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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丝毛草(散文)


作者:香樟树 秀才,2120.6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496发表时间:2013-11-12 21:53:09
摘要: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从小区门口经过,眼光被垃圾车里的一蓬衰草吸引。那草,是生长在旱地里,被母亲称作丝毛草的野草。
   这一蓬被人丢弃的丝毛草,将我的思绪拉得很长,穿过了六千多个日夜,停留在我和母亲一起砍草的时光。
   也是这样秋高气爽的时节,也是一样的秋阳高照,那头戴草帽身着长衣长裤,弓着腰挥着镰刀的,便是我和母亲。
   对于母亲来说,砍这个动作,贯穿了她的整个秋天,是她秋季劳动生活的常态。而镰刀,无疑是她最顺手的工具,收割稻子,砍草,都离不开镰刀。当然,镰刀不会是同一把。镰刀有专门用来收割的,叫“割镰”;有专门用来砍草的,叫“茅镰”。无论是哪一把镰刀,在母亲手里都挥洒自如。而我,只在休息时陪母亲劳动,自然没有那么熟练。
   其实,最初,我们只砍自家旱地里的丝毛草,因为大家都在砍。空余时间,就去高高的田埂上砍茅草。茅草叶的边缘很锋利,常常一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指,渗出血丝,有时甚至能划破手掌。落了叶的野蔷薇常常藏身茅草丛中,性急粗心的我冒冒失失地伸手一抓,就会被它浑身尖利的刺扎得大叫。母亲虽然忍不住责备我,但总是会丢下手中的镰刀,过来帮我小心地拔掉扎进肉里的刺,如果有血丝渗出来,她还会把我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几下,说是可以消毒。砍茅草不仅容易被刺扎,还容易遭遇土蜂和毒蛇。有好几次,母亲都被土蜂蛰到,手和脸明显地肿了。幸运的是,土蜂是在野蔷薇枝上筑巢的,数量不多。有一回,我听母亲说,她砍茅草砍出一条土皮蛇(毒性很大),魂都吓掉了,等回过神来,蛇还在,她赶紧拿起镰刀去砍,蛇才溜了!
   后来,出去打工的人多了,旱地不出材,首先就被抛荒了。大片旱地里,丝毛草长得茂盛而茂密,夏天像一床绿毯,清凉悦目,秋天像一床黄毯,柔软舒适。我每次和母亲去砍草,站在地头,就想象着躺在上面会有多么的惬意舒服,但母亲从不让我亲身尝试,说草里有虫子有蚂蚁身上会痒。我们砍完自家地里的丝毛草,还去人家地里砍。丝毛草很软,不伤手,关键是它熬火,不像茅草“哔哔剥剥”火焰一冲就没了。丝毛草绞的草把子,塞进灶塘,火慢慢燃起来,可以看见它燃烧的整个过程。先是挨着底火的几根草冒出了火星,红红的,亮亮的,然后火星沿着草往上走,一路点燃另外的草,红亮的点越来越多,即使整个草把子燃烧起来,在火光中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红亮的火星,像灿烂银河里熠熠闪光的星辰。
   砍丝毛草,是力气活。不仅需要长时间的弯腰,还需要臂力和腰力。没有臂力,砍出去的镰刀是软绵绵的,软绵绵的镰刀遇上软绵绵的丝毛草,挥镰的人绝不可能体会镰过草断的痛快。镰过草断,既要刀刃锋利无比,又要臂力恰到好处,给人干净利落酣畅淋漓之感。母亲砍出去的每一刀,都有收获,还是满满的收获,而伴着收获的,往往是汗水!秋阳看起来绵软,可骨子里燥热,像一个外冷内热绵里藏针的人,接触久了才能感受到她的热情她的力度。接近正午,丝毛草被太阳晒得焦脆,纤细的叶竟像针一样,常常在母亲粗糙的手上留下许许多多深浅不一的划痕。而汗则顺着脸颊往下爬,顺着脖子钻进衣服,背上汗湿又被烤干,烤干又被汗湿,循环往复。母亲从无怨言,只在间隙撩起衣襟,擦擦脸颊上的汗,吩咐我提前回家。常常在我做好饭后,才见她担一担草回家,每次都说是顺便带的。我从不认同这个“顺便带”,干活不卖力的我都觉得脚酸手软,手脚麻利的母亲怎么可能不累?可是累坏了的母亲竟然轻描淡写地说只是顺便带!我心里总是会涌出一丝酸楚,我知道,在外挣生活的父亲是无暇帮母亲挑柴草的,砍下的柴草都由母亲亲自挑回来,所以,她宁愿累,也要带一担回来,免得下午多跑一趟!我常常看见母亲挑着一担草,快速地移动脚步,到了家门口,把担子甩到地上,然后顺势坐在门前的大樟树底下,脱下鞋子揉脚。我给她端过去的水,她总是咕噜咕噜一气喝干,像沙漠中极度干渴的人。如果我正好在炒菜,无暇分身,母亲就会自己去井边打一桶凉水,舀上一瓢,仰脖喝个痛快。
   农村人是最实际最追求实效的一群,过日子,都是精打细算的,这种节俭体现在生活中的每一个细枝末节。迄今为止,我没有见过哪个主妇直接把散草塞进灶膛里,那样过火太快,火力虽猛,却太浪费。丝毛草砍回来,必须绞成草把子,对于母亲而言,一定是绞,而不能是扎。我看见过别人扎丝毛草把子,抓一大把丝毛草,对折几次,拦腰用稻草绾一个结,麻利迅速,整个流程只需十几秒。而绞草把子则完全不一样,必须两个人,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弯着腰双手喂草,一个人右手持特制的工具,勾着草把子的一头,边转动边后退,到了一定的长度,喂草的人把草把子收回来,扭成麻花状。对于熟练者来说,整个过程虽然也很流畅,但是费时很长,往往是绞好一个,人家已经扎了两三个,更重要的是扎草把子只需要一个人,而绞草把子则需要两个人,无形中浪费了好多人力。我也曾建议母亲扎草把子,可是母亲不答应,她说,扎的草把子只要中间的稻草烧断了,很快就烧光了,没有绞的草把子经烧!可是,绞草把子真是又累又脏,特别是喂草的人。她必须一直弯腰,近距离地和草接触,自然不可避免地要和草里的灰遭遇。丝毛草是从地里砍回来的,带回来土坷垃是难免的,灰尘当然少不了。每次绞完草把子,母亲脸上像落了一层土,鼻孔里都是黑灰,咳出来的痰都是黑色的。而绞的人要不停歇地走来走去,虽不费力气,却实在是一件枯燥透顶的事,有些小孩子甚至会边绞边打瞌睡。有一回,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枯燥无聊,硬缠着母亲跟她对调了工种,结果一双手被划得面目全非,鼻子被我擤得流鼻血,嗓子里也咳出了血丝。那个狼狈样,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可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每次都只是麻利地扯下包头发的手巾,用力地拍打衣裤,虽腾起一阵阵的灰尘,神情却从容。
   离开农村多年,我再也没有绞过草把子;而母亲,也离开了土地,搬进了城里。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丝毛草,还记得我和她一起砍草绞草把子的时光,只知道她隔三差五往我这里送东西:莲藕排骨汤、银耳汤、饺子,甚至水果、青菜、杀好的鱼。她知道我懒,不爱做好吃的,也不爱上街,不管买什么就担心我没有,前两天甚至还给我送了一个洗衣服的盆子,说是怕我用手搓衣服伤手!
   在这样一个秋阳温暖的午后,看见丝毛草,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孟郊的《游子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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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在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被一蓬衰草吸引,那蓬记忆中的丝毛草,就这样让作者情感的闸门,悠悠而开,一段关于和母亲一起割毛草,绞草把子的情景款款而来。不论是割毛草,还是陪伴着母亲绞草把子,作者都是细腻而传神的描述着,就好像我们也坐在一旁,跟着年迈的母亲细数曾经,经年里那段让人感动,让人记忆犹新的岁月,母亲辛劳的汗水,就这样轻轻地渗透出来。而我的眼前,母亲担着柴草,走在乡间小路上的情景便悠然浮现,还有母亲掸去身上灰尘的情景更是令人徒增几许伤情和感动。文章没有刻意的去强调情,但情感却似一股细流,一阵清风,荡漾其间。尤其可贵的是,在文章的最后,作者由此想起孟郊的《游子吟》中,我们耳熟能详的那两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可谓镶嵌的绝妙之极,实在是画龙点睛之笔,更让文章意蕴深远。欣赏,并倾情推荐。——责任编辑:哪里天涯【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1131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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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3-11-12 21:54:08
  问好香香,不错的一篇散文,欣赏了,期待更多精彩!
哪里天涯
回复1 楼        文友:香樟树        2013-11-13 12:57:50
  天涯大哥,又劳你大驾啊!辛苦了!
2 楼        文友:履泽        2013-11-12 21:59:41
  问好香老师,哈,不错的作品,期待更多的精彩。祝福一切都好。
时光飞逝,岁月变迁,记忆燃烧的温暖,一如从前。
回复2 楼        文友:香樟树        2013-11-13 12:58:34
  问候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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