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树成林
　　
　　 在芒市稍事休息，我们继续沿320国道向目的地瑞丽开拔。
　　 这次旅程可谓“声势浩大”。在杭州我们配载到三车“西门子”设备前往云南瑞丽，老李和小朱当下商定带老婆前往，于是电话通知，两个女人连夜从江苏老家赶来。当我们三部车在杭州下沙西门子基地装载完毕，两个女人正好赶到。皆大欢喜。于是三部车八个人浩浩荡荡往云南进发。
　　 因为是瑞丽，小朱早前去过一次，他无数次给我们讲述过那里的风景和稀奇，什么人妖、玉石、榕树、国门等等，现在难得有这个机会，所以商定，把自家的女人带出来见见世面，看看稀奇吧。只可惜我那口子是个“异禀”，天生不爱凑热闹。也罢，爱去不去。
　　 两天的行程，我们已经进入滇西高原腹地——芒市。正值夏季，高原的炎炎烈日吞噬着赤裸的大地和山峦，国道上的柏油闪灼乌黑的亮光，车轮碾过洒下“吱吱”声响。放眼周遭赤色山峦在烈日下蒸烤，俨然置身于传说中的火焰山。
　　 忽然手机铃响，是排头的小李：“路面太烫，再跑轮胎就要爆了！前面就是隧道，进入隧道休息。”说完就挂了电话。我想，这家伙吃错药了，要不就是热昏了。隧道里哪能停车？这可是开车的常识。也罢，到跟前再说。
　　 不一会儿，果然前方出现黑黝黝的“隧道”，可仔细看时又不像。赤色山峦蜿蜒于国道左右，路的前方不见山岭何来隧道？愈来愈近，见那路的上方分明就是隧道——原来国道两旁生长着茂密的榕树，枝桠交错，将路面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遮天蔽日，一望无际。果然是隧道！好透风好凉爽的隧道！
　　 三部车前后停于“隧道”里，我按捺不住兴奋上前给了小朱一拳。真爽啊，这样凉爽的去处，这样壮丽的景观！巨大的榕树有序排列于道路两侧，榕树的树干很特殊，它是由数根盆口碗口粗的“子树干”聚拢而成，应该说，根部是一个整体，尽管“子树干”众多也只能算一棵树吧。然后，每一根“子树干”又生出数根枝桠向外伸展，数根“子树干”就生出几十根枝桠拥挤着向四周伸展。这些枝桠粗如水桶细如碗口，在公路上方密密匝匝交织在一起，蔚为壮观！茂密的树叶完全遮挡了炎炎烈日，宛如天然隧道。更有趣的是，榕树的树根长满枝桠一直蔓延到树梢，垂落的树根宛如一道道帘子悬挂在枝桠上，令人啧啧称奇。小朱说，现在已到瑞丽，榕树可谓是进入瑞丽的第一景。再往前，便是“独树成林”。
　　 何谓“独树成林”？小朱故意卖个关子，笑而不答。是啊，正统观念是“独树不成林”，这里却是“独树成林……
　　 凉爽的天然隧道毕竟太短，大约行程二十多分钟榕树渐渐稀疏，炽热的阳光继续肆虐着我们这些陌生的来客。掠过一些农田错落过山梁之间，生长着稀稀疏疏的庄稼，远远没有东方平原农村的那般昌荣景象。远处偶尔会出现一片棕榈树并几棵硕大茂密的榕树，树丛间透出几道篱笆，几户人家。
　　 不久又发现前方一片茂密树林，近前，小朱减速并打开右转向示意停车。
　　 车刚停稳，我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先前看到的那“一片树林”其实就是一棵树而已！只见路的左首一颗庞大的榕树，数不清有多少根“子树干”聚拢起来的大榕树，更数不清有多少根枝桠向四周伸展……我来到较粗的一根枝桠下估算着它的直径：总有两米吧！出于好奇，我又迈步丈量了其中一根枝桠伸展的长度：三十五米有剩！几十根（确实数不清）直径在两米多、一米多、最细也有几十公分粗，长度三十多米的枝桠生长在一棵树上，这样的奇树……反正我是平生第一次见。
　　 这棵奇树到底有多大，量化一下吧。按照树冠半径三十五米计算，它的占地面积为三千六百平方米，也就是五亩之多！我和老李换算着它的神奇，不约而同地赞叹着。
　　 惊叹中，才发现树干上的一个牌牌，上写“独树成林”四字，下面一行小字：国家级保护植物。小朱看着我们几个人在感叹，沾沾自喜地说：“看到吗，这就是独树成林！”那神色，就像是他家的树。切！看他傲的，不就多看一次吗？
　　
　　 瑞丽印象
　　
　　 午后两点，我们来到瑞丽市。市区宽敞的街道，干净整洁，全然不见内地城市的喧嚣与车水马龙，街道两旁整齐的棕榈树呈现出南国的风情与韵味。天空湛蓝、干净、一尘不染，朵朵白云触手可及。我忽然意识到这座洁净的边陲小城为什么少见高层建筑？——云太低，天太近，高楼恐惊天上人……
　　 车进货场，没有遮阳的地方，货场的水泥地被太阳晒得像我们北方烙煎饼的锅底一样热。两个女人从车里下来飞一般躲到阴凉处。我们六个老爷们躲不过毒日当头，分别解着各自车上的绳索与篷布，等待着叉车卸货。瞬间汗水就打湿每个人的衣衫，热昏头的老李嘴里不住地哼哼着“乖乖”、“乖乖”，我紧闭嘴唇，一任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天擦黑，我们终于来到停车场。车辆归位后，一行人进入停车场招待所。踏入前台大厅，就被厅内几个玻璃柜台吸引过去，也不顾服务员彬彬有礼的招呼。只见柜台内摆满了各色玉石，有项坠、手镯、手链等等。两个女人左试右试爱不释手。小朱此时又摆出“行家”姿态说：“这算什么，明天带你到玉石市场开开眼吧！”众人连声说是。于是老李开了四个标间，四十块钱一个。这个价格有点出乎大家预料，看着招待所的布置和装潢也是宾馆规格，却是平民价位啊！进入二楼客房，恰好一排四个房间，像是特意给我们准备似的。当服务员打开房门介绍说，卫生间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淋浴池浴，电话免费长途短途时，我真为这里服务水平感叹！四十块钱的房间有这么好的服务，他们能赚多少钱呢？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单被褥以及绿色地毯，一种淡雅舒适之感油然而生。刚想躺下，老李吵吵着让我和小朱过来结算他领到的运费。一路开支，AA制，余下的，三一三剩一。终于躺在床上，点着手中的钞票，盘算着这一趟的净赚，心里美美的。
　　 此时，我似乎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情节。白天承受着炎炎烈日的炙烤，现在却全然不见炎热的踪影，而像凉爽的秋季。这可能是瑞丽的又一特点，昼夜温差是如此大！房间里没有空调和风扇。打开浴室的水阀，放满一池温水。浴浴吧……洗涤连日的疲惫一边憧憬着明天就能观赏到久慕的国门风采。
　　 翌日，一行人走出招待所，满满的一觉和清晨的凉爽焕发着每个人的精神。街道的店面纷纷打开，早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这里的人们皮肤黝黑，显得结实干练，同时也有一些人使初来乍到的我们愕然甚至惶恐。当我们坐在一家早点铺吃饭的时候，小朱捅捅我的腿，示意我看店门外面一个卖水果的女人。那女人三十多岁，黝黑的面庞分明带几分病态，褐色的牙齿，赤裸的上臂布满像疮似的小包。小朱又显摆他的聪明，附在我耳边说：“吸毒的。”我愕然。几个人都听到小朱的声音，纷纷睁大了眼睛，我们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惊讶地捂着嘴巴，惶恐之情尽显。
　　 从早点铺出来，初升的阳光已带着几分炫目，洒向街道，令人生畏。两个女人又好奇地向那“吸毒的”瞅瞅，在小朱的催促下才跟上我们。今天的计划是前往国门，而两个女人又改变主意，非要先去玉石市场。“女人就是事儿多！”我不满地囔囔着，小朱媳妇当即回敬道：“就俺们事儿多，你家女人要来就没事了！”还是小朱英明，一句话就解围了：“吵什么吵！国门和玉石市场在一起！”哈哈！皆大欢喜……
　　 沿街观赏了一会，街道宽阔整洁，行人稀少，偶尔会有车辆驶过。店面大多是经营玉石的，这使我们想到，瑞丽这个美丽边陲小城莫非就是旅游和经营玉石是她的主打产业？
　　 这时有两辆的士驶来，小朱招手，八人鱼贯而入。小朱娴熟地告诉的士司机：“姐告。”
　　
　　 国门之镇
　　
　　 姐告，就是我们要去的国门所在地。我问司机：“远吗？”司机说：“不远，过瑞丽江就是。”于是我在与司机攀谈中得知，瑞丽江本是中国与缅甸的国界线，姐告是瑞丽江南面的一个镇，可能是历史原因吧，姐告就划归为中国了。说话间，前面出现一条宽阔的江面，向东远眺，苍苍茫茫，水天一色，远无际涯，江水在初生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而西面，碧波荡漾，一望无际，遥望远山轮廓，又似飘渺，隐约含黛……近处，两岸同样是繁华的城市，一片祥和景象。瑞丽江大桥南岸矗立一高大门楼，上有“姐告”大字。看着这拗口的地名，我忽然感到又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神秘的地方，离家，真的很远……
　　 的士刚过大桥便驶进一个貌似公园的地带，这里花团锦簇，热带植物繁茂，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建筑目不暇接——一股南国气息扑面而来！少顷停车，司机说：“姐告到了，向南便是国门，向西就是玉石市场。”国门到了！我抑制激动的心情，在那两个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我便带头向南走去。
　　 欣赏着不知名的花草，建筑，熙熙攘攘的人流，一面感叹，姐告，哪里是一个集镇，分明就是一座公园嘛！
　　 不多时，就见前面耸立着一个高大的牌楼，蔚为壮观！紧赶几步就看到牌楼下四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站立两旁，牌楼大门紧闭，门前一个偌大的广场，游人如织，牌楼上方一行醒目的大字：中华人民共和国瑞丽口岸。这就是国门！仰望国门油然而生一种“国之公民”的神圣与自豪，一份正义，担当，安稳之感划过心田……
　　 “老王，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是老李喊我。原来，在一个摄影师鼓动下，几个人要照合影相，就差我一个。我答应着赶忙跑过来。两个女人摆好姿势蹲在六个老爷们前面，背景是国门，高高兴兴地留下了合影。
　　 我正要鼓动老李两口子合影一张，忽然感到一只手臂被人抱住，侧脸时看，不由失色：一个妙龄女郎几乎是贴在我身上，那个妖冶与妩媚足以使你不知所措。小朱眼尖，幸灾乐祸地冲我喊道：“哈哈，老王好事来了，人妖找你照相了！”
　　 人妖！传说中的人妖就在我面前，而且正抱住我的胳膊！几个人赶紧围拢过来，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更像看到外星人似的上下打量着。我故作绅士般的大度地说：“照就照呗，不就照相吗！来……”
　　 我刚要喊摄影师过来，猛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问人妖：“你要多少钱？”人妖操着生硬的汉语，拖着嗲腔说：“一个人五块，三个人十五……耶。”三个？刚才是紧张了，没注意还有俩也站在我身后。平心而论，五块钱的确不贵。于是我大方地喊来摄影师，三个千娇百媚的妖人把我围在中间，勾肩搭背无限妖冶地照了合影。给他们每人五块钱，我尽量做出潇洒的姿态，给人一种很敞亮的感觉。
　　 据摄影师说，这些人妖都是来自缅甸，那边经济落后，为了混饭吃，也可能是为了家人的生存，他们从小就改成女儿身来到中国境内，以在景点陪游客照相为生。看着他们又围着另一个游客，一种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他们的这种生活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卖笑”生活吗？他们也有父母也有亲人啊，他们的父母会不会为背井离乡的他们而担忧而牵挂？有一天他们会变老，这口“青春饭”又能维持多久？
　　 太阳渐渐升高，广场上游客也愈来愈多。广场的东南角有一群老外被几个孩子缠住，一阵嘻嘻哈哈，我们也过去看看热闹。只见几个光着屁股黑不溜秋的小孩，倒骑在老外的脚面上，双手抱住那人小腿，嘴里喊着“给钱、给钱”，老外手中捏着几枚硬币，像是故意逗乐，偏偏不给。更奇的是一个小孩背上驮着一个更小的小孩，同样的模样，同样的颜色，小孩敏捷地穿梭于游客之间抱腿要钱，而背上那个极小的小孩牢牢地趴着，纹丝不动，活像动物园里的金丝猴，大猴驼着小猴，穿梭跳跃于石壁间。我们好奇地看着，暗暗希望有小孩抱我的腿，不是光图施舍，而是觉得好玩。
　　 只见又有几个小孩从铁栏栅缝隙挤过来。原来，国门两侧的围墙是粗粗的钢筋焊接而成，两米多高，钢筋的间距刚好能挤过小孩。这些像猴子似的小孩都是缅甸的，中国的钱好要，他们便过来“讨生活”，据说一块钱人民币到那边够一家人吃一顿饭。他们来去自由，不用护照，不用安检，全副武装的国门卫士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用说，我们想哪到哪——早有小孩骑到老李的脚，抱住他的腿，老李也学着老外的样子，手拿两枚硬币逗乐。这边小朱媳妇被一个小孩缠着，赶紧掏出零钱施舍，她没有让小孩骑她的脚，看来她不习惯与这些褐色小家伙亲密接触。我也如是施舍完了身上的硬币，可笑的是，后来又一个女孩抱住我的腿，我赶忙说：“没零钱了，没零钱了。”谁知那女孩操着流利的中国话，天真地说：“没零钱就给整钱我找你嘛！”稚嫩之态着实逗人，老李赶忙替我给她一枚硬币。
　　 逗乐嬉笑一番，我们这才看到国门东侧竖立一块一米多高路标——320国道终点。是啊，遥遥320，中国最长的国道线之一，终于走到了尽头！
　　 向南看，一墙之隔，便是缅甸国土。也是一个边陲重镇，人流熙熙攘攘，马路上车来车往。细看就感到那来往的车辆是那样的面熟哦！——机动三轮车，四轮拖拉机，手扶拖拉机等等小型农用运输机械都是我们老家常用的，能不眼熟吗？不用说这些机械都来自中国。不是吗，近年来中国的繁荣带动了南亚邻国的发展，中国才是南亚诸国的依托和坚实后盾！