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马局长作重要讲话。”主持人说。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的掌声就响了起来，其中坐在第一排中间的老钱科长掌声最响最热烈。
　　 老钱的掌声拍得最响是啥时候被发现的呢，好像没人说得清楚。据不完全确定的调查应该就是马局长之前的牛局长上任的那一天吧。
　　 那天牛局长被市纪委和组织部的领导送过来。老钱和其他几位同志来得最早所以坐在最后一排。老钱坐了半辈子的机关，开会都是坐在后面的。其他人也是这样（可能其他地方开会也是这样的吧），先来的总是抢先坐到后排的位置上，大家伙都习惯性地往后面挤，一直要等后面几排都坐满了，再后来的人没得办法才慢慢往前坐，到最后是后面的座位满满的了，前面几排还空着。
　　 最爱开玩笑的刘副局长有一次在主持会议时就说第一排的位置是迟到席吧，大家都来了没有，没来的举手。哄堂大笑之后，大家就更不肯坐第一排了。
　　 但牛局长上任的会议不同一般的会，主持会议的刘副局长开口让大家坐上来些，说前面的位置空着一会儿电视画面拍出来也不好看呢。老钱刚想动，因为他觉得刘副局长盯着他呢。但看大家都没动，他就不动了。直到刘副局长拉下脸来说老钱你带个头嘛，坐个位置算啥子嘛，老同志带头，最后三排的都坐上来。老钱才离开座位向前面走，想像中大家都是气鼓鼓的，他也是气鼓鼓的。
　　 大家坐好之后，牛局开始了就职演说。无非就是感谢上级领导信任，感谢各位同志们支持，上一届班子做出了成绩本人惶恐得很，作为班长本人将带领大家从一二三四五等方面做好工作。演说不长，但掌声不断。慢慢地牛局就听出来了，拍得最响的就是老钱，好几次大家都是在他的带动下才拍的。更主要的是每次掌声都恰到好处，响在该响的时候，就好像挠痒痒正好挠在该挠的地方，让人心情舒爽，多次响起的掌声使牛局的演说比较完美。连陪同来的市纪委和组织部的领导些也笑眯眯的，看来也是比较满意。
　　 会后机关的同志就拿老钱开玩笑，说老钱你吃了春药安，拍巴掌拍得这样的响，害得大家跟倒你拍连手板子都拍疼了呢。
　　 老钱就说牛局长的演说讲得实在，有干货，讲得有水平呢。大家也说是，于是有人就拉了老钱的巴掌来比，说和大家也没什么不同的嘛，都是肉包在骨头上，可为什么你的巴掌要响一些呢。老钱说我最用力吧，于是重新比过。但同样是拍巴掌，同样是双掌并拢相扣，但老钱拍出来的掌声就是大不同，又脆又响。观察他好像也没用多大的力，脖子上的筋都没鼓得起来，而别人挣着脸和他拼也没拼得过。所以“钱巴掌”这个美号就算他的了。
　　 在满意的演说之后，牛局长正式上了岗，用他的话讲大家都是梁山好汉他也算是正式入了伙。又开了几次会，有一次老钱坐中间没有被请到第一排去，但有三次老钱坐后头排又被请到前排，还有一次老钱家里头有事没有来。
　　 老钱坐前排和中间会议照开，老钱没有来会议也照开。老钱在的时候没啥子得，但老钱突然缺会了大家才发现了不对。到底哪儿不对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不对。到后来鼓掌的时候发现不对在哪儿了。鼓掌的时候少了老钱就好像冲锋的战队少了箭头和领军人物也少了灵魂，掌声稀稀拉拉的一点也不整齐不说，好几次都没拍在点子上，让作报告的牛局长很是不爽。等下一回老钱参会了，一切恢复到了常态。牛局长在舒爽中爽快地作完了报告。
　　 牛局长上任后的第二个月，他安排办公室对机关重新装修，楼上楼下都整得亮堂堂新崭崭的，楼梯间还挂上了名人名言。会议室也装修了，桌椅全部重新换了，每个座位后头还贴上了铭牌。以后开会大家对号入座。
　　 老钱被安排在第一排的中间，就对着主席台。
　　 老钱有点惶恐地找办公室的美女主任。主任说就是这样安排的呢，是牛局长安排你坐在哪儿的呢。
　　 于是老钱就坐那儿了，第一回坐那儿很是惶恐很是紧张，老是觉得后面的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的后背呢，正应了那个成语“如芒在背”。但开上会以后忙着拍巴掌了就好些了，慢慢地更加适应了。等他当上科长的时候，坐在那儿就更是理所当然了。
　　 坐在第一排方便了老钱听牛局长作报告，按惯例一开始牛局长讲两句话他就带领大家拍一次巴掌，又三句是第二次巴掌，报告中到了精要之处他也带领大家伙给掌声，关键时候为了更整齐他在拍手时还把双手举得高高的，多次恰到好处的掌声让牛局很是受用，眼神交流传导的勉励也让老钱很是受用。他想起了中央台的晚会，据说那个晚会观众什么时候鼓掌也是有人带领的，带领的人叫助理导演呢。自己好像就是这个角色吧。
　　 到锻炼身体成风的时候，流行过拍巴掌。机关就有人拿老钱开玩笑说不错呢，老钱同志开会也在锻炼身体呢，自从拍上了巴掌，腰好了，胃也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于是一阵大笑，老钱在笑声中红了脸。红完脸就到网上去查，拍巴掌对人身体还真有好处呢。于是下回开会，老钱的带领大家拍巴掌的时候就更加得劲了。
　　 今天是马局长上任，他的上任演说也是一二三四五，所以老钱熟门熟路的带领大家很快拍完了巴掌。马局长还算满意，陪同的领导些脸色也是笑眯眯的。
　　 马局长讲完，主持人让牛局长也讲两句。牛局长刚要发言，下面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刚说了两句话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又三句的时候，又是掌声，但只有老钱一个人在拍，其他人都没有拍，他掉头看大家伙的时候发现大家伙都在盯着他。尴尬得要死，脸色通红。牛局长也很尴尬，发言草草地结束。
　　 下次会的时候，人们发现，老钱的位置被移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那掌声像一滴水一样消失在团体中，不脆也不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