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沿路的风景(小说)
喜欢穿一件粉色衬衫,黑牛仔裤的小雨。那年,是这所中学绒花文学社的社长。在丁香开满校园的五月,小雨每次经过他的窗前,都要将脚步放慢,蹲下身在一株丁香树旁静静地欣赏着这些五色花瓣的天使。其实,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扇对着她开启的窗。只是小雨没有勇气走进这个故事。
记得第一次上他的课,小雨在和他眼睛对视的瞬间,就被一种莫名的情感捕捉。她无法分辨,这是不是爱情。至少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她的心仿佛揣着一只小兔子。在他经过自己课桌旁,她深深的呼吸着他身上阳光的气息。不久,教语文的他,在学校成立了一家文学社。他是另一班的班主任,小雨只是在上他的课时,能多看他一眼。小雨为了缩短他与她相思的距离。拿起笔写诗。小雨知道这些诗歌根本上不了大雅之堂,可是,她就是希望在他的世界会有一个位置。哪怕一根香烟的时间。
终于,小雨的诗被他当成范文在班里朗诵,并在中学八年校庆的联欢会上,让小雨作为绒花文学社的代表,在三千名学生面前朗诵了那首诗。之后,他让她做了文学社社长。有了可以在一起交流的机会。她更加疯狂的迷恋上文学。八十年代的中学校园,流行不衰的蝴蝶结,高跟鞋,还有顾城舒婷。小雨便是在那个时代,熟悉了诗人海子。家里很穷,小雨没有美丽的装束,一件城里二姨家表姐穿剩的吊带裙,再配上粉色衬衫,一双白色凉鞋。一头青丝披散在肩。走在校院里的小雨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很多男生请她出去吃饭跳舞,小雨连看也不看他们,均遭拒绝。
小雨的内心,始终驻扎着他这座城堡。她发现他愿意吃街边的爆苞米花,用炭火煨的烤红薯。住在城市边缘的他,只在周末回一趟家。她悄悄到他的宿舍,将他的脏衣服臭袜子收拾了,带回家洗干净,然后,叠得整整齐齐送到他床头。他晚上备课熬夜,她早早去学学校外面的一家包子铺,为他买一份热乎乎的酸菜猪肉馅包子。她清楚他家也属于农村,酸菜猪肉馅的包子是他最爱吃的。她还了解他从小从牛背上摔下来,跌坏了一个肾……而这些故事已经不是故事,那是一种直对现实的疼。但是,他应该懂得,自己也有爱与被爱的权利,幸福有时候,就像一个肥皂泡,很容易就破碎的。对小雨而言,只要他不走出视线,他就是她一生的风景。
三年的时光,她在用心灵去爱。但是,他总是不远不近的站在她的背后。彼此更别说承诺什么,至今想来,她能走上自由撰稿人,并成为远近闻名的作家,这与他密切相关。
岁月的丁香花又一次绽放,他和她沿着学校那条清水河畔,慢慢的走着。他们在谈论人生,哲学,以及诗人海子的死。那一年,海子的奔赴天堂,令那个年代的青年下了一场六月飞雪。小雨明白,也许自己一辈子做不了诗人,因为,她仅仅是借助文字的佛光,爱他一回。走着走着,望着河水里那些自由游戈的鱼儿,他说,我就要结婚了。小雨的身子猛地抖颤起来,好像这个天空在无情的旋转,直至坍塌。他慌忙伸手来扶,她就势倒在他的怀里。他轻轻的揽着她,她闻到了他衣服上淡淡的紫罗兰香皂味。最后,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傻妹妹,好好地,你的路还很长。”这一句话,勾起了她情感最柔软的地方,她紧紧地搂住他呜呜的哭了。从此后,他的这副肩膀偎依的是另一个女人。或者这一生他只能给这一次……
世间有很多无奈,爱情的十字路口,又有几人能选择洒脱的放下或离去?小雨在一闪念间,恍然醒悟,这三年原来自己是在暗恋。小雨多想轰轰烈烈的爱一场。可是,师生恋从古至今有几对牵手到老?
回到文学社,小雨将所有写给他的诗歌和小说,一大摞小报捧到那条清水河边,用火柴点燃。看着那些饱蘸她暗恋之苦的文字,化作一只只火光中飞舞的蝶,小雨没有了泪。她这是在埋葬昨天,问题是烙印在灵魂里的爱情线能消失吗?
两个月后,他为不影响她参加中考,延迟了与未婚妻的婚礼。因为他答应过她,要她做伴娘。他来上课的次数越发少了,而校园里的丁香树,花儿随风摇曳,飘向远方。有人说,当七夕那天在丁香树下许愿,你将会遇到梦寐已久的爱情。小雨不相信这个。在她心底,爱一个人就要看着他幸福,看着他与另一半相偎相依,她只在默默地守候着,心里有个人想着惦记着也是一份快乐。爱,不是索取,不是物质。
当小雨顺利考上一所重点中学,在时光的喘急河流中,已经淡忘了一个人时,那天,她偶尔翻开中学时还没来得及烧掉的,文学社小报,突然看到了一篇他写的文章,《原来,我只愿是你的一个过客》,读着读着,她的眼泪爆滚,文章中明明白白写着,一个男孩由于小时候不慎跌坏了一个肾,长大后告诉他,这一生不能结婚,一旦步入婚姻的殿堂,他离死亡就不远了。可他深深的爱上那个中学一名诗一样的女孩。他本想给她青春的拥抱,给她深度的热吻,给她一段美丽的爱情。但是,他的生命不容许残缺,不容许用自己的残缺去毁灭一个无辜而单纯的人……所以,他只能给她一个背影。
几天后,小雨风尘仆仆找到了他的家乡,却是人去楼空。打听邻居,他一家人在一个多月前就搬走了。他们也不详细,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冷静下来后,她才认清,他是爱着她,用不同的方式来爱。这种爱在匆匆流失的岁月里,最经得起历练与检验。因为,他是用生命在爱,而小雨不过是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大学毕业后,小雨留在了一家报社做了编辑。忙碌的日子也有闲的时候,那天,主编来敲门,随着一声请进,小雨头也没抬在看一篇作者的稿子,当主编介绍说,“小雨,这是咱们报社新来的主任,陈可。”小雨从那对稿子里扬起目光,四目相碰时,她差点喊出了声,“是你?陈……老师。”
这次遇见,他依旧单身。辞去教师职业后,到一家报社做编辑,后来又辗转到了小雨所在的单位。五月的微风吹拂着小雨飘逸的秀发,两个人去了一家咖啡屋。坐下来后,小雨觉得昨日的时光真的远去了。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小雨尝了一口,很苦涩。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分分和合合之后,会有一次遇见,只是这遇见能否重新点燃爱情的火花,小雨未知可否。不过,她不想自己是他的一个过客。因为,当年开满紫色丁香花的校园,一个女孩未曾打开的那段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