么老校长偏偏就什么都不怕呢？吴校长绞尽脑汁，还是想不透老校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
　　 老校长姓高，稳坐中学校长的位置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里，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这所学校里，高校长是真正的一把手，什么事情都是他说了算，没有他的点头许可，就是搬来教育局长来要挟，也很难实施。高校长才不怕什么狗屁局长呢？他的后台硬着呢！高校长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谁敢和他作对，他都敢把他们清理出去，十年的校长史，就是十年的斗争史，十年里，他挤走了王主任，站稳了脚跟，使计策调走了李副校长，清除了在背后说他闲话的人，借着整顿教师队伍，排挤了和他不一心的老师，内定了一大批拥护自己的人作为左膀右臂，成功地把学校最漂亮的女老师赵雅丽搞到床上，成为自己的自己的心腹之人。高校长豪情壮志，为自己十年取得的成绩而沾沾自喜，他毫不顾忌地说，我就是一个流氓校长，我怕谁？
　　 在高校长的淫威下，在他左膀右臂的协助下，手下的教师一个个活得心惊肉跳，恐怕得罪了领导，给自己小鞋穿，他们把怨气吞在心里，卖命地工作，来讨好高校长。也该高校长自吹自擂，自从他一手遮天之后，学校管理井井有条，教学成绩一路攀升，优秀校长，名校长的荣誉接二连三地向他涌来，他成立全县有名的人物，四处开会做报告，处处介绍自己的管理经验，县长都对他刮目相看，你说，高校长能不得瑟吗？
　　 也有人暗地里告他的状，说他生活腐化，作风不正，压制人才，搞独断专行，可是在一俊遮百丑的年代里，只要教学成绩好，就是一好百好，没有人去管那些小事。有一次高校长和局领导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时，局领导暗示高校长，要注意形象，不要惹得满城风雨。高校长脸一扬，眯缝起小眼睛，问，有人说我坏话了吧？我知道，我的位置众人都在觊觎，不过，我是流氓，我怕谁？有本事和我真枪实弹来交锋，暗地里挤兑人，不是好种。局领导嘿嘿地笑，不置可否。高校长和局领导都是酒场上的老战友，他假设了一个问题叫领导表态：要是那些小人说得对，你们领导怎么看？局领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讲了一个故事：以前一个厂长靠贿赂上级为厂里挣得一个赚钱的门路，这个厂效益连年盈余，成了县里的明星企业，这厂长自然也分得不少羹，后来厂里有人揭发他贪污，上级就调查情况，反映的基本属实，为了消弭影响，就把这厂长法办了，后来又换了个新厂长，新厂长倒是廉洁，一股正脑地工作，可是厂里就是没有销售业绩，效益也直线下滑，最后被迫倒闭，那个揭发者连连自责：自己葬送了自己的饭碗。
　　 局领导的话，高校长句句领会，为了表示局领导对自己的信任，高校长满满地干了三杯酒，成功地套出了打小报告的老师。高校长说，心不齐，泰山不移，学校是块净土，不能叫这些别有用心的人乱了学校的阵脚，毁了学校的前途，高校长申请把这个教师调走，局领导当即应允。
　　 高校长就是这么有魅力的校长，这些，吴校长在当会计时就知道。那时的吴会计发誓要跟着高校长一心一意地干，吴会计时时请示高校长怎么下账，按照高校长的意图做账，还不断地买发票，来誊写高校长的白条。高校长在学校附近的店里专门有个记账的本，烟呀，酒呀，牙膏、卫生纸等小东西都写在本上，半年结算一次，吴会计乐此不疲，在结账的时候还要附带给自己添置一些小东八西。高校长说，你真有才！吴会计就嘎嘎地笑。
　　 高校长说，自己的工资是多少自己也不清楚，吴会计就说，清楚不清楚都行，反正你也花不着，到年底你去银行去取，攒个大骨堆，好给孩子办喜事。高校长瞪了他一眼，吓得吴会计连忙打自己嘴巴。高校长说，自己人，说错话也没事。吴会计赶紧打趣道，自己肚子难受，揉了揉就放出了一个臭屁，高校长为了缓和气氛，也笑着说，闷屁不碍事，只要不是震天动地就行。从此吴会计就谨言慎行了。
　　 高校长的孩子就要办喜事了，按照当地风俗，要添加四床棉被，当时的棉花市价非常高，高校长叫吴会计想办法，吴会计就坐火车跑回老家，给高校长买回40斤棉花，回来时被查，说是易燃物品，不能带上火车，吴会计就又买了四条被罩，把这40斤棉花平均分装在被罩里，充当被子带回来了。高校长夸吴会计聪明，非要给吴会计棉花和被罩的钱，吴会计说啥也不要，说，就当是给侄子和侄媳妇的礼物吧。高校长眉头一皱，说，充其量你也只能当个哥哥，吴会计赶紧说，我是给你未来的孙子当叔叔的。哦，不，是当伯伯的。惹得高校长开心地大笑。
　　 高校长就是欣赏吴会计的知错就改，加上格外的听话，会办事，吴会计很快就出人头地地击败所有心腹，成为高校长的贴身侍卫。
　　 高校长为了自己以后有个好依靠，就培养吴会计，先是叫吴会计当教导主任，让他熟悉熟悉教学管理，可是吴会计什么也做不了主，事事得请示他，这让高校长既烦恼又高兴，烦恼的是自己不能清闲一会，高兴的是，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主导一切，高校长还想，假如以后自己退下来了，自己当个后台老板，继续垂帘听政，吴会计不就是个绝好的校长料吗？
　　 三
　　 高校长培养吴会计成为吴校长，自己成了老校长了，可是这吴校长怎么就一点都不开窍了？怎么就真的拿自己当校长了？这让老校长很恼怒。最可气的就是这次招聘。
　　 三年一招聘，其实很多年都没有招聘了，吴校长刚当上校长就赶上学校招聘了，这让老校长始料不及，又失去了一次发财的好机会，不过老校长想，乳臭未干的吴校长什么都不懂，还不得来询问怎么招聘的事情？恨就恨在这里，一项办事犹豫不决的吴校长，这次就绕过了老校长，自己按照自己的意图来招聘了，尽管老校长的得力助手基本上还被招聘上了，但是唯独自己的相好失聘了。老校长想大光其火，可又怕坏了相好的名声，强忍着怒气，连扇自己的嘴吧。
　　 吴校长听说老校长不高兴，吓得不敢出门，也不敢见老校长，觉得四周都是毒辣辣的眼光瞅着他，尤其是老校长那阴险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吴校长不知道该怎么给老校长解释。
　　 过了几天，老校长喝酒喝高了，在校园里大骂自己养了一条狗，这狗养大了就来咬自己，学校的老师都知道在骂吴校长，都出来看吴校长的笑话，几个老师站在校园里，围在一起在小声嘀咕，老校长的得力助手——现任的李会计在为老校长打抱不平：过河拆桥，才上任几天，就不把老校长放在眼里了，真是人一升官，架子就大起来了，权利就使出来了，什么养了一条狗，我看是养了一只狼，这就是狼子的本性。
　　 吴校长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他知道老校长是在指桑骂槐，可是他没有勇气站出来，手托着下巴在犯愁。他身边围了一群人，在为吴校长鸣不平的：他能一直干下去？总不能死在校长的位置上吧？他就没有想想恶有恶报吗？想想他在校长的位子上干那龌龊事，就想吐。尽管吴校长做得有点欠妥，但是他站在校园里肆无忌惮地骂人家，就是他的不对，还亏干过校长呢？把他的情妇调出去他就不乐意了？没有一点胸怀，真是老不要脸！还没有见过他明目张胆地为自己的小三抗争呢！现在不是以前，还能让你们俩天天在办公室搞风流？
　　 吴校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了，他很委屈地说，你们大家评评理，搞招聘是要有真本事，能挑大梁的教师，像她不想带课的，还成天说三道四闲话别人，对别人指手画脚，大家能忍吗？况且有老校长在后台撑腰？以后她还这样，我能管得住吗？这样的人迟早是祸害，老校长也不想想，我不招聘她，是没有人投她的票，是她自己不争气，这怨我吗？
　　 围在吴校长身边的人，大多都对老校长有意见，大家纷纷说，老天有眼，恶贯满盈的，该她走，还有的人也该走，即使暂时留下来，也应该罢他们的权，现在你是校长，不能使用的，就下决心撤了他，免得以后给你使绊子……
　　 吴校长看到这么多人支持自己，心里有点欣慰，但他还是不敢和老校长正面交锋，他没有足够的胆量，也没有惊人的魄力。
　　 招聘之后第一件麻烦事就是分课，现任的教导主任是老校长的人，他是按老校长的意图分课的，除了老校长几个心腹象征性地分几节付课外，其余的课都很重，大家很不满，都来找吴校长，吴校长叫教导主任重新分，教导主任就按照老校长的意思，就给吴校长分了一门初三的语文课和初一的数学课，虽然上级鼓励校长代课，但是，真正落实到实处的没有几家，这所学校的历史上从来也没有校长代过课，除此之外，原先代语文的分到了数学，代历史的分到了化学，倒是做到了每人每周的代课量都一样了，但是，这样分课，根本不顾教学质量了。吴校长很生气，把教导主任叫过来，骂他纯粹捣乱，教导主任也不示弱，争辩了几句，说，我分的不好，你来分课吧！把这一摊子事给吴校长撂了过去。
　　 吴校长开会争取大家的意见，大伙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不下。老校长坐在墙角看笑话，他手下的心腹由小声嘀咕道大声嚷嚷，尖叫着说，干不了校长就趁早下来，让有能力的人上去，别毁了学校的前途……会议不欢而散。
　　 一直持续了几天都分不下课，正常的教学秩序被打乱了，吴校长心急如焚，他知道这根源在于老校长，想和老校长彻底决裂，他现在没有那个资历，若还是这样僵持下去，交代不了学生家长，吴校长愁的脑袋都大了。
　　 晚上，吴校长低下头，掂了一瓶酒几个菜，悄悄来到老校长的办公室，和老校长单独喝了起来……
　　 办公室尽管关得紧紧的，但是还是从细小的缝里飘出了老校长的辱骂声，吴校长低头一个劲地喝酒，一言不发，老校长骂够了，说，你来的目的我也知道，啥也不说了，今晚就能分好课，明天正式上课……
　　 吴校长两泪涟涟，千恩万谢，临走向老校长表示，一定要把赵老师招聘回来，让她到教导处工作。老校长说，她没有这个才能，我看还是叫她管理学校的账目吧！
　　 四
　　 吴校长为了整顿校风校纪，一连开了几次会议，其中一个会议的内容是管好学校的账目，吴校长在会上说，资金不足是影响学校开展各项活动的绊脚石，以后，我们一定要节约开销，管理好学校的账本，严格缩减招待费，不设小金库，严禁公款吃喝……同时还宣布了赵雅丽被特聘为学校的会计，李会计升任教导主任。尽管嘘声一片，但吴校长还是硬着头皮把聘书发给了赵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