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从三十度左右的高温一下陡降了十多度，真以为天气要变冷了。妈妈打电话来叫我千万不要感冒了，说我体质弱，一定要多加衣。于是，便忙着购买冬衣。衣服已经买了好几件了，天气又开始转暖。坐在窗前，身着一件单衣，明显感觉背后的阳光有点发烫，甚至额头上还冒着细细的汗来。
　　 其实，我倒希望天气一直这样温暖下去。因为我实在担心爸爸的身体，是否熬不过寒冷的冬天？每次回家，看到爸爸身体每况愈下，心里就异常地难受。原来爸爸着拐杖还可以走几步，而现在连站起来都必须有人搀扶。不过，今年夏天给他做了白内障手术，眼睛还可以。每次回家我就问，爸爸，你知道我是谁吗？或者拿出照片问他，你认识这个人吗？爸爸总是不服说，怎么不认识了？这个人不就是你吗？
　　 爸爸越来越喜欢发呆，有时候和他说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给他买了个收录机，里面下载了很多戏曲，全是他喜欢的名家名段，可现在也懒得听了；做了白内障后，给他带回一些书，可也没有兴趣翻动；满以为眼睛好了之后，可以看好看的电视剧了，但他房间里的电视现在成了摆设……
　　 很多时候回家，看见爸爸坐在哥哥的茶铺里，看别人打牌。到底他看没看别人打牌，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他的眼光看起来是呆滞的，麻木的面部表现不出一丝的喜悦和愤怒，眼神和坐姿，可以长达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妈妈经常在我面前诉苦，说爸爸脾气越来越怪。“有时候叫你爸爸吃药，他抓起药一把就扔在了地面。每次给他换衣服，也总是骂个不停。”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泪眼汪汪。我知道，妈妈这么多年侍候爸爸受了不少的委屈，在背后不知流了多少泪。
　　 有次，因为妈妈上街晚回来一会，爸爸就大发雷霆，瞪着大眼睛劈头盖脸地对妈妈一顿大骂，什么绝情绝义的话都骂了出来，妈妈被爸爸实在气急了，伤心了，就赌气到了妹妹那里，可还没来得及坐下，又急忙闹着要走。妹妹说，你不是要安心在我这里住两天吗？妈妈说，我一离开，谁能照顾好你爸爸？妹妹说，爸爸不是老让你生气吗？你何必这么牵挂他？你就在我这里住两天，让爸爸知道你在他生活中的重要性。否则，爸爸太不知好歹了。可妈妈说，你爸爸身体不好，生病的人心里烦啊，我是他老婆，也只有拿我撒气了。
　　 而今，爸爸发怒的时候越来越多，妈妈不止一次对爸爸说，你再这样骂我，我就不管你了。但妈妈，说归说，照顾爸爸来还是一样地无微不至。什么时候吃什么药，什么时候伤口换药等，妈妈俨然像半个医生了。
　　 我们每次回去的时候，爸爸表现得很乖，叫他吃饭就吃饭，叫他吃药就吃药，叫他洗脚就洗脚，笑眯眯的样子，完全像个听话的孩子。妈妈说，一看见你们回来，你爸爸就非常高兴，这不，你们叫他干什么都不会发脾气了。
　　 我知道，爸爸是希望我们每时每刻和他在一起。
　　 但我们不可能这样，只能尽量抽时间回来，因为我们都有事做。这一点，让我们的心里很是纠结。
　　 在家里，除了和妈妈聊聊家常外，绝大多数时间是陪爸爸。有时候是帮他洗手洗脚，有时候是帮他修剪指甲，有时候是陪他静坐，有时候是陪他聊天……
　　 甚至有时候他睡着了，我就坐在床沿上，静静地守候着他，看着他，阅读他饱经沧桑的脸，轻轻地梳理他为数不多的白发，抚摸他沟壑交错的皱纹……
　　 那一刻，儿时的种种情景在我的脑海交叠重现：爸爸背我走在乡间小路，爸爸牵我的手走过小桥，爸爸在月光下讲故事……
　　 那一刻，我无限感慨，岁月真是无情啊。曾经的爸爸多么英俊潇洒，多么风流倜傥，多么意气风发，多么气宇轩昂,多么顶天立地！而如今，爸爸是如此地老态龙钟，如此地不堪一击。
　　 为了不让爸爸得上老年痴呆症，我经常问他年轻时的事。
　　 “爸爸，你还记不记得看妈妈第一眼时的样子？”
　　 “怎不记得？那个时候呀，你妈妈才18岁，很漂亮，皮肤很白，脸上没有一点瑕疵，又透又亮，像陶瓷一般。长长的辫子，很害羞的样子，都不敢抬头看我呢。”爸爸沉浸在回忆中，一脸的甜蜜。
　　 “那你是不是第一眼就看上了妈妈？”我穷追不舍。
　　 “我十多岁就开始走南闯北，见过的女子不少，喜欢我的也很多，阴差阳错之后，竟然想不到会遇上你妈妈，真是缘分啊。只是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就是我今生的爱人了。”
　　 “爸爸，当初你和妈妈的结合，真是郎才女貌啊！你是大帅哥，而且满腹经纶，是方圆几十里的大才子；而妈妈，年轻漂亮，温柔贤惠，知书达理。我猜想，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你们呢。”我由衷地说道。
　　 “那当然了。呵呵呵……呵呵呵……”爸爸开心地笑了起来。
　　 随后，爸爸叹口气继续说：“你妈妈是难得的好女人，孝敬老人，爱孩子，真是贤妻良母啊！只是你妈妈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要照顾我，哎，真是苦了她。”
　　 “那以后你少对妈妈发脾气，好不好？”我对爸爸说。
　　 “有时候我真控制不了自己，心里很烦，过后，又非常后悔，觉得很对不起你妈妈。以后，我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好不好？”
　　 看着爸爸像小学生般的检讨自己的过错，我眼含泪花不住点头：“好，好。爸爸，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其实，妈妈理解你，知道你有时候心情不好，从来没有和你计较过。”
　　 “我知道，我知道。”爸爸眼圈红了。
　　 我一直有个打算，想写一篇小说《我的父亲母亲》，写爸爸妈妈他们当初的爱情，婚后的生活等，可我怕写不好，迟迟动不了笔。但，迟早有一天，我会写。
　　 这或许是个重大的工程，要花费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但，无论怎样，我必须做。认为这样，也是报答爸爸妈妈的一种方式。
　　
　　 写完这篇文字的时候，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躲进了云层里，窗外的风吹进来感觉有一丝寒意，毕竟是快进入初冬的天气了。天气预报说，一股寒流已开始入川，冬天快来了……
　　 医生告诉我们，病弱老人最怕过的是冬天，因为身上缺乏温度。
　　 但，爸爸别怕，再冷的日子有我们呢。
　　 这个冬天，我们就是你的阳光，让你温暖，不再寒冷。
　　
　　 2013·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