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会逝去；爱情会枯萎；友谊的绿叶也会凋零。而一个母亲内心的希望比它们都要长久。——奥利弗·温戴尔·荷马
　　 妈妈，您是母亲、知己和朋友的完美结合！——泰戈尔（印度）
　　 ——题记
　　
　　 一
　　 母亲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那么的温柔贤惠，从没有听见母亲大声地说话，也没有见过母亲过激的表情，读过两年私塾，是一位传统的、勤劳的、善解人意的女人。从懂事起，家里是父亲一个人说了算的。母亲比父亲小15岁。也许是年龄的差异，母亲总是让着父亲的缘故。父亲是个大嗓门，脾气暴躁，平日很少说话，若有不顺从他心意的时候，三言两语就会激动的人。所以母亲从不惹父亲着急，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是一个人默默地扛着。
　　 在母亲50周岁那一年，我们家里四个姊妹凑到一起，商量着为母亲操办一个隆重的生日宴会。我上有一个姐姐秀萍，下有一个弟弟振海和一个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老幺妹儿秀娟。秀娟也是25岁的大姑娘，即将做新娘的人。我那年结婚5年有余，女儿也4岁多了。我们姊妹之间相隔两岁，兄弟姐妹四个人定下来从那一年开始，每逢母亲生日这一天，我们四个兄弟姐妹谁都不能缺席！
　　 那一年，我的老爸身体状况逐年下降，本来挺直的身板已经是弯胸驼背的，本来就不喜欢张口说话的人更显得沉闷了许多。我们兄弟姐妹们回到家里就找着话题让老爸动嘴，老爸却说：看你们一群麻雀儿似的，让我消停消停吧！去！和你妈说话去。就这样的一个老倔头子，我们只好给老爸一个安静的房间休息。也许是他身体的不适才让他老人家话越来越少的吧？
　　 我们都喜欢围在老妈的身边唠家常。母亲是个细发人，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搁在她心里，不知是清瘦的缘故，刚刚50岁的人白皙的脸上满是皱纹，但依然能看得出来母亲拥有一张秀气的面容。其实老妈身边并不止我们四个兄弟姐妹，在我大姐姐的上面还有三个更大一些的孩子。大哥振林，二哥振江、大姐秀梅。这两儿一女的都是我父亲第一房的孩子，而我的哥哥姐姐的母亲就是我老妈的亲大姐。我老妈在家里排行老四。
　　 听起来是否有点晕乎吧？这确实是我们这个家庭的组成人员。老爸老妈抚养我们七个子女，试想会是怎样的艰辛困苦？除了苦还是苦，但我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在老爸老妈的脸上和神情里看到他们为一顿无米之炊的困苦表现出来。我们无忧无虑地长大，都陆续地成了家，唯有小妹就等着婚嫁做新娘了，本来是打算在去年“五一”节就结婚的，硬是让老妈给拦住了。
　　
　　 二
　　 话还要从小妹秀娟谈朋友说起。
　　 老妹子秀娟两年前谈了一个男朋友，两个人情投意合地交往了一年多。秀娟比男朋友小白小四岁，秀娟也是24岁了，刚好够结婚的法定年纪，男朋友小白的父母希望两个孩子早点成家。去年四月初就提着一大推的礼物来家里和我父母亲商定两个孩子的婚礼事宜。可谁知老爸一声没吭，我老妈干脆地一口回决了。把小白的父母亲喜气洋洋的神情一扫耳光，两位亲家被说得蒙了头，还以为我的父母亲变卦了呢。秀娟也不知道老妈是怎么想的，哥哥姐姐们结婚都没有阻拦过，轮到我了老妈这是咋地啦？怎么就一口回决了呢？秀娟问老妈说：妈妈，你对小白还不放心还是不满意？你平时不也挺喜欢他的吗？小白是个聪明乖乖的孩子，很会讨人喜欢的，笑嘻嘻地、甜甜地对老妈说：阿姨，我是真心地爱秀娟的，真心娶她为妻的，您就答应了吧！您是不是还要考验我呀？老妈才不理会小白的求婚，还是坚决地说：什么都不用说，我就一句话，等秀娟年满25岁，你们俩再谈结婚的事情，到时候我什么条件都答应。秀娟有点着急了，就对老妈说：人家小白比我大四岁，再等一年都快小三十了，他妈妈早就希望我们成婚了，他家里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和老爸的一句话了，要是你们不同意我们结婚，那也要说出个理由啊？老妈还是不容商量的口吻说：我的女儿我做主，谁说了都不算，没什么理由，就是一句话，过了24岁再提结婚的事儿，否则我什么都不答应！
　　 亲家和两个孩子的恳求，说破了天，老妈还是百般地阻挠，就是没有答应小妹结婚的请求。老爸至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完全不理会小妹和母亲的唇枪舌战，家里一时间乌烟瘴气的。我们姊妹几个也从没见过老妈在家里拿过大事做过主的，都是老爸拍板定钉的，这是我们有生以来头一次看到老妈固执的一面。老妈的一反常态的举动，还真给我们一个惊讶和不解，老爸平日里皇帝般的威严荡然无存，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陪着哭丧着脸的小妹把小白和未来的公婆送走。后来小白的父母又找熟人来说情，还是没有改变老妈铁打的主意，只好竹篮打水，很是无奈地回去了。
　　 小妹秀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啊！只好等来年再商定婚礼的事了。从此秀娟就和老妈叫上劲了，回家很少说话，在老妈面前没有露过一丝笑脸，哪像以前嗲声嗲气地总在老妈身边粘着，老妈是推不掉撵不走的。老妈斜着眼睛看着秀娟挑逗地说：这下可好了，小癞皮狗终于不缠着我了。秀娟知道老妈在说她，可她还是和老妈拉开很大的距离。
　　 想想我们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是超过25岁以后才结婚的，也许我们都没有在24岁以前提出结婚的事，要不是遇上小妹这么麻烦的事，我们至始至终都不会知道母亲还有这么倔强的时候。
　　
　　 三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对老妹子秀娟来说可是度日如年啊！这一年的等待让秀娟也更加成熟了。“五一”节就是秀娟的喜庆之日了。母亲是三月的生日，赶在秀娟出嫁前过50岁大寿。我们问老妈过阴历还是过阳历？阳春三月正春风送暖、杨柳出芽的好时节。我们遵照母亲的意愿，为她老人家准备生日午餐和生日礼物。我们还提前通知了大哥、二哥和大姐。等到三月十二日上午，老爸一脸的兴奋，老妈更是眉开眼笑的。老妈白皙清瘦的脸庞笑起来皱纹愈加地清晰。
　　 眼看快到开餐的时间了，我们兄弟姐妹四家子人都到齐了，大姐秀梅和大姐夫永刚带着孩子也到了，唯有大哥和二哥两家人没见影子。老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下来，在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我们都憋着气不敢出声，就怕老爸随时发火搅乱了这精心准备的生日气氛。就在令人快要窒息的当口，大哥家的儿子刘子涛一个人进门来。老爸一看就知道大哥大嫂是不会来的了。我赶紧让振海给哥哥打电话。电话里大哥说他们在外面办事赶不回来，就让大孙子来替他们给奶奶祝寿。给二哥家里打电话，二哥说二嫂有病了，就不过来了。刚撂下二哥的电话，二哥的女儿婉怡一个人手里捏着50块钱来给奶奶祝寿。老爸只说了一句话：养了两个不孝的冤家！老爸的脸又一次地阴黑下来，把一清早的兴奋劲全给淹没了。
　　 我们兄弟姐妹们都没敢应声，瞅着老爸的脸色，生怕老爸再忍不住发火。心里也怨恨哥哥们不给老爸老妈面子，把好端端的生日宴会给搅和的没了气氛。老爸终于忍住了，铁黑着脸说：他们不来就算了，在老子面前还摆臭架子，不管他们了，咱们吃！说罢自己坐到餐桌的椅子上。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把准备好的美味佳肴端上餐桌，大家都坐齐了。老爸说：让我大孙子刘子涛给爷爷奶奶斟酒。刘子涛已经是初二的学生了，家里的关系他都知道，只是做不了父母的主，但刘子涛是奶奶一手给带大的，对奶奶的感情最深，只要听说奶奶不舒服，他第一个跑过来看望，问寒问暖的，老爸老妈也是最疼这个大孙子了。刘子涛高兴地站起来，先来了一串开场白：今天阳光明媚，在这温暖祥和的日子里，我代表孙子辈给奶奶祝寿：祝奶奶生日快乐！寿比南山！健康吉祥！祝爷爷心想事成！万事如意！随后给爷爷奶奶斟满酒杯。爷爷一点不客气地说：还心想事成呢？还万事如意呢？就你爸妈和你二叔就够我生气的了，能如意吗？刘子涛听爷爷不顺心的话语没敢接话，站在奶奶身边看着我们小叔小姑的脸，很是为难。我赶忙答话：老爸，您大孙子是一片好心，你可别和孙子较劲呀！老爸说：唉！我这辈子就是欠你们这帮孩子的，我落下什么了？你妈又落下什么了？我不是和我大孙子较劲，我就是想不通，把你们一把屎一把尿的抚养大，到头来还是我欠下你们的债了，我看到死也还不清了。
　　 大哥二哥的缺席，着实让老爸痛心不已。长兄为父啊！母亲的寿辰都不回来庆贺，说出去让人会当笑话看，背地里戳脊梁骨。谁说不是呢？借老妈过生日，想着一大家子能坐在一起热闹热闹，让老爸老妈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谁知大哥二哥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生有几个50岁呀？更何况是我们的老妈。
　　 其实两个哥哥自打结婚以后就慢慢地疏离了爸妈，原因是当年他们结婚的年月，下面的弟弟妹妹都还小，家里确实什么都没有，只顾着一大家子的饥饱上了，弟弟妹妹们还要上学。但老妈还是给两个哥哥准备了生活的必备品，如床上铺的盖的，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就是没有像样的家具。老爸老妈拿出全部家底尽最大的努力，给每家两个木箱子，这也是那个年月的传统习俗，也确实是家里的条件不允许的。家里孩子多，大的穿新衣服，小的在后面捡剩下的，穿不了十天半月的就要前窟窿后洞的，妈妈经常要在晚上给我们补衣服，冬天还要给我们织袜子，手里就没有断过针线活儿，我们小的还真没穿过新衣服呢。等过了几年的光景，生活慢慢的好起来，大姐秀梅也成家了，家里负担也减轻了许多。该轮上姐姐秀萍和我了，我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家里也能拿出一点积蓄了，所以我们结婚的时候就比哥哥们给的家当相对多了一点，这时两个哥哥和嫂子们心理更不平衡了，有意无意地在爸妈面前诉苦。老爸老妈也只能是默认了，又能怎么办呢？当我弟弟结婚的时候，家里又是小闹了一番。
　　
　　 四
　　 起因是弟弟自己找了几个小哥们帮忙做了两件新式家具，再加上家里给的日用品相对的又多了几件，本来就心理不平衡的哥嫂们更加不满了，回家里来当着老爸老妈的面说：我们是后娘养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怎能比得上亲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亲呀！老爸听了这话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大哥二哥的眼睛说：给我滚出去！难道你们不是我和你妈亲手养大的吗？你们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吗？怎么能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来？老妈听到这话，只有躲到里屋自己落泪，一言不发，也从没在老爸面前诉过苦，叫过怨。从那天起，哥哥们就很少登家里的门，除了过年是例行的回家照个面，完成任务以外，不叫是不会自觉回家的，就是叫了也未必能回来。
　　 这次果真就没有回家。我们姐几个找着话题引开老爸的思路，可老爸就是心里窝着火，喝了几口闷酒，满脸的灰红色。唉！好好的一个生日聚会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进行着。小妹秀娟和男友小白本来还带着喜气的心情来的，本想在老妈生日宴会上正式宣布结婚的好消息呢，但看到家里的这些矛盾和气氛，吓得大气不敢喘。因为小妹秀娟最怕老爸喝酒了，怕老爸喝了酒就找大哥二哥闹事儿。
　　 曾经有一年的大年三十，大哥因和老爸老妈闹别扭，没有回家里来吃团圆饭。我们再三劝阻，老爸喝了几口闷酒之后，想不通，拗不过弯儿，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拿着棒子去了大哥家，“叮铛”乱砸一通，把左邻右舍都敲出来了，大吵大闹了一番之后，大哥大嫂一个正月里都没敢出门，出门也是像做了贼一样低头闷着走。而老爸闹回来之后，大过年的在家里躺了三天没起床。你说我们家里是不是太让人闹心了？秀娟也想缓和一下家里的气氛，就小心翼翼地张嘴说：刘子涛呀，爷爷和奶奶最疼你了，以后你要经常来陪爷爷奶奶啊！刘子涛立马接话说：放心吧！爷爷奶奶是我的老祖宗，什时候需要我，我都会立刻到眼前。转头对爷爷说：您就放心吧爷爷！我可以搬过来陪您和奶奶住。大孙子刘子涛的话着实让爷爷有了一丝笑脸。老爸说：小的都比大的懂事，我看他们就是白活了。老妈终于开口了：家里这么多人了，已经够热闹的了，就让他们忙自己的事去吧，都喊回来干啥呀？不就是过个生日吗，以前没过生日也都活过来了，犯不着较真，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来了就多吃点，剩下的你们谁爱吃的就带走，我和你爸吃不完这些菜，别给我们留下。老爸说：你们好好吃吧，我去躺一会，别打扰我啊！老爸起身进了里屋睡觉去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老爸是一个人进屋里生闷气去了，可我们谁也不敢劝说，也不敢打扰，只能由他去了。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秀娟看老爸进屋了，也就大着胆子嗲声嗲气地问老妈：妈妈，今年我和小白打算五一结婚，想提前和您商量一下，看您还有什么要给老闺女吩咐的？秀娟这一句“吩咐”让老妈感觉到老闺女的心又回到了家里，回到老妈身边。老妈眼睛湿润了，嘴角颤抖了，伸出手拉住老闺女的手说：我的老闺女呀，老妈让你等了一年才同意你结婚，你一定怪罪老妈了，我知道你记恨了我一年，但老妈不怪你，老妈也不是难为你们，孩子，老妈也是女人，是个无知的女人，是一个在后悔中走过来的人，老妈不能看着我的女儿们走我过去的老路，不能像我一样地愚昧无知呀！糊涂地将自己嫁人为妻，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