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曾经付出过，就不曾辜负自己的情意。即便不再拥有。
　　
　　 （一）
　　 秋天午后静静的阳光里，如水的寂寞。
　　 坐在火车上，窗外的树木房屋在向前走，我在倒退。就像体内的血液逆流而行，冲击着每个细胞。
　　 有歌自车厢的喇叭飘起，是我最喜欢的水木年华那首〈一生有你〉，缓缓的荡在凉凉的空气中，措手不及地伤了我来不及设防的心。
　　 这趟车我太熟悉了，每个站的小吃都记得。
　　 四年来我总奔波与广州与西安之间。奔波于我和马小刚的爱情。他在西安，我在广州。
　　 两天前西安的朋友小荣告诉我说看见马小刚在街上搂着一个女孩子。我无法相信，也无法不信，小荣是我最亲密的女友，她没有理由骗我。
　　 但我还是想去西安，虽然显的徒劳。
　　 如果爱情真的要走，别说坐火车，即使坐火箭也是赶不上的。
　　 我对祸福犹如波浪之更迭，早已司空见惯，触动不深，但已感觉到了。
　　
　　 （二）
　　 急急地走急急地逃，跑去车厢尽头，却逃不开这渺渺的声音。歌声无处不在如影相随，歌声中我无所遁形。
　　 〈一生有你〉是马小刚送给我的歌，他说那代表我们的爱情，那算是一种承诺吧！
　　 可是我已经感觉到我不再有他。
　　 拿出茶花，却发现没有带打火机，就那样咬着烟头闭着眼靠在车窗上，让身体和车厢一起晃荡，心和火车一起“咣荡、咣荡“的响着，寂寞、枯燥。
　　 “砰”的一声，睁开眼，精致的ZIPPO，那个男人为我点燃这支烟。是座位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火车开了8个小时，我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过。我高兴的时候可以和火车上素不相识的人打牌唱歌，不高兴的时候几十小时都视对方为空气。
　　 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冷淡的对他笑。
　　 感觉自己的笑容就像阴寒欲雪天的淡日，我不喜欢搭讪的男人。
　　 他没有说话，只轻轻一笑。也点燃一支烟，是555。然后靠在离我只有一尺远的车壁上望着窗外。
　　 抽完一支，我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用刚才的烟头点燃，我总喜欢一根连一根的抽烟，一杯接一杯的喝咖啡，不喜欢断断续续，那样很没安全感。
　　 “不要抽那么急，特别是女人。”那个男人淡淡一笑，又看着窗外。
　　 好一会我才发现他不笑的时候脸上还依然留着笑意，像音乐停止后袅袅空中的余音。
　　 一个有着这种笑容的男人，应该是阳光的吧！不知是否可以晒干所有潮湿发霉的心情。他的气息给人以幸福感，他的光彩却让人莫名其妙地忧伤。也许我是嫉妒别人的快乐吧！
　　 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哦”了一声。
　　 看他的眼睛，我一直喜欢看人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太多的快乐和忧伤，读一个人的眼睛就可以读懂这个人。可是这个男人的眼睛如一汪清泉，纯净晴朗，我什么也看不到。眼角没有皱纹，没皱过眉的人怎么会有皱纹？
　　 “你不快乐？”他回过头。
　　 说实在我讨厌别人试探我的心理，这个年代的人都太矫情，总把快乐与否挂在嘴上。但是我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些不同，不像是窥视我的内心，而是一种淡淡却还真挚关心。
　　 于是微笑，我只能用微笑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秘密。
　　 “到哪？”他是个聪明的男人。
　　 “西安。”
　　 “我也是，喜欢西安吗？”
　　 “曾经喜欢，也许以后会不喜欢。”如果马小刚真的伤害我，我很难说自己还会喜欢西安。
　　 “为什么？现在西部大开发，西安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发达了。”
　　 “一个地方叫你感觉到喜欢或不喜欢是因为那里的人，不是因为地方本身。”
　　 “恩”他点点头，若有所思。
　　 又来了两个烟民，窄小的空间很拥挤，于是我们一起回到了车厢里的座位上。
　　
　　 （三）
　　 一路上很多时候我都望着窗外发呆，心飘的很远，在云端翱翔。
　　 偶尔会和对面那个男人谈几句风景人文地理的话。他的声音总是轻轻的温柔。听他说话就像聆听天赖一样，顿悟自然造化的底蕴。
　　 ……
　　 火车进了西安车站，大家都在开始收拾行李。
　　 我没有行李收拾，只有随身的一个小包。每次来西安都是这样，马小刚那里有我的日用品和衣服。
　　 靠在座位上看着这些人，觉得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坐车，一趟趟，遇到不同的人，再分开，再遇到，再分开。
　　 “在西安需要我帮忙时联系我。”那个男人递上一张名片，“我叫何畏。”
　　 我想我是不会去找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但出于礼貌我还是收下了。放在平时我可能会把它丢垃圾筒，但不知怎么那天却放进了口袋。
　　 “怎么称呼？”
　　 “阮小雯。”
　　 我们在站台上分手。
　　 四年来马小刚破天荒的没来车站接我。当然他并不知道我会来。
　　
　　 （四）
　　 敲了半天门，马小刚穿着一条短裤来开门。满脸的惊鄂。
　　 我看见那个叫李小田的女人——也是我好朋友的女人，穿着我的睡衣和拖鞋披头散发。
　　 我的心撕裂般的疼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正发生时，我还是被撞了个措手不及。而且小荣并没说是哪个女孩，现在我才明白自己不光被爱情的离弃，还有友情的背叛。
　　 身体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咬着嘴唇强忍住，把眼泪使劲的吞。
　　 走到小田面前，冷冷又轻轻的说；“你喜欢穿我的旧衣服，旧拖鞋，那我把我的旧男人也给你吧！”
　　 转身下楼，没有奔跑。我想用我理智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告诉他们没有任何人我一样可以好好的。
　　 岁月让我们成熟的同时也教会了我们如何去收藏自己的真感情。我虚荣，只为那点自尊。
　　 其实内心的慌张和疼痛那时已经泛滥，只是找不到缺口流溢而已。
　　 马小刚还是追了上来，拉住我的胳膊，“小雯，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想告诉你其实我爱你，但我是一个男人，怕孤独的男人。你也知道小田从高一那年就喜欢我，寂寞的男人无法拒绝一个送上门并深爱自己的女人。小田是柔弱的女人，你没了我一样可以过的好好的，但她没了我就无法生活。”
　　 甩开他的手。我只能选择离开。
　　 怪笑，原来女人坚强是一种错误，会被人当借口。
　　
　　 （五）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
　　 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就要分东西，明天不再有关系
　　 留在家里的衣服，有空再来拿回去
　　 不去想爱都结了果，舍不得拼命找借口
　　 不勉强你再为了我，心不在留不留都是痛……”
　　 张惠妹的那首歌像是我内心的独白。
　　
　　 （六）
　　 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被情人，被朋友遗弃，如盛开的玫瑰忽然凋零。浪漫的爱转眼成往事成虚空成梦幻，只留下无尽的伤痛在心中。
　　 狂风把树叶吹的哗啦啦一片，像是如泣如诉的哀响。
　　 我在雨里奔跑，号哭。任脸上的和天上下的泪涟混在一起，都冰冰凉凉的。什么承诺全都在雨水里泡的发白发软。
　　 一直累到筋疲力尽，听到自己心剧烈的跳跃，大口的喘着气，才感觉自己的真实存在，才知道这其实不是做梦。站在雨里，洗刷的快感！雨点粗暴的打在身上，寒冷，却没有那一幕对我心抽打的疼痛冰凉。张开口，接着雨水，又苦又涩。
　　 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想要排遣掉那心疼的思绪。
　　 西安还有朋友，却不想面对任何人，但我又怕这痛心的寂寞。
　　 在衣袋触到那张小小的纸片，忽然想到何畏。那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我无须在他面前去维护自己的那点可怜的自尊，而且来的比大街上随便拉一个陌生男人来的安全。
　　 拨了电话过去，长长的蜂音后何畏的声音，“喂，哪位？”觉得熟悉，虽然我们在一起说的话并不多。
　　 “阮小雯。”我带着哭腔，混着雨水的声音模模糊糊。
　　 “是你啊！你在哪里？”没想到他还可以听出来。
　　 “我在南沙坡，你来接我。”
　　 何畏来的时候，我倦缩在墙角呜咽，浑身湿漉漉的。
　　 他把我带上车，哭的太累了，我靠着他的肩膀迷迷糊糊的睡了。
　　 我喝酒抽烟骂马小刚咒李小田然后哭自己。他都没有阻止我，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我，听我卖醉。
　　 第二天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牛奶般的洒进屋子。可我的伤痛一样在那一刻就从阳光里倾泻下来，把我淹没。
　　 我想我要走了，这个城市没有我值得留恋的地方，只有伤心。
　　 在餐桌上看到一张纸条，何畏的。他去上班了，叫我好好休息等他回来。
　　 我在背面写到：谢谢你昨晚借我的肩膀，很温暖。
　　
　　 （七）
　　 那低沉的云集满我的泪，我默默的流泪，让泪水洗刷痛苦。
　　 每每思念泛滥的时候，我静静的躺在黑暗里任它们宣泄。我不愿意去把往事封尘，就那样让它们坦露在冷冷风中，去剥落那些裹着时间纱布的伤口，我就是想看到那道伤痕和那刻骨铭心的痛。
　　 我喜欢鲜血淋淋，不需要任何医治。
　　 折磨自己其实很痛快。虽然我知道马小刚不可能再出现在我面前摇拽着那串粉红色的风铃。
　　 我明白了爱情只是风景。
　　
　　 （八）
　　 那天中午接到何畏的电话。
　　 他说他调来广州分公司了。
　　 他还说想见我。
　　 我就那样漠然的听着，只觉得他的声音在空谷里悠悠回荡。虚无、飘渺，却又清晰！那一切不关我事，我认为我的世界早在和马小刚分手的那个晚上切断。从此只是某个地方的某个躯体的存在，心已如死灰。
　　 何畏用他一贯的微笑在FIREFLY咖啡屋门口等我。这种微笑其实是一种诱惑，像是宣纸上的青墨伴着幽香慢慢的弥散开来，使我丧失防御伪装的能力。
　　 “知道吗？小雯，我是因为你才来广州的。我喜欢你，我要你快乐！”他深情地望我一眼。
　　 “我们是朋友吧？我希望一直和你是朋友。我想要长久，爱情只是风景！”经过那次痛不欲生的伤害，我没有勇气去奢望快乐。
　　 拒绝起码可以叫我不伤心。
　　 “小雯，相信我……”何畏一把抓住我的手，火热的目光灼热的快要烫疼我。
　　 “不要再说了，好吗？”我打断他，固执的不去看他，只默默的喝着面前的纯摩卡，苦涩。
　　
　　 （九）
　　 何畏的公司离我们学校不远。他常约我去喝咖啡，他知道咖啡和茶花是我的最爱。
　　 他还跑了半个广州为我买那张〈虫儿飞〉的CD，因为我总说自己是萤火虫。我喜欢萤火虫，“并非不知道，最暗的星也比我辉煌；我还是一闪一闪地飞行，尽管我只有这么一点点光。”这是我的QQ自白。
　　 我们散步、看电影、谈心、爬山……
　　 只是我们一直保持朋友关系。他用他的阳光来晒我发霉的心。
　　 我已经原谅了马小刚，虽然原谅不等于忘却。
　　 时间能让一切淡忘，甚至海枯石烂的情感。
　　
　　 （十）
　　 冬天过去了。天暖了。
　　 当柔和的春风和黄昏的晚霞一起拂面的时侯，我的心像冰雪一样蚀融于容容的春气里了。爱，在心中怯怯地发芽。只是我没有叫她像春草一样滋长，我设法阻挡，不让每一次心潮思雨去促使她的更加茂盛。
　　 何畏总会不失时机的向我表白自己的心意，我依然像第一次在火车上遇到他那样用微笑掩饰自己内心的秘密。
　　 这份感情不再像初恋一样没有眼睛，没有头脑。我没有了一往直前的勇敢，只叫她在心中自生自恋，是带着微笑的阵痛。
　　 那种感觉像雾中的仙村一样似有似无，又像梦幻中的美景一样若隐若现。其实我很怕自己像幼小的羔羊一样迷失方向，在美妙的山林里彷徨，无缘无故地唉声叹气。
　　 我和何畏的关系还是变的暧昧起来，有时一个眼神一句问候都叫我惊慌失措。
　　 但仅限于暧昧，我知道是缘于我的懦弱，我总在逃避。
　　
　　 （十一）
　　 何畏的公司要他去国外深造，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天在FIREFLY他平静的告诉我，没有表现出半点开心。我向他祝贺。
　　 他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温暖、安全，“小雯，我想为你留下来。”真挚的目光，清晰的声音。
　　 那一刻，我的心猛烈的跳动了。那样冷不防地爆发，自己根本没有防备，我以为我会毫不在乎。
　　 “不要，男人应该有事业。我也要毕业了，我要去西藏！”我明白爱情只是风景。
　　 “小雯，告诉我，你是否爱过我？两年来，我一直渴望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却从来不给我机会，为什么总是逃避？不是每个男人都不懂得珍惜。”含情默默的眼神，我快要坚持不住。
　　 “爱过。”我轻轻点头，心里好痛。但是我不想叫何畏放弃出国，我也不想叫自己放弃西藏。我不想用两个人的梦想换取一个爱情？人生的道路在不断延伸，甚至我根本不知道它的方向；相爱的人再忠贞，也不能保证一生的承诺。
　　 爱情是人生道路上的风景，你只能细细观赏，却不能幻想天长地久的拥有。
　　 曾经爱过，那一刻的感动就足够了。
　　
　　 （十二）
　　 我还是想念何畏的。
　　 如今我们只是偶尔电话联系，问候一声。
　　 有朋友说是我们在重重顾虑和犹豫中就这样错过了彼此。其实隔开我们的不只是顾虑和犹豫，还有岁月。时间在我们之间冲出了无法渝越的河。
　　 想念一个人，缅怀一段感情，更重要的是体验那种感觉。这跟沉浸于过去的人是不可同日而言的。美好的生活就应该有丰富的点缀，管它是已逝的，拥有的，或是来临的。即使是痛，也是最真的。痛，并快乐的活着。
　　 人们在一场又一场的爱情故事里漂泊，并不知道哪一场才是结局。即便每一场都倾自己所有、竭尽全力，每一次的付出都渴望能够获得一份一生的承诺，却不知道这样的承诺都会随着黯然的现实飘散。
　　
　　 因为，爱情只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