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引（三）

　　我抬眼看着一向凶悍的姐姐，竟然也会眼泪水急的只是在她的眼睛里打转。心中一阵惊讶，而后伸手扯扯她的衣袖咧开了嘴巴对她笑几下。
　　“我不疼呢。”我说的是实话，当时只感到一阵阵液体顺着大腿在流，至于其他的什么疼痛却是一点没有感觉到。
　　母亲去了十几里外的田地里，邻居听见三姐姐的哭喊声跑了出来。二姐姐去学校喊回来大姐，大姐把我送去医院缝了几针，母亲回来后指着趴在床上的我把三姐姐狠揍了一顿。
　　事后，三姐姐一声都没有哭，看着趴在床上的我，双手捂着下巴也趴在床沿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这一场意外，让我在床上一趴就是半个多月，那一刀也在我的腿上留下了将近二十公分长的疤痕。可是直到现在看到大腿上那长长的疤痕，我的心里竟还是没有对三姐姐感到一丝恨意，这是让我非常感到奇怪的事情。
　　或许是当时，受了伤的我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罪魁祸首的照顾。时值冬月，正是棉花丰收的季节，其他那些姐妹们，都一窝蜂的被逮到田里拾起了棉花，唯独我理所当然的睡在了床上玩了那么久。
　　不管如何，当时的我，是享受了伤员的高级待遇的，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日月里总是挖空心思的想要再受一次伤。可是狡猾的三姐姐似乎是猜透了我的心思，每一次我想要挑逗她冲我发火的时候，她就会拍拍屁股直接走人。搞得我想要借用受伤躲避去乡里面的共销社捡棉花的主意，都打了水漂。
　　说起这个捡棉花的活计，其实就是到贩卖棉花的地方，乘着那些棉农一不小心把棉花掉到地上，我们迅速的从地上捡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说是捡，根本就是瞑目张胆的去偷，去抢。农民们看见都是半大的孩子，自然舍不得去打。何况孩子们的手小，就算捡也捡不了多少。
　　慢慢的，大家也就都承认了这个“职业”存在的正当性。
　　而这件事的发起人，却正好是务农在家的二姐姐。她一次随着母亲去乡里卖棉，看见隔壁家的棉花掉了，随手捡起来塞进自家的口袋里。隔壁的叔叔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回家后，我们几个一合计，第二天天没亮就跑去乡里供销社门口在那里等着，门一开就随着卖棉的车辆混了进去。也就是那一天，我们五个人拾回来十几斤的棉花，母亲兑换了好几斤的橘子回来。
　　我们几个看着黄橙橙的橘子，口水顺着嘴巴流了下来。一个橘子胡乱的拨了皮，一口吞了下去，只是呛得眼泪水和着酸味溜进了鼻腔里，甚至连吃进去的橘子是什么味道到今天都回想不起来。
　　大家就那么囫囵吞枣的吃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橘子，也更加坚固了我们去“恏社会主义羊毛”的决心。此后每一天早晨，天蒙蒙亮就胡乱的喝几口稀饭，大手牵小手的跟着二姐姐踏上了去往供销社的路上。
　　随着这一壮举的发生，我们这一些孩子们明显的享受到了原本不该是我们的零食的食物，随之而来的也是消息的追渐扩散。大家都知道可以通过这个方式来谋取小小的福利，家长们都撵着孩子外出捡棉花。只是我们家的人员壮大，也是最开始这项活动的人。平时他们对我们是心有不满却不敢有所行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们捡了满满的一口袋大摇大摆的往回走，他们的口袋却干瘪的看不出东西。
　　唯有一次我和最小的弟弟落了单，姐姐们出去的早，妹妹留在家里看门，我带着只有五六岁的弟弟往供销社去。可是谁知道那一天，姐姐们去的那条街不是我和弟弟找的这一条，我和屋后面的二狗子撞个满怀。那可真的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这二狗子是所有和我们分一杯羹里面，另一个势力不可小瞧的队伍，平时和姐姐们一起抢棉花，因为他们是一群男孩子我们都是女孩。不管是身体上，还是体力上我们都不如他们。
　　偏偏农民们看见他们抢在我们前面，因为心疼我们这一群女娃，都会刻意的拦阻他们拾棉花。自然而然的这白热化的竞争，就演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他看见我和弟弟，手向后一抬，其他的几个男孩子就向我和弟弟围拢了过来。我害怕的拉住弟弟在长长的巷子里横冲直撞。也不管自己是冲进了哪里，跑向何处，只要是看见有一条路，就往里面扎。
　　他们就像一群下定决心要把你逮住的猎狗一样，仍凭你东躲西藏只是会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撵了上来。害怕，无助，疲倦汹涌而来。可是我只能选择拉住弟弟撒来跑，眼见着前面有一个巨大的墨绿色塑料大膜，高高的不知掩盖住什么东西，我和弟弟掀开了一角就扎了进去。
　　谁知道里面漆黑一片，弟弟惊吓的一把抱住我的腿，我脚底下一踉跄，整个人失去重心的向地面倒去。
　　好巧不巧的是，这是一座堆积着许多口袋棉花的露天场所，因为害怕早晚的雨水把棉花打湿就用塑料膜蒙盖着，四周用大石头压住。而我，正好是一头撞在了石头上，当时眼前一黑就晕倒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家里，弟弟不知去哪里玩去了。
　　据说当时弟弟使劲的喊我也不见回应，害怕的嚎啕大哭，追赶的孩子逮住了弟弟，掀开膜布的同时看见了额头缺了一块的我，已经满地猩红的血液。惊吓的四散而去，还是二狗子胆子大，回家喊来我的母亲，把我带回来家。
　　母亲看着醒来后的我，什么也没说转过了身体喊来姐姐照顾我，又继续去忙其他的事情去了。二姐姐看着我额头多出来的大缺口，轻声的询问我疼不疼，我想起母亲竟然什么也没有问，随即委屈的眼泪水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
　　最小的妹妹此时却是扯开了嗓子说，“太好了，以后我们不想捡棉花，就可以去那里拿了。”
　　妹妹到底是妹妹，只有五六岁的光景。当时的我们，就算是最大的二姐姐，也不过十二三岁。母亲忙于务农，父亲一年四季不在家里，哪里有人告诉过我们，从别人的家里拿东西不叫拿，那算是偷窃。家里五六个孩子，平时一顿豆腐对我们而言都算是桌子上一道奢侈品的生活，平白无故的多了捡棉花赚取零食的机会，我们又怎么可能错过。所以，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大家都心安理得的去那个地方顺棉花。
　　这样的事情直到以后读书了，从老师一个个小故事里面才慢慢地直到，姐姐们长大了也就不再让我们去做类似于偷窃的行为。我和妹妹却是更加的淘气起来，整日的跟在姐姐们身后，背上竹篓去十几里地的田野里去割野草回家喂猪。
　　这个时候的家里，父亲去远在新疆的小叔叔家里帮忙他的鸡场养殖工作，后来养殖场倒闭又从遥远的新疆回了家，和母亲夜晚里商量去了隔壁叔叔承包的工地上谋生。
　　父亲常年不在家里，对于田地里的活计自然是母亲一个人承担下来。孩子们都大了，慢慢的知道心疼她，农忙的时候也知道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父亲外出，母亲在家照顾几十亩农田，姐姐们还跟在后面帮衬着喂养写牲畜，家里的条件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起色。原因为生活会这样逐渐的好转，可是谁知道大姐姐考上了大学，三姐姐也到了考高中的年龄，母亲在家里的农业所得对于我们五个孩子的学费而言，根本是杯水车薪。
　　父亲在工地上做的风声水起，可是隔壁的叔叔因为一些我们孩子不能知道的原因，被一个女人的男人四处追打，无奈之下签订了一条不公平的条约。条约签完，工地上的所有物品都成了别人的所得，父亲和叔叔一无所有的连夜爬火车回了家。
　　母亲看着满头满脸都是煤渣的父亲，只是低叹口气。对于姐姐们的学业，父亲是坚决不同意荒废的。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母亲只好丢下了家里的农田，跟在父亲身后一起去了南京，以此赚取据说比耕几季农田还要赚的多的钱回家。
　　不出意外的，姐姐们都考进了理想的学校，最小的妹妹被父亲连同母亲一起带去了南京，家里只剩下我和弟弟两个人，跟在当时承包我们家农田的舅舅身边一起生活。
　　至此，父母与我却是彻底的陌生遥远起来。关于一切童年的美好回忆，也算告一段落。
　　而今，提笔想要对小时候做一些比较细致的回忆描写，也算是祭奠一下那特殊岁月里的天真无知。也许有一天谁谁谁说我沧桑的时候，咱也可以抬头挺胸的对他回驳道：“我也曾天真烂漫过。”
　　且算是慰问一下，而今自己只身在外漂泊的孤苦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