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恨天下所有的老师，更恨我的父母。他们整日里喋喋不休，满嘴都是做人的大道理。可我知道，这些对我没用。我压根儿都没想过怎么做人，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活着是，我没有将来，似乎现在也是多余？
　　 我的出生，绝对是个错误。自打我记事起，家里就战火不断，原因我大抵后来都弄明白了，是关于我的长相问题。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问题，我不像家里任何人。通常，他们先是语言挑衅，互相谩骂，然后是摔东打西，大打出手，到后来父亲带着满脸伤痕摔门而出，母亲也伤痕累累，无力地哭倒在地……
　　 母亲缓过劲来后，总是抱着我说：“我的小心肝，小宝贝儿，你是妈妈的唯一。”父亲很少回来，到后来他们离婚了。在我看来，他们是各得其所。他们只是为自己的放纵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应该说，我的母亲还是很爱我的，她总是倾其所有，投我所好。但她能给与我的，似乎只有钱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名字和“不良少年”相联系。在十五岁那年，我毅然决然地退了学……
　　
　　 【二】
　　 我厌倦了她在我面前没完没了地唠叨，终于找到一个借口逃离家门。
　　 我给她留了字条，让她在我固定账号上每月存入两千元，否则我不会让她知道我在哪。最后，我说，如果我没了钱，你就到警察局去领人，因为我会去抢。
　　 我知道她一定会急得哭鼻子，这样她才肯寄钱的。我知道她一定会找我的，但她不可能找到我。我上网都隐身，手机老关机。我给她留言说，我是到北京找网友去了，要找我上北京去吧。其实我就在本市的某一个角落，网吧就是我的据点。
　　 年轻人总是不甘寂寞，很快，我在身边就发现了和我志同道合的人。有猴子，狗熊和叶子。他们都比我大两三岁，在附近上高中，也是时常游离于家庭和学校之外。叶子身材高挑，明眜皓齿，长得很性感。
　　 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认为她的长相很耐看。和她混熟了之后，我说：“你为什么叫叶子呢？你应该叫花儿呀！”她用水葱一样的指头点着我的额头说：“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我经常请他们玩通宵，吃小吃，算是拜山头。后来他们回请我。叶子对我就跟大姐姐一样。只是猴子有些不友善，背后老挤兑我。叶子告诫他道：“你若欺负他，我就不跟你玩了……”
　　 叶子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一个人看着个偌大的房子，她家就成为我们经常聚会的地点。困极了时，我们经常在沙发上倒头即眠。那天晚上Party之后，大家都喝得有些高了。叶子洗了个澡后，穿了个睡裙就出来了。瘦猴突然说：“叶子，你今天真漂亮。”狗熊也瞪大眼睛说：“就是，我咋从来没发现你原来是个美人痞子。”“少打歪主意。”叶子迎着两双热辣辣的眼睛对我们说。“嘻嘻！小心我半夜爬到你床上来……”“你敢！”叶子说着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进里屋睡觉去了。
　　 我们三个在外边辗转反彻，就是睡不着。瘦猴说：“不如我们去租两张碟子来看吧。”狗熊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忙不迭地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两张盘回来，全部都是黄的，还有一匝啤酒。
　　 他们让叶子出来看片子，叶子说：“你们几个的花花肠子有几根——我还不知道？”我们又继续喝酒，一边看着片子，还故意将声音开得很大。叶子说：“猴子你要死呀？你他妈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猴子说：“不错呢，让你也快活快活嘛。”“回家和你老妈一起快活去吧。”叶子在屋里骂道：“我咋认识了你们这伙狼心狗肺的东西……”
　　 【三】
　　 客厅里的猴子坐卧不宁，说：“要是有个妞玩玩多好。”狗熊朝里努努嘴说：“那不是？”猴子沉吟道：“总不至于把门踹开吧……”
　　 猴子回头看到了我，眉头一展，计上心来。他关了影碟机，故意把大门一碰，让叶子以为他们走了，让我把她哄出来。我坚决不答应。猴子小声威吓说：“你他妈的欠揍是不。狠狠地朝我胳膊上拧了两下。
　　 过了一阵，叶子说她口渴，问两人走了没有？”他们一左一右反扭着我的胳膊，把我推向门口，要我按照他们的计划哄她开门。我大声喊：“叶子，你千万不要出来，他们想算计你！”
　　 瘦猴劈面一拳，打得我眼冒金星，狗熊从后面又踹了一脚，我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他们又涌上来，拳头暴风雨般地朝我身上招呼。血从我鼻子里流了出来，花朵一样溅落在地板上。
　　 正在他们疯狂地发泄着怒气的时候，卧室的门“吱”的一声开了。“住手！”叶子满面怒容地喝道：“你俩个畜生赶紧滚，否则我劈了你！”猴子讪笑着，想挨近身去，刀光一闪，菜刀端端正正地架在了瘦猴的脖子上。“我不是开玩笑！”叶子说。猴子两腿发软，告饶道：“好说好说！我们走就是。”说罢，一溜烟地和狗熊跑了。叶子拿起地上的垃圾桶，狠狠地掼过去，差点砸在猴子后脑勺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叶子哭了。
　　 【四】
　　 叶子流着泪为我敷药，我的鼻子里塞了两团卫生纸，脸上涂了紫药水。她一遍又一遍地问我：“痛么？”我只是摇头。
　　 她的泪水溅落在我的手臂上，衣襟上。她高高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呼出的气息如兰如麝，让我迷醉。
　　 趁她不备，我朝她的两颊飞快地吻了一口。她涨红了脸，恼怒地看着我：“不可以这样的……”
　　 “可我喜欢你。”我说。
　　 “你还小，你不懂的。”她说。
　　 “这些都是坏人，你干嘛要和他们在一起？”
　　 “我不知道呀，坏人脸上都写字吗？”她说：“一个人在家，我怕呀。”
　　 “那好，我以后来陪你么。”
　　 她居然点头了，让我惊喜万分……
　　 【五】
　　 此后，我天天黏着她，明里是为她保驾护航，暗地里却只有我知道。和她在一起，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这是我今生从来没体验过的。
　　 可是我突然一连几天都看不到叶子了，我疯了一般，从网吧一直找到她家里，都不见踪影。我成天在她家门口转悠，渴望看到她活泼的身影，可是我一次次地失望了。
　　 当我第N次敲她家大门的时候，门意外地开了。她两眼无神，头发蓬乱，仿佛大病了一场。看见是我，她摇摇晃晃欲倒。
　　 我忙伸手去扶，她就躺倒在我的臂弯里。“你怎么了？”我问，用额头触一触她的脸，似乎很正常。
　　 “到底怎么了？你这几天跑哪去了，我找得你好苦。”我说。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缓缓滚落。“我完了……”她哭道。
　　 原来猴子和狗熊勾结着一伙社会痞子，他们经常干一些为非作歹的勾当。叶子和他本不在一个学校，也是通过上网才认识的。
　　 在天我碰巧有事，只好让叶子独自回家。他们老远就盯上她了。他们用迷药迷昏了她，在离他家百米之遥的小树林里，轮流占有了她……
　　 我吻着她的脸，柔声安慰她，“坚强些！我们去报警，让他们一个个都去坐牢。”
　　 “不，我怕。”叶子哭道：“今后让我如何做人哟——”
　　 好不容易劝叶子吃了点东西，安顿她睡下，一股冲天怒火却在我心头燃起。看她确实睡过去了，我悄悄带上房门离去。
　　 我徘徊在一个个卖西瓜的摊位前。“小伙子，要瓜吗，包甜！”摊主热情地招呼道。
　　 我扔下100块钱，拿起了案上的长刀，“我要这个。”摊主惊讶地张大嘴巴，当他回过神来时，我早已消失在黑暗中……
　　 在猴子和狗熊惯常出没的地方，我截了个正着——那是个废弃地材料厂。看我手拿长刀晃了出来时，狗熊呆了。猴子俯身企图去捡拾石块，我跳跃过去，他肩上早中一刀，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我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念叨着：这是为叶子的……
　　 他们一伙人很快清醒过来，各自拿起身边的东西来还击。有木棒，有砖头，有石块。在猴子倒在血泊之中之后，我第二个趴下了。西瓜刀早已飞出了我的手，我没有武器也没有了力量还击……我一次次地倒下，又一遍又一遍地爬起……
　　 “行呀，小子，你是我看到的第一号牛人，看你还能撑到何时？”为首一人道：“好好地款待他！”
　　 又是一轮暴风骤雨袭来……
　　 突然一辆巡逻的警车开了过来，这一伙人一哄而散，欲逃跑。到底是警察身手快，早已扑翻两个。
　　 当天晚上，警察对我们分开进行了突审，一个以在校学生为主要侵害对象的流氓犯罪团伙大白于天下。第二天，所有案犯悉数落网。
　　 警察严厉批评了我持械伤人，说按律应当拘留的，但鉴于我不足16岁，无民事责任能力，暂不予追究，让家长领回教育。我知道，他其实还忘了说一点，我帮助他们破案——还立功了呢。要不是我撵去打架，不知这案子何时能告破……
　　 一切如我预言的那样，母亲哭哭啼啼地来到警局，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儿子。她明显地瘦多了，眼袋又红又肿，惯常与修饰的脸看来好久无心打理了，看上去黯然无光。我第一次感觉到心痛的滋味。
　　 “儿子，你真去砍人了？”母亲焦急地问。
　　 “不，我长大了。”
　　 【六】后记
　　 在警局门口，我遇到了叶子，当然还有她的父母。
　　 她的父母和我父母似乎很相像，远远的就能看见他们心中的距离。尽管他们在人前显得很亲近，但敏感的我还是发现了一种潜在的不和谐。感谢语文老师教会了我一个成语——貌合神离！
　　 叶子拉着我的手，哭着说：“你怎么这么傻呀？”我笑道：“我不是好好的么？”“答应我，回去好好念书……”我点头了，“你也一样！”“一言为定。”“拉钩！”没有电视上所有爱情片的拥抱热吻，我们只是两只手深情相握，一股力量穿透彼此的身体。
　　 大人们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想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